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 李晓才打完点滴, 还不能弹琴, 这会儿坐在虞思恬身旁, 正支着脑袋一边听她弹琴, 一边打瞌睡。

　　修长的手指如蝴蝶般在黑白琴键上轻轻跳跃, 面前那女孩儿瀑布般的黑发散落肩头, 鬓边长发别再耳后，头微微歪着，分外专注。

　　一曲弹完, 虞思恬转头，正看到李晓拖着下颌在看她，因为困倦的缘故, 这会儿神色有些迷离, 眼睛半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这会儿忽然看到她撇过头去看他,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给睁圆了, 有些懒懒地鼻腔里发出一声糯糯的“嗯”, 颇为不走心地评价一声：“好听。”

　　虞思恬正要辞严令色地说他两句,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掏出来一看, 苏落那傻乎乎的照片正在屏幕上闪动。

　　滑到接听键，听筒里传来苏落很是郑重严肃的声音：“我跟你说个爆炸的消息，诗雨和简先生在一起了, 连戒指都戴上了。”

　　虞思恬对此很是不屑：“诗雨和简先生在一起？那不是挺好的么, 他俩之间一直暧昧着，在一起不是早晚的事儿，有什么好吃惊的。”

　　一句话说出之后，苏落那头还没回话，耳边响起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转头正看到李晓在低头捡掉在地上的背包，那手指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虞思恬匆忙向苏落嘱咐了几句，放下手机去帮李晓捡书。

　　弯腰的刹那，手还未至，一缕黑发依然飘在那人面前。

　　少年抓着书包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正看到女孩儿正伸手往下够地上的书，姣好的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柔美。因为琴凳有些高，在手指刚碰触到书本的瞬间，虞思恬因为重心不稳，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倾。

　　李晓赶忙丢下手上的包，抬手扶住她的细细的胳膊。

　　胸口被措不及防撞了一下，鼻尖都是少女淡雅的香味。

　　在虞思恬抬头看向他的一刹那，仿佛时间就在此刻停滞一般，眼中只剩她漆黑的眸子。意识到自己失礼，他赶忙触电般把女孩胳膊松开，蹲下身去捡起掉落的书包，慌乱之中只说了一句“我先回去”，就头也不抬地匆匆往外走。

　　一只脚还没踏出门槛，忽然被拽住了衣衫，回头正看到刚才还恬静的女孩儿，正定定地看着他。

　　那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悲喜，只是唇角微翘，带着平日里惯常的清冷。

　　“回来。”

　　女孩开口就是两个字，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门已被关上，咔嗒一声落了锁。

　　李晓张了张嘴，想问这突然是要做什么，却看到虞思恬眸子里满满的审视。

　　她一步步走来，莫名就带上了一股让人畏惧的气场。看这阵势，她好像是有点儿生气？

　　李晓微微后退了一步才站定，看着女孩一步步走来，最后与他只隔不到半米的距离，全身都僵直了，大脑有微微的停滞。

　　“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听到刘诗雨和简信在一起了，心痛？”

　　冷傲依旧声音，一开口便满是笃定。

　　这不怪她，毕竟在她眼里，李晓对刘诗雨的态度太过让人捉摸不定。

　　李晓心里叹气，正斟酌着话语准备解释，忽然就被握住了胳膊，接着便看到刚才还在安全距离以外的女孩陡然靠近，明明没有很高的个头，可就是让他骤然有种被逼视的错觉。

　　那人开口后，李晓更是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她只说了三个字“那我呢”。

　　说罢，仿佛怕他听不到一般，面前的少女嘴唇开合，又缓缓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那我呢？”

　　李晓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似从千年前就失了声，早已忘了开口的方式。他目光怔怔地看着虞思恬，刚才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消化，便又听到她幽幽一声叹息，似是自言自语般，又似是对他的质问：“既然喜欢的是刘诗雨，当初为什么又要招惹我？”

　　“你……我，我没有……”隔了许久，李晓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解释的话都有显得点儿敷衍。

　　哪知面前的人依然不依不饶，清凉凉开口：“什么没有？是没有喜欢刘诗雨，还是没有招惹我？”

　　“我没有喜欢刘诗雨！”

