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姮坐在靠窗位,窗户不能开,深绿色的粗厚窗帘挂在她手臂边有些碍事。
“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周扬说。
“是差不多,挺近的。”赵姮给窗帘打结,道,“游客很多啊。”
“我估计半车人都是一家三口。”
赵姮朝过道对面望,粗粗目测,果然视线范围内都是成人加小孩的组合。孩子叽叽喳喳一直没安静过。
刚打好的结立马散开了,周扬越过赵姮,重新替她打上。
赵姮贴着车椅背,看他一绕一抽,眨眼间打好。她试着去抠了一下,太紧,估计得咬牙切齿才能拆开。
这就是男人的力气。
后半程她靠在周扬肩头补眠,一觉醒来,大巴车刚好停在目的地。
车中人陆陆续续下去,周扬替她把贴住脸颊的几根发丝拨开,老蒋夫妻正好看到,二人一脸揶揄地对着他们笑了笑。
周扬脸皮厚,当做没看见,他低头看赵姮,见她好似没反应,细看之下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能确定。
拉住赵姮的手,他先起来:“走吧。”
一行人跟着导游先坐上景区游览车,没一会就看见郁郁葱葱数之不尽的竹子。
下车后步行,赵姮一直仰头看着四面山林,周扬问:“看什么呢?”
“这里像开了滤镜一样。”赵姮感叹。
周扬被她的比喻逗笑。
确实像开了滤镜,满目翠林没有掺杂一点枯黄的颜色,绿得极透,漫山漫山像呼啸的海浪,雄伟又壮观,春天果然就是万物复苏。
青石板边是一条景区特制的吊环路,几个孩子兴致勃勃地要爬,大人们将他们抱上去,小孩闹腾胆子又大,抓着吊环扭着身子,猴一样的往前去了。
一个小孩手松了下,赵姮正好走在他边上,她反应迅速地抱住对方小腿。
“你当心点,还是下来吧。”小孩妈妈不放心,又对赵姮道谢,“谢谢你啊。”
“没事。”赵姮笑笑。
周扬掸了掸她手臂,刚才被小孩球鞋蹭到,留下了一点灰印。
见她时不时地瞧着那群孩子,他道:“这么喜欢小孩?刚车上也不嫌吵。”
“小孩嘛,哪有不吵的,不过分就行了。”赵姮说。
小亚在另一边点着头。赵姮看到了,好笑地说:“你点什么头啊。”
小亚打手语,周扬翻译:“他说你讲得对。”
小亚正在吃鸡蛋卷,这是昨晚特意去超市买的新鲜烙出来的,他打开塑料袋给赵姮吃。之前收到赵姮送的零食,他感觉她亲切不少。
赵姮没客气,她拿出一根说:“谢谢。”
“你手语是怎么会的啊?”继续向前,赵姮吃着蛋卷问周扬。
周扬说:“我家跟小亚家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以前过年的时候经常能见着,后来他要做装修,我就把他带出来了,之前会一点手语,之后又成天接触,自然就会了。”
见赵姮在思考,他问:“在想什么?”
