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靓荷的手还按在车门上,她条件反射地逃开了,马上又反应过来,朝面包车追去,可哪里能够追上。
她神思不属的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去敲赵姮的房门,敲了几下却没人应。卫生间里传出水声,看来对方正在洗澡。
崔靓荷想了想,走进厨房煮起咖啡。
这包咖啡豆价格不菲,是之前那人买的,她原先不喜欢,喝着喝着反倒爱上了这种滋味。
她以前其实不喝这个,那时她不过二十出头,走出家乡妄想出人头地,每当经过咖啡馆,见进出的人都是打扮好看或气质卓越的,她内心憧憬。
如今她喝过了,也越喝越涩。人总是这样,一旦产生某个“后悔”的念头,接下来就是回忆往昔,深陷旧日时光之后,愈多的后悔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泥沼越扎越深,困得人难以自拔。
卫生间的门开了,崔靓荷回神,她端着两杯咖啡走出厨房,看向数米之外的人。
赵姮无疑是极漂亮的,五官精致,皮肤白嫩,一米六几的个子,身材虽瘦,却前凸后翘。她有时低眉浅笑,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样子。但她觉得赵姮更多的是柔弱之外的清冷。
大多数男人都难以抗拒。
崔靓荷叫住她:“赵姮,一起喝杯咖啡吧?”
赵姮擦着头发,停在自己房间门口,她视线落在对方脸上,说道:“我晚上不喝咖啡。”
“那就不喝,一起坐下聊一聊。”
房东已经开口,赵姮不想推三阻四。她坐到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等着对方说话。
崔靓荷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她心底对她重新评估了一下,放下咖啡,她道:“我这个人比较直接,你不介意我开门见山吧?”
赵姮很客气:“不介意,你说吧。”
崔靓荷道:“我跟周扬曾经交往过几年,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今天会突然遇到他。你能不能把他的手机号告诉我?”
赵姮微笑着说:“我想没有经过本人同意,这个不是太方便。”
“我只是问一个号码,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崔小姐,你刚刚是不是在小区门口?”赵姮答非所问。
崔靓荷愣了下,没吭声。
赵姮并不需要她回答,“我刚才下车的时候隐约看到你了,不太确定,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道,“如果刚才那人是你,你应该已经和周扬说上话,他没把手机号给你,我又怎么能擅自替别人做主?”
崔靓荷第一次与赵姮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面对她的强势。她与对方同屋一个月,今天才真正认识这人。
崔靓荷抿紧嘴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赵姮不惧这种眼神,她始终带着和气的微笑。
崔靓荷再次开口,不再问手机号,她转而问道:“你跟周扬是什么关系?”
赵姮说:“崔小姐,我并没有告知你有关我私事的义务。”
“不是义务,就当做我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周扬跟你在交往吗?”
赵姮沉默,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她站了起来,崔靓荷盯着她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在交往就点个头,没交往就说没交往,很简单的一件事。”
赵姮看了眼茶几上的咖啡,说:“你的咖啡快凉了,别浪费。”
说完就直接回房。
崔靓荷心有不甘,但又不能硬闯对方的房间。第二天她不再随意出门,见赵姮离开卧室,她就守在客厅,等赵姮出门,她就试着跟上去。跟到小区外,没见到周扬,她才返回。
周扬这天没跟赵姮联系。他独自在华万新城干活,一个不小心,报废了一根木条,他心头火冒起,抡着木条砸向墙壁,木条断裂,他一把摔到地上。
他抽了一支烟,抽完继续做事,一直忙到天黑,小亚发微信问他回不回去吃饭,他才停了一会。看看时间,他接着干活。
第二天周五,周扬天没亮就走出卧室,小亚睡眼朦胧的从洗手间出来,刚好和他撞上,吓得拍了拍胸口。
见他已经穿好出门的衣服,小亚问:这么早?
周扬说:“嗯,早做早了。”
小亚:赵小姐又催进度了?
周扬没答,他挤出牙膏。
小亚试探:早点做完也好,以后就不用见到她了,温经理不是说她很难搞么?
