“啪——!”
宋思年的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同时手上一疼, 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指。
而须臾之间, 面前那个撕开了自己亵衣的长发男人也突然没了踪影。
宋思年神思一晃, 自己摇了摇头定下心神。又过了几秒, 他才睁开眼看向自己身旁半蹲的男人——利落的冲锋衣和黑色长裤, 黑色碎发……总之除了那张脸, 哪儿哪儿都和刚刚自己看见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认识这么久了,他可从来没在这男人的脸上看见过如之前那样狰狞凶戾的情绪。
宋思年皱了皱眉,“我刚刚是怎么回事?”他低头看了看, 自己之前听见的声音,应该是谢忱打掉了他手上拿着的烧了一半的叶子。
而旁边他刚挖出来的土坑,也被人草草埋了回去。
宋思年警觉地看向谢忱:“那叶子有古怪?”
谢忱确定他无事之后, 站起了身, “那是迷障木的叶子,香气在近距离下能够使人陷入幻觉。”
“迷障木的叶子?”宋思年奇怪地看向地面那已经被谢忱踩进泥土里的半片叶子。“这名字听起来确实有些耳熟……”
谢忱微皱起眉, “这种植物已经绝迹很多年了, 根本不该在这种地方出现。……它的叶子在灼烧之后, 那种能够让人陷入幻觉的香气会增强许多倍, 而阴雨前后的湿润空气对于颗粒的传播最为有利。”
宋思年目光一利:“那三起案件, 分别是在雨前、雨后、雨中发生的——他们看到了幻觉, 所以才会导致车祸意外。”
谢忱点头,“没错。因为迷障木的叶子香气,能够让人看到自己生平最为恐惧的东西或者场景。”
宋思年顺序推理的思路戛然断掉了。
然后他表情有点僵硬地看向谢忱——
“什么叫……会看到自己最为恐惧的东西或者场景?”
谢忱皱眉:“我这句话, 应该不难理解。”
“……”宋思年心虚而莫名地低下了头。
旁边迷迷糊糊听了全程的孙得星突然一拍巴掌:“所以这几起案件, 根本不是什么‘恶鬼杀|人’,而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每次车祸前,他都在这个土坡上燃烧这种叶子,然后借助散发出来的气味使得路段上发生车祸…………哎?可他这是随机杀人啊?”
“的确应该是随机犯案,”谢忱接话,“而且凶手应该也不只是做下这三起,只不过他就成功了三次而已。”
“谢顾问,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种香气只有在近处、并达到一定浓度才能发挥效应,稍过片刻离了叶子气味散去,就会失效,所以那个凶手如果想要达到目的,必然还要借助风势——我想,不是每次风都朝着高速路吹的;而这三次里,每晚的风向一定相同。”
“天啊,所以他真的是随机杀人——只不过那三起案件里的三个倒霉蛋撞上了??”孙得星咬牙切齿,“这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谢忱微微垂眼,“我大概猜到了。”
孙得星:“哎——?谢顾问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谢忱沉吟片刻,“给毛队去个电话,让他们去葛家村一趟——我们也直接过去吧。”
孙得星压抑住满脸的求知欲,点了点头,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而谢忱则垂眼看向从刚刚就一直蹲在地上没说话的宋思年。“怎么了?”
“……”从沉思里回过神,宋思年站起身,笑笑,“没什么。不是要去葛家村吗,走吧。”
说着,宋思年就朝着葛家村的方向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男人似是无意地问道:“其实我也很好奇——既然迷障木的叶子能让人看见生平最恐惧的事物或者场景,那陷入幻觉的瞬间,你看到了什么?”
宋思年脚步一顿,随后他笑着转回身,“当然是要反吃了我这捉鬼师的千年恶鬼啊。”
“哦,这样吗。”
男人唇角轻浅地勾了下。似乎是相信了,他抬脚走了出去。
宋思年偷偷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男人身形擦过他的肩膀旁边时,他突然听见谢忱语气淡淡地开了口。
“看来,你还认识一个跟我同名的千年恶鬼啊。”
“……”
宋思年瞳孔猛地一缩。
等他再回神,男人身影已经走了出去。
“树,”宋思年难得神情严肃地问老树,“我陷入幻觉的时候,果真喊他的名字了?”
老树语气复杂:“嗯,老树我听得真真切切。您喊了一句‘谢忱你发什么疯’,后面好像还有别的要说的——但您自己没说完。”
宋思年:“……”
“主人,老树也很好奇——您最恐怖的事物,怎么成了您的大宝贝儿了?”
“……”宋思年神色纠结了下,“我感觉我不是怕他,是怕那个场景。”
老树:“——?什么样的场景,能成为您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灵鬼最恐怖的东西?谢忱他在里面干什么了?”
“…………”
宋思年抹了一把脸,“说来话长。”
“那主人您就长话短说呗!”
“说出来怕吓着你,还是不说为妙。”
老树:“——??”
宋思年揉掉了脸上的颓丧,重振精神跟上了已经走远的谢忱和孙得星——
“一定是我前两天当猫被□□得太久、脑子坏掉了……对,就是这样!”