“你这人……”赵姮顿了顿。
周扬心莫名提了下,接着听到赵姮下半句话,“真的挺聪明的。”
周扬:“……”
她的评价来得突兀,周扬好笑地“哦”了声。
景区飞瀑气势如虹,蒸腾着的水雾如同仙境。瀑布形状错落,当中有座桥,赵姮和周扬随着队伍走在桥上,湍急汹涌的水声就近在耳畔,周扬搂着她走过,替她挡住大半水花。
赵姮推推他:“慢点,拍几张照。”
周扬拿手机让她站好,见她贴着栏杆站,看起来有些吓人,他速战速决拍了几张,又让小亚帮他们合影。
赵姮事后点评:“小亚拍得比你好。”
到了中午,终于准备吃饭,导游戴着遮阳的鸭舌帽,汗流浃背地说:“竹筒饭有两种,一种腊肉的,一种是水果,你们看你们要吃哪种,自己商量好啊。”
接着工作人员上前,开始教他们做竹筒饭。
天气渐渐热起来,但身处山中,温度最适宜不过,赵姮走了那么久也没一滴汗,周扬倒跟导游一样,嫌热地撩了下衣摆。
工作人员教他们:“先把竹子按竹节据断。”
每个人都去试了试,赵姮拿着锯子,周扬替她扶竹子,锯子一点一点往下,不一会就锯出一个竹筒。
接着还要锯开一个可以装米的口子,赵姮比划了几下,锯刀差点割到手,周扬抓住她,抽走锯子说:“行了,还是我来吧。”
周扬三两下就锯出了一个完整的切口,赵姮拿着切出来的竹片说:“下个我要试。”
周扬想了想,没有打击她,他蹲边上看着她下刀,小声提醒:“当心。”
提醒三回后,他抓住赵姮的手,说:“你看着。”然后带着她,小心翼翼地锯着竹筒。
总算成功了,赵姮拿着切口不太整齐的竹片,笑了下,扭过头,在周扬下巴上亲了一口。
周扬一顿,他四下一扫,见没人留意,他搂住她肩,挡住周围人,也快速地亲了她一下。
洗干净竹筒,饭菜装进去,然后堆在炭火上烤熟,在赵姮饿到极致的时候,终于能吃了。
周扬戴上手套,学着工作人员的样子,撬开竹筒,腊肉蔬菜饭香味扑鼻,赵姮没忍住,她挖了一勺,先尝一口,然后再挖一勺喂给周扬,她哈着嘴散热,说:“特香。”
周扬一口吞了,点点头,然后笑她:“知道你饿得像什么吗?”
这种比喻肯定没好话,赵姮说:“像什么?饿死鬼?”
像他老家门口的小土狗,但这话周扬还是不说了。
来前赵姮以为游览项目不会多,毕竟两天一夜价格实在便宜,谁知活动项目竟然层出不穷,下午还可以去玩漂流。
三面都是崖壁,远处竹林幽深,溪水清澈,导游说:“这里水浅,没什么危险性,但咱们还是要按规定穿上救生衣啊。”
赵姮穿戴好,和周扬一起坐进皮筏,水流托着她,慢慢地温柔摇晃,她有点恍惚地想,大学前她舍不得在玩上面花钱,工作后她是舍不得时间,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她只顾着忙碌,从没一刻能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呼吸,坐在水上观山赏竹。
她握着身边人的手,朝他看去。周扬搓玩着她的指骨,问:“怎么了?”
赵姮摇头,她看一眼他拆线不久的手说:“你手破相了。”
周扬问:“丑吗?”
“丑什么,又不是脸。”
突然一个踉跄,皮筏撞上岩石,同坐的人没能稳住,慌张大叫,四肢扑腾,转眼就翻了船,没给其他人一点反应时间。
接连两艘皮艇同遭意外,周围人大声呼喊,转弯处湍急的水流已经把人冲散。周扬从水里钻出,几乎半秒都不到,就朝一个方向游去,水面被他破开成路。
“赵姮——”他一把将人抓住。
赵姮是不会游泳的,她呛到了水,幸好有救生衣托着,她没有沉下去。被迫飘离周扬的那一刻无尽的恐慌将她紧紧包裹住。
“阿扬——”她含含糊糊地喊。
“赵姮!”
赵姮胡乱地抓住伸来的那只手臂,她费力地攀到他身上。”抓紧。”周扬说。
落水的人陆续上岸,虚惊一场,幸好水浅,又不是急流涌滩,最后没出大事,导游赶紧善后。
周扬替赵姮解开救生衣,问:“没事?”
赵姮摇头,她头发滴着水,惊慌后的疲惫感袭来,她软绵绵地靠在周扬身上。
周扬抱着她,摸摸她头发,顺手给她长发挤了挤水。
导游一个个安抚,这行人脾气都不错,没一个闹事的。轮到老蒋夫妻,导游逗留地久了一点。
赵姮有些冷,缩在周扬怀里朝那边看,问:“怎么了?”