周扬放下牙膏,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下巴朝外一点:“出去。”
小亚:干什么,为什么每次我说起她,你都……
小亚还没比划完,就被周扬一掌推出去,大门没碰紧,他回头想继续比划,里面的周扬刚好对着马桶拉开裤子拉链。周扬转身一步上前,“嘭”一下将门甩上。
小亚闪得及时,差点撞到鼻子。
周扬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当早饭,开车时吃了一个,剩下的他停好车后边走边吃。
打开大门,他照例把钥匙放回消防栓门里,包子还剩最后几口,他胃有点噎,灌下大半瓶水,做了几下扩胸,他才好一点。
周扬抬头看了看屋顶,接着整理工具,准备材料,他挪动桌子,站到上面,继续做吊顶。
温经理是木工出身,周扬最初跟着对方打杂,后来他学了木工,再后来他又跟了一个水电师傅,考出证后,他开始自己单干。
木工活他很熟练,也无需帮手。今天屋内没太多木屑灰尘,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做到下午,饿了叫来一份外卖,吃完继续忙碌。
傍晚时他蹲在厨房外找钉子,听见钥匙插进大门的声音,他心一提,朝外望去。
门打开,周扬怔了下,眉头微皱。
“……是你!”周余伟一眼认出对方。
周扬捻着钉子站起来。周余伟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装修工人。
赵姮搬家换号以来,周余伟从没想过来华万新城找她。他知道赵姮有多少积蓄,她一人承担所有首付,还要供房和生活,很难有能力马上装修。
谁知下午出去办事,听见门卫聊天时聊到华万新城的房价,周余伟下意识地朝他们看了眼。
上周中年女人来这里找他,这事门卫当天就已经告知他了,因为不是第一次,周余伟并没关心细节,也不想提那女人。
这回门卫顺嘴问了一句:“周先生,你之前不是买了华万新城的房子吗?当年房价是多少?”
周余伟待人向来和善,他回答了对方,门卫感慨:“你是买到了,现在房价涨得太厉害,装修材料也在涨,你装修大概要多少钱?”
门卫对他的事一知半解,并不知道房子已经没他的份。
周余伟沉默了一下,说:“还没开始装修呢。”
“啊?上回不是说在装修么……”
周余伟一愣,细问之下,才明白那天的具体情景。他紧张期盼,熬到下班,匆匆忙忙赶来这里。
他打开消防栓看到钥匙,心里抱着一丝希望,试着开门,确定钥匙没有错,他心头大石终于落下,这房子确实在装修。
此刻,周余伟望着对面的人,说道:“我姓周,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之前打过你几次电话,你都挂了。”
“是么。”周扬应对地敷衍。
周余伟猜他要么是听命于赵姮,要么是担心他因为修车费一事找茬才会拒接他电话。他没有想太多,心里念头一过,他也不为难人,只问道:“你知不知道赵姮什么时候会来?就是这里的业主。”
“不知道。”周扬说。
周余伟想了想,拿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师傅,你能不能帮个忙,下次赵姮来这里,你能不能给我发个短信?我不会告诉她的。”
周扬垂眸看了看两张大钞,又盯向对方,“不能。”他说。
周余伟又抽出一张,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赵姮的男朋友。”
“已经分手了。”周扬说。
周余伟一愣,“是……我们是有些争执,但是,”周余伟看着房子,道,“这是我们的婚房,她现在一个人装修这房子,我知道她其实……”
周余伟口拙,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和赵姮交往这些年,遇到什么事,比如出租车司机故意绕远路,都是赵姮出来说话的。他口才不好,赵姮倒是说过:“挺好的,这样我们就算吵架也吵不出花来。”
他们基本没吵过架,真的吵起来的时候,就这么分手了。
这会周余伟只能把钱往前面递,诚恳地说:“师傅,你就帮我个小忙。”
周扬盯着他的脸,扯了下嘴角,他慢慢推开面前的手,越过对方,朝大门走。
周余伟不解地看着他。周扬走到大门边,拔下钥匙,握着它,朝外头随意一指:“走。”
周余伟怔了怔。
“听不懂人话么?”周扬把门一甩,大门猛烈晃动,风吹过,带起地上的木屑灰尘,他冷冰冰地说,“这里是私人住宅,你给我出去!”
