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
一般来说, 在男导演的镜头下, 女演员能被拍得特别美。李芝尤为如此。
像公主身穿嫁衣立在城墙上的那一幕被李芝画了下来, 公主打马穿花这个镜头也被他画成一幅国画。
他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要和西帘同时移动进行全程跟拍的摄像, 一定一定要按照他的脚本拍。这个一镜到底如果能成功的话, 将会是这个作品中最具美感的三大镜头之一。
纵观李芝以往的作品, 各种经典镜头非常多, 这不仅得益于他对电影美学的高超的驾驭能力,更有摄像的功劳。
摄像和李芝合作过十几部电影,拿过奥斯卡的最佳摄影, 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听着李芝的唠叨,摄像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只沉默点头, 示意李芝放心。
李芝也点了点头, 然后回到监视器后面,开拍穿花戏。
“呼——”
三台鼓风机同时运作, 长发飞舞, 衣衫凌乱。
然而更凌乱的, 是满街的桃花。
无数桃花被从枝头吹落, 纷纷扬扬, 犹如天女散花, 渐欲迷人眼。
“踏踏踏!”
马蹄声响起,这场戏的女主角终于到了。
因走得急,只来得及随意披一件衣服, 而没来得及披上最外面那件外衣的公主独自一人打马而过。
穿梭在漫天的桃花中, 难得一身雪白的公主转头看向身后追兵,加快拍摄频率的慢镜头下,能清楚地看到有桃花穿过她的头发,拂过她的颈项,最终与飞扬着的长袖擦肩而过,美到极点。
慢镜头过后,就是正常频率的拍摄。
正常拍摄频率的镜头下,公主很快就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眼看刚刚还只有寻常百姓的街头,突然出现好几个刺客,他们不仅身负刀枪剑戟,还迅速布好预备拦截马匹的绳索,看样子是要抓活口。
见状,公主刚要控制马匹减速转头,之前与她失散的大将军在这时从天而降。
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他极其神速地砍断绳索,解决掉刺客,然后在公主骑马经过他身边时,借着公主伸出的手上马。两人同乘一骑,向着与姑姑约好的地点赶去。
桃花仍在飞舞,马蹄声却已渐渐远去。
这场戏到这里结束。
而因为李芝要求一镜到底,也就是说,从公主骑马踏入这条街的那个时间点开始,到她中间回头,到她看到前方刺客,包括刺客所做的准备,以及大将军与刺客搏斗,到最后大将军与她同乘一骑离开,这中间不能有任何cut,难度极大。
一次两次不行,四次五次接着来。
拍到西帘大腿内侧都被马鞍磨得红肿,桃花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次,这条终于过了。
西帘重重松了口气,被人扶着下马。
她疼得都不会走路了。
回到休息室,西帘支开人,给红肿的地方喷药。
才喷好,有人敲门,她刚说了句进,还没整理好戏服,来人已经推开休息室的门,然后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格外的耳熟。
西帘抬头一看,果然是关邵。
关邵反手关好门,说:“穿这么性感,是预知到我会来吗?”
他走过去,顺手摸了把西帘露在外面的小腿。
西帘大概是想踹他的,但大腿疼,使不上劲,只好横他一眼,说他想多了,是她刚好在喷药。
关邵说:“哪受伤了?我刚问了,你这几天没拍打戏啊。”
西帘说:“换你骑三天马试试。”
关邵说:“哦,那我给你揉揉。”
说完伸手,顺着刚才摸过的地方往上滑。
西帘拍开他的手,并终于把握好力道踹了他一脚。
可惜她踹的位置不对,关邵不仅没躲,反而还往她身前凑。
边凑边说:“你看你,你又在暗示我了。”
西帘一头雾水:“我暗示你什么了?”
关邵答:“你看,我刚来,你就露大腿给我看,现在还对着我这里……”顿了顿,相当诚恳道,“不然你给我揉揉?”
西帘:“……”
西帘整理好戏服,温柔地骂了句滚。
关邵当然不会滚。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居然让我滚。”他没再耍流氓,坐下来唉声叹气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就今天一天的休息时间,晚上就得回去,你都不能好好对我。”
“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你看你,连说话都这么伤人心。”
说着以被伤到了心为由,把西帘嘴上的口红吃得一干二净。
西帘服气了。
一个个都这么喜欢吃她口红。
似乎是看出西帘对自己吃她口红的不满,关邵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摸出一支口红,作势要给西帘涂上。
西帘头往后一仰:“色号一样吗?”