　　一句话未经思考就急忙说出口，李晓自己都愣住了。

　　虞思恬却忽然轻笑出声。

　　“那就是有招惹我了？”

　　一种不可掌控的预感忽然爬过四肢百骸，李晓慌乱地把虞思恬挣脱开来，疾步走到门口，把锁打开后，匆匆离去。

　　虞思恬站在门口，双臂环抱空胸口，眼睛平直地眺望着渐行渐远的男孩儿，唇角微翘，缓缓摇头。

　　“啧，真是青涩啊。”

　　*

　　话剧的表演是在两天以后，正好定在周五，国际班和普通班的学生都放假了，想看的都可以过来看。

　　剧目的演出地点是学校的大礼堂，正式的开场是晚上六点半，一共两个半小时，到八点结束。

　　此时，灯光已经就位，整个礼堂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李晓也拿到了刘诗雨给的一张免费票，坐在简信旁边。

　　正在幕布缓缓拉开，剧目即将开演的时候，身旁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转头一看，但见右手边的位置，两个长发姑娘手牵手往这边走来。

　　在昏暗灯光下隐隐只能看出那人的轮廓，可李晓却清清楚楚地认出了来人。

　　打头的那个妹子，可不就是上次他落荒而逃时，被他丢下的虞思恬么。

　　一时间，李晓整个身子都僵了。

　　自从前天在琴房他匆匆走掉，他就一直躲着虞思恬，手机都不太敢打开。这会儿看到正主来了，而且整排就他旁边俩座位是空着的，这俩姑娘明摆着就是要坐他旁边的呀！

　　李晓迅速地思考了一下，挪了挪屁股，准备站起身来和简信换个位置。结果刚猫着腰，一双腿还没完全站直，胳膊正被人揪住，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清冷眸子。

　　那人的打扮一如既往带着少女的清纯可爱，可说出来的话也依然那么霸气。

　　“坐下。”

　　两个字。

　　把李晓已经起来一半的身子又给按了回去。

　　而后，感觉到身旁的人在他身边坐下，一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使劲儿揉着那张入场门票，脊背挺的笔直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音乐声响起，整个礼堂的灯都暗下来，只有舞台上的追光灯打的雪白。

　　台上的人念着清晰的台词，李晓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在他耳朵里，那些带着麦克风的念白声，都远不及身旁虞思恬一声咳嗽，一呼一吸的声音来得大。

　　直到第二幕轮到刘诗雨的出场，李晓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台上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女身上。

　　男配念完台词的渲染后，舞台上忽然传来两声急促的呼吸，好似被人扼住喉咙后又猛然松开，只两声喘、息，便将那种在噩梦之中骤然清醒的感情演绎到了极致。

　　而后，从床上忽然伸出一支纤细的小臂。

　　细长的手指，被灯光打的苍白的皮肤，无一不诉说着这双手臂主人的美丽。

　　“我梦见，空无一人昏暗的房间。我手边，燃着抽了一半的烟！我感觉，心中阴魂不散的孤单；我听见，耳边不断悠悠的呼唤。”

　　一开口，全美声唱法，且边唱边坐起身子，气息无一丝的紊乱。

　　起身，站立，念白，转身，唱词。

　　仿佛她现在就是镁光灯下万众瞩目的明星——奥菲利亚，带着她的高傲，她的不屑，甚至于全身上下都是那股女王般的气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甚至一个冷笑，一声喘、息，都演绎的那么到位。

　　“我孤单，无论是天边还是狮虎山！我爱恋，无论多么遥远也要实现！我厌倦，无论怎样付出也是枉然！我情愿，能否如姹紫嫣红开遍！”

　　大开大合的感情，唱出内心最深的愤恨与绝望。

　　最后一句，伴着困兽般的嘶吼，灯光缓缓暗下，幕布徐徐下落，观众席霎时间掌声鸣动。

　　李晓也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沉浸在刚才的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身旁被忽略了许久的虞思恬忽然在此时转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

　　那样看似不经意，却又让人无法忽略的目光，看得李晓如坐针毡，正纠结着开口问问虞思恬是不是有什么事，身旁那人已经悄悄攀上了他的耳侧。

　　低低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透过耳廓传进耳腔，他听到那人说：“结束后等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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