周扬抱着她,搓搓她的胳膊,说:“去看看。”
两人走近,才知道他们夫妻刚才偷着把救生衣塞进自己包里,导游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解释这不能带走。
赵姮觉得有点尴尬,周扬没说什么。老蒋见到周扬他们都过来了,讪讪地扯了下妻子,将救生衣物归原主。
大家没再耽误,离开这里直接坐车到了住宿点。住宿的地方是景区外的农家乐,一到房间,赵姮先去洗澡,出来刚好喝上一杯温水。周扬把她的长发撇到后面去,说:“刚吓到了吧?”
“还好。”赵姮嘴硬。
周扬问:“现在好点没,冷不冷?”
“不冷了。”刚才是真冷。
周扬摸摸她的手,说:“别感冒了,待会出门还是要披件外套。”
“知道了。”赵姮说,“别待这了,你也快去洗一下啊。”
“包里有零食,你先垫垫肚子。”周扬进浴室了。
“我不饿。”赵姮道。
她跟到浴室门口,说:“你衣服脱出来给我。”
“干什么?”
“我去漂一漂,晾干了好带。”
周扬把衣服都递出来,赵姮拿着两人的衣服走到外面,借了点洗衣粉,也不用脸盆,只简单地就着水龙头搓洗了一下。
洗完回来,她把衣服晒在房间里的衣架杆上,周扬把衣架挪到窗户口,保证明天上午就能装包。
晚饭众人一块吃,席间都喝了一点酒,吃完还有节目,但赵姮不想动了,周扬陪她回房间,靠床上看了会电视,九点多两人就关了灯。
隐约听到什么声音,赵姮说:“你听到了吗?”
“嗯?”周扬听了会,迟疑道,“牛?”
赵姮稀奇:“我也觉得是牛叫,这里还养牛啊?”
“乡下地方,养什么都正常。”周扬翻了个身,贴着她问,“见没见过牛?”
“见过,”赵姮道,“小学的时候春游秋游,在路上见过。”
“那骑没骑过?”
“……你还骑过牛啊?”
“以前去乡下玩的时候骑过。”
“没被牛踹下来?”
“……牛又不会高抬腿。”
赵姮:“……”
周扬好笑地抚了抚她肩膀。
赵姮钻到他怀里,周扬顺势将她抱住。”你家住镇上?”赵姮问。
“嗯,住镇上,在我们县医院边上。”
“那应该是好地段吧。”
“地段还行,房价涨不高,我们家住的那房子是我爸当年托关系买的,才花了四万,过了二十年,它也才十几万。”
“那房子现在还在?”
“早卖了,一半钱当年给我爸治病,还有一半就在那八万块里。”
赵姮在他胸口蹭了蹭,她手抱住他肩膀。
夜色朦胧,这里像世外桃源,青山绿水,闲云野鹤,微风送来竹叶的清香,赵姮在这环境中慢慢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震醒,吓一跳睁开眼,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周扬撑起来,握住自己的脚说:“脚痛。”
赵姮把灯打开,“脚怎么了?”
周扬抽痛,“不知道。”
他脚也没外伤,就是一阵阵地疼得受不了,赵姮伸手去摸。他脚大,脚皮还厚,赵姮的手又白又细,对比明显。周扬一时忘记疼痛,她也不嫌他脚臭。
赵姮摸了摸,说:“看不出什么,要不然现在去医院吧。”
“用不着。”周扬又感觉好一些了,他不当回事,“不痛了。”
赵姮蹙眉:“你别犯懒,现在就去吧。”
她转身要下床,周扬一把将她捞回来,“要去也等回去再说,三更半夜的上拿找医院。”
见赵姮还是不放心,他道:“真不痛了,可能是抽筋了。”
赵姮:“……”还真有这种可能,她瞪他一眼。
周扬笑笑,他关上灯,把她按回枕头。
次日还有最后两个游玩项目,第一个是竹海迷宫,第二个是浑水摸鱼。
周扬的脚有些疼,他装作没事,拉着赵姮走进竹海。
迷宫是有地图的,游客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出口,就能得到礼物。
赵姮和周扬头靠头地商量了一会,择定一个方向走。四周都是竹叶的沙沙声,放眼全是一样的景,只有抬头看到太阳,才能准确辨认东南西北。
但走了一阵,他们还是迷路了。
赵姮道:“怎么办,要不叫人?”
