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
杨女士今天打扮得非常光鲜亮丽。
浙江这几天气温不低, 但到了晚上还是非常冷。杨女士穿着白色及膝羽绒服, 脖子上围着条红色围巾, 脚下蹬着双小羊皮短靴, 整个人立在那里, 墨镜一戴, 两手一抄, 气场足有两米八。
于是西帘拉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完全没认出她。
还是杨女士摘掉墨镜,喊了句宝贝, 看向别的地方的西帘这才过来。
杨女士臂弯里搭着条米色的同款围巾,先给西帘围上了,才控诉道:“西西宝贝, 你居然没认出妈妈。”
正是学生放寒假的时候, 萧山国际机场里人非常多,隔壁不远处还有不知道谁家的粉丝在组织接机, 热闹得不行。注意到有媒体蹲守, 西帘没敢去掉口罩, 只答:“我还以为是哪个二十来岁的大美女, 哪知道你是我妈。”
杨女士说:“那妈妈和你站在一起, 别人会不会以为咱俩是姐妹?”
西帘说:“嗯, 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杨女士被逗笑了。
其实按照杨女士的话来说就是,她已经年过半百, 是个谁见了她都要喊阿姨婶婶的中年妇女。等再过个一二十年, 她头发白了,就要升级成任何一个小朋友见到她都会喊奶奶的老年妇女。
——为了在未来二十年内不被喊奶奶,杨女士给自己定了个目标,那就是不论遇到什么事,她的心态都必须要保持年轻,否则再好的护肤品和保健品都救不了外在。
“AND又出了一款香水。”上车后,杨女士脱掉手套,让西帘闻她手腕上喷的香水,“这个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西帘闻了闻。
初闻有些浓烈,但不刺鼻,反而还有些奇特,让人一下子就能记住这种味道。
到了后面,那种浓烈淡了些,却又渐渐出现一种很特别的韵味,仿佛指尖抚摸过嘴唇,不动声色的邀请。
西帘说:“好闻,但不太适合你。这款叫什么名字?”
杨女士说:“当然不适合我,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能用这种小年轻的味道。”然后说,“名字还没定。不过我提了个建议,叫猎艳。”
西帘:“……啊?”
“你之前代言的那款四季卖得不错,他们打算借四季的东风,把这款新品继续往亚洲这边推。”杨女士说着,脱掉另一只手套,给西帘暖手,“等他们定好名字,估计就会找上你,让你再拍一支广告。”
西帘说:“这次也找我?”
杨女士说:“我家西西宝贝这么标致,不找你找谁。”
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听得前面的司机都往后座的方向侧了侧头,似乎想看她口中的西西宝贝长相有多标致。
西帘按了按头上的鸭舌帽。
彩虹屁吹得舒坦是舒坦,但在外面还是低调点的好。
到酒店没几分钟,提前叫的外卖也到了。吃完外卖,西帘本来要看柯南,等杨女士洗完她再洗澡,没想到杨女士放了半浴缸的热水,从卫生间里露出个脑袋说一起洗。
西帘十动然拒。
杨女士说:“妈妈都好多年没和你一起洗澡了。”
西帘只好进去。
才脱掉高领毛衣,杨女士发现什么,大呼小叫道:“你被人打了?脖子怎么这么红。”
没等西帘解释,杨女士已经替她脱了秋衣,于是她身上其余部位的痕迹也都暴露了出来。
杨女士愤怒的表情立即变得微妙。
她模摸西帘腰上的红痕,又让西帘转身,看背上的。
看完后,杨女士思索再三,异常直白地问道:“这是谁啊,卫时迁还是乔一南?”
西帘无奈道:“昨天拍了床戏。妈妈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杨女士说:“哦,床戏,那就是卫时迁了。”然后问,“他技术怎么样,持久不持久?一夜能做几次,一次有二十分钟没?”
西帘:“……”
西帘:“妈妈,水要凉了。”
知女莫若母,杨女士一