关邵说:“应该一样吧。”
西帘对他的回答表示质疑。
李芝留出的休息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后,西帘出了休息室,往下场戏要拍的地点走去。
腿实在疼,走路时,大腿与裤子摩擦就更是疼。好在接下来西帘只需要全程跪坐,不用再骑马,她安安稳稳地坐好,说几句台词,喝几口茶,再弹几下琴,浅浅熏香缭绕在鼻端,恍惚让她有种她又回到过去的感觉。
真的太像了。
她过去也曾这么坐着,说话喝茶,弹琴奏乐,只为能够让王在繁忙的政务中得到一时半刻的休息。
就是这么一晃神,本来按照之前说好的,西帘该弹《十面埋伏》的,然而真正动起手来,她弹的却是在场谁都没听过的曲调。
陌生又古拙,雅意与古意兼具,极具阳春白雪的韵味。
众人听着,面面相觑。
然而李芝没喊停,灯光照旧打着,摄像也照旧拍着。直等西帘一曲弹完,十指覆在琴弦上,微微垂下头,镜头在这时切近,才发现她明明在注视这把琴,目光却变得悠远,仿佛无数家国仇恨、亡国恩怨纠缠在一起翻江倒海,复杂得令人心惊。
这个时候,本该沉默着为她换茶的卫时迁也开口说了句剧本上不存在的台词。
他说:“殿下,您……”
“您”后面是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苏妃玉忽然抬手,把因为放琴而被推远的茶杯往前推。
推到琴前,苏妃玉也说了句不该有的台词。
她说:“殿下,茶要凉了。”
听出她话中有话,西帘骤然抬头。
……
三人临时发挥呈现出来的效果显然不错,李芝眉目舒展着,说这条过。
过是过了,但他还是招了招手,让西帘过来。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李芝问。
西帘没说,只答:“以前的青楼都是很高雅的,不是电视剧和电影里拍的那种糜烂。”
李芝说:“这个我知道。”
西帘说:“《十面埋伏》太常见了,不太可能打动陛下的心。”
原来,公主和姑姑约好的地点是青楼。
在青楼里会面后,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姑姑要公主弹一曲,公主依言弹了,然而就是这一弹,被隔壁房间内的敌国陛下听到,陛下对公主的琴音上了心,算是为后来陛下要迎娶公主做铺垫。
老实说,刚才拍的时候,西帘是下意识换的曲子,根本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但李芝这么一问,她也只能掰扯着说陛下肯定各种曲子从小听到大,那些烂大街的弹得再好,顶多得他一句夸奖,不可能引他真正注意,不如弹个他没听过的,以新奇制胜。
李芝被她这翻胡扯给说服了。
不过李芝还是没忘记问曲子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西帘实话实说,“当时只有写曲子的灵感,没有起名字的灵感。要不导演您给取个吧。”
于是李芝深思熟虑地给出两个字,无名。
西帘听着,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这回换成李芝给她掰扯。
“你这个曲子很有意思,听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听到的就是什么。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太毁这个曲子的意境,不如就叫无名,怎么解读都可以。”
西帘就这么被说服了。
两人互相说服完毕,太阳开始落山。生活制片吆喝着放饭,今晚还有一场大夜要拍。
西帘打开盒饭,刚吃两口,听关邵说他该走了,她仰头,说:“不吃过饭再走吗?”
关邵说:“不了,再不走就得改签了。”
要不是为了看李芝会给那支曲子起什么名字,他早走了。
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
看着以免吃饭的时候过于宽大的袖子会扫到别的东西,把袖子挽起来系到背后的西帘,她这么个样子放在别的演员身上,少不了要被说滑稽,可在她自己身上,却给人一种说不定古人还真就这么吃饭的感觉,关邵似乎想说什么,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出他欲言又止,西帘不由问:“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没有。”关邵笑了笑,抬手蹭了下眼角,“不说了,我真得走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
西帘说好。
西帘想送他,但腿还疼着,只得坐着目送他离开。
等关邵出了片场,正在青楼二楼窗户边上吃饭的西帘探头一看,刚好关邵打开车门,也抬头看了过来。
对视几秒,关邵挥了挥手,坐进车里。
西帘也挥了挥手,继续吃饭。
她不知道在车子开走前,关邵打开车窗,对着她拍了张照片。
照片上,偌大青楼灯火通明,身穿白衣的少女坐在窗边,宽大的袖子挽起系着,鬓边发丝微落,静静低头吃饭。
关邵把这张照片设成了屏保。
其实他想说的是,那样弹琴的她……
他在梦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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