“再走走看吧。”
赵姮同意,又走了一阵,这回轮到周扬说:“你累不累?”
“还好。”
“累的话就叫人吧。”
赵姮想了想,回头看身后的路。已经走了这么久,她不想半途而废,咬咬牙,她说:“再坚持坚持吧。”
周扬看她额角已经流汗,他用手抹了一下,道:“算了,别走了,回头你要腿酸。”
“没事,再走走吧。”
周扬无奈,拉着她继续往前,在迷宫里绕来绕去,不知拐错几个弯,依旧看不到尽头。
太阳高悬,已经正午,这回两人都累了,他们在一处台阶坐下,周扬点着一支烟,抽一口,说:“还要走啊?别走了。”
赵姮敲着小腿点头:“行吧,不知道是不是就我们没找到出口。”
两人都放弃了,周扬重新拉她起来,替她掸了掸屁股上的灰,正要打电话,忽然听到远处的人声。
两人对视一眼,循声走过去,拐过两个弯,从竹林中穿出,竟见到三两堆游客和工作人员。”出口”二字被雕刻在石山上,就竖立在侧。
走过许多弯路,原来出口竟离得这样近。
总算是再一次汇合了,走前周扬下水摸到一条鲫鱼,装进塑料袋中打算带回去煲汤。
这汤他们第二天晚上才喝上,杀好的鱼在冰箱里放了一天一夜,此刻炖好依旧鲜美。
赵姮给他盛碗汤,说:“早知道我也下水去摸了。”
周扬笑着说:“你别跌水里就谢天谢地了。”
“不是有你么,你捞我啊。”
“行行行,”周扬说,“那下次再去玩。”
正聊着,周扬手机响了,他放下汤碗去接电话,“舅妈?”
赵姮喝着汤朝他看。
周扬听了一会,道:“没问题,明天七点是吧,我来车站接你们。”
等周扬讲完电话,赵姮问:“你舅妈要来?”
周扬点头:“我舅舅身体不好,他要过来看病。”
“什么病?”
周扬摇头:“不知道,没说,明天我六点多就要出门,你自己吃早饭。”
“嗯,你外面自己买点。”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周扬就轻手轻脚起来了,这细微动静还是把赵姮吵醒,他摸摸她脸,轻声说:“你接着睡。”
“嗯……”赵姮没睁眼。
周扬收拾出门,开车到车站,等了没多久,就接到了舅舅舅妈。
舅舅是被搀着走出来的,周扬眉头一皱,上前扶住人,“怎么了,摔了?”
舅妈道:“哪里是摔了,是痛风,都有两年了,现在越来越严重,听说这边医院有专家,我才求着他过来看的。”
说着瞪丈夫,“他本来不想麻烦你,可我们人生地不熟,他这脚又这样……”
“说的哪话。”周扬把人搀紧,“看脚要紧,走吧。”
“哎哎。”
周扬带他们到医院,专家号他们早叫晚辈在网上预约了,所以流程进展很快。
舅舅坐在医生办公室,看着周扬走到窗口,盯着他的脚看了会,说:“你脚怎么有点跛?”
“嗯?”周扬低头看了下,说,“最近脚疼。”
“弄伤了?”
“没。”
舅舅皱眉:“你不会也痛风了吧。”
周扬:“……”
舅舅立刻深入想到,“你去挂个号,你外公也有痛风,我也得了,搞不好你也有呢?”
周扬一想,也觉得自己这脚痛得不正常,过了会他去挂号,检查结果下午出来,医生看了看说:“尿酸偏高……你这是痛风啊。”
还真是……这病有的烦了。
周扬搓了把头,有些无奈。
喜欢春起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春起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