周余伟面红耳赤,周扬见他不走,慢慢走到他跟前。对方比他高,块头也大,周余伟忍不住后退两步,看了看他。过了会,周余伟沉着脸,离开了这里。
周扬把门一甩,嗤笑了声。
他神情渐渐冷下,一把拉下外套拉链,松了松T恤领口。
还是觉得不舒服,他把外套脱了,甩到桌上,接着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接水洗了一把脸。
洗得火气消下去一些,他才把水龙头关上,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他半靠着阳台,点燃香烟。
烟抽得猛,很快满地烟头。周扬从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支烟,将烟盒揉成一团,他眯眼点火,视线盯住走进小区大门的女人。
赵姮是拿着笔记本电脑出来的。
今天周五,明天就是家博会,周扬一直没跟她联络,明天也许不用去了。
赵姮不打算主动找他,她傍晚在卧室里联系中介,请对方帮忙找房子。中介好奇,她才搬家一个月。赵姮深思熟虑,仍让中介抓紧时间。
说完这事,她走出房间倒水,果然又见女房东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待不下去,索性回房穿外套,带上电脑出来,打算找个地方办公。
她一时没想到去哪里,最后还是坐车来到了华万新城。
赵姮拎着电脑,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靠着阳台落地玻璃门站着的周扬,她没想到对方这么晚还没走。
赵姮问道:“你还没走?”
周扬弹了弹烟灰,看向她说:“怎么现在过来?”
“哦,”赵姮道,“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周扬指了下她的电脑:“还带电脑来?”
“嗯。”赵姮没说什么,她进屋关门,弯腰朝桌子吹了吹灰,又拿纸巾擦了擦,才把电脑包放了上去。
赵姮不说话,周扬也不说,夕阳快落下,屋内光线一点点变暗。
赵姮看了会电脑,没看进去,她觉得在浪费时间。她把电脑收起来,重新放回包里,道:“我先走了……”
“你前男友刚才找来了。”周扬忽然开口。
赵姮愣了下,“周余伟?”
“问我你什么时候会来。”
“你怎么说?”
“我怎么知道,你又没跟我说过。”
赵姮沉默,她点头,“那没事。我走了,你忙吧。”
“赵姮。”
“嗯?”
赵姮拎着包,站着等他说。周扬连续猛抽几口烟,头微垂,目光盯在她脸上。他扯了扯T恤领子,然后把烟蒂一扔,踩脚碾灭。
他大步朝前走,走到赵姮面前,一把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住。
入春后气温逐日攀升,她已换春装,这会薄风衣脱落,紧身的打底衫渐渐遮不住腰。
周扬将她腰一勒,直接将人提到了桌子上。
这张桌是做吊顶时用来当梯子使,他长得高,因此这桌特意做矮了一些。
他把人放上去,然后蹲下来。
他长得这样高大,此刻单腿屈膝,像在俯首称臣。
天黑了,头顶垂落着的灯泡随风轻摆,周扬亲手做的桌子被撞歪,又吱呀地响。
过了许久,呼吸慢慢平复。周扬把人扶起来,想去开灯,赵姮没坐稳,她歪了一下。
周扬抱住她,这一幕像在情人节的长楼梯,那时她也是坐不稳。
周扬亲亲她,摸黑帮她穿上衣服,低声问:“好点了?”
“……嗯。”
“我去开灯?”
赵姮没反对。
周扬把灯打开,光线刺眼,赵姮抬手遮挡。周扬将人抱下来。
赵姮说:“衣服……”
周扬把她外套拎起。风衣已经褶皱不堪,他用力甩了甩,给赵姮披上。
赵姮想起什么,又推了下他的胳膊,周扬一笑,“哦,那不穿了。”
赵姮理了理头发,周扬问:“走吗?”
赵姮说:“电脑。”
周扬又把她电脑拎上。
赵姮先出去,周扬窗户都关了,再将电闸拉下,两人坐电梯去地下车库,赵姮一上车就靠到椅背上,车子开出小区,她已有几分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又或者过了很久,她朦朦胧胧醒来,见还在路上,问了声:“到哪了?”
“在找酒店。”
赵姮不问了,又睡过去。
再次睁眼,她是被周扬推醒的,周扬说:“到了。”
赵姮转头,看到边上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她看向周扬。
周扬准备下车,赵姮一把按住他手臂,“这里?”她问。
“嗯,下吧。”周扬说。
赵姮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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