“……主人,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但我感觉您在自欺欺人。”
“住嘴。”
“……哦。”
*
“谢顾问,您怀疑的人竟然是他?!”
葛家村村委会的院子里,孙得星惊讶地快从地上跳起来了。
而他手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信息侦查中队第一次去案发现场时,当时那个在防护栏外面看光景,还被孙得星叫住、后来和毛立峰说了一年前车祸与恶鬼传说的那个老农。
连旁边按照谢忱给出的条件筛选叫来了村里这几人的村长都惊讶地摆了摆手,“怎么会呢谢警官,他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惹事的,更何况杀人呢!”
谢忱没着急说明,而是先看了那老农一眼,然后说:“我的猫一共有两次闻见了那种迷障木的香气——其中一次是在杜桥延的身上,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便是你在他身旁做了手脚,使得他产生了那样的幻觉……杜桥延的房间里,甚至极大可能还能找到你去过的痕迹。”
原本似乎就没准备辩驳的老农,只是更低地把头压了下去。
孙得星似乎是实在按捺不住了,“那谢顾问您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因为我的……猫,第一次闻见那个香气的时候,就是在毛队刚从他身旁走回来时闻见的。之前无论是一上午的搜查,还是刚刚的刻意寻找,那香气应该都远远小于毛队身上带回来的香气,所以第一次那香气才能被……猫察觉。”
谢忱瞥了一眼宋思年和被他抱着的小猫崽,转回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最近距离地接触过那种香气,而且安然无恙。”
听到这儿,孙得星恍然大悟,气得咬牙看向那老农——
“难怪啊,还跑去跟我们讲什么‘恶鬼杀|人’的传闻和那一年前的意外事故,你分明就是想误导警方!——你到底为什么要制造交通事故、杀害那些无辜的人!”
谢忱微皱眉,“先将他控制起来。”
孙得星应了一声,拿出手铐把这个看起来毫无反抗意思的老农拘押起来,带回了村委会暂时提供的屋子里。
被铐到椅子上的老农仍然低着头,一字不说。
片刻后,谢忱拿着刚挂断电话的手机进了房间。
“谢顾问,你做什么去了?”孙得星问。
谢忱瞥了那老农一眼,“我去验证了一下对他动机的猜想。”
“……”
听到这话,不只是孙得星和一旁的宋思年来了兴趣,连椅子上的老农都抬头看向了谢忱。
谢忱神色不变,“我之前来村里调查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工程队的负责人,他们说他们也是来打听那恶鬼杀|人的消息的,因为他们老板去年在这葛家村买了一块风水宝地,准备开发成旅游区。结果这恶鬼杀|人的传闻一出,他们老板都吓坏了,连忙叫人赶过来查探一下。”
在男人低沉平静的话音里,老农始终不变的神情终于动了。他眼神有些复杂而痛苦、又带着一点怨恨地看向谢忱。
谢忱抬了抬手腕,示意了下自己的手机。
“我刚刚给那个负责人打去了电话,问了一下——他们看上的‘风水宝地’,正是你们葛家村前几年按着风水新选的墓地……你过世的妻子就葬在那儿吧,葛陈?”
葛陈眼神一恸,被铐住的双手攥成了拳,青筋在那双多年劳作的枯燥黄皮的手背上绽了起来。他紧紧地咬住牙合上眼,脸上露出狰狞而痛苦的表情。
“她跟了我一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我什么也给不了她,什么也没来得及给她她就走了!……可到死、到死他们还不想她安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谁想掘她的坟都不行!谁都别想——!”
到了话尾,老农嘶哑着嗓音疯狂地挣扎起来,还是孙得星连忙上前才控制住了他。
谢忱皱眉:“所以你就制造出这样的‘恶鬼杀|人’的传闻,为了这传闻的可信性,你甚至还刻意地去制造意外。前两起案件的受害人都不幸身亡——你的妻子的死是死,别人妻子的死就不算什么了?”
“……”葛陈在孙得星的制服下依然狠狠地抬起头,干瘦的脖子上青筋毕现,“为了她,我什么都不在乎!”
谢忱目光暗沉地看着那人,眼眸深处似乎酝酿着什么可怖的情绪。
只是须臾之后,云散雨消,他转开眼,声音重归平静。
“最后一个问题——迷障木的叶子,根本不可能是你拿得到的,那是谁给你的?”
葛陈闻言冷笑起来。
“他帮了我,你想我出卖他?——你觉得可能吗?”
“……”谢忱垂眼看着葛陈。
而孙得星开了口:“你如果能供出他的身份,还有可能减轻你自己的刑罚!”
“她一死,我早就了无牵挂!”
“……”
谢忱转过身,往门外走,“放他在这儿吧,毛队他们应该快到了。”
孙得星点头,收回手,表情复杂地看了这葛陈一眼,然后才转头跟上了谢忱出屋的脚步。
旁边角落里的宋思年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起身往门外走。
而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到门外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房间里,那葛陈突然开了口——
“宋大师,谢谢。我死也不会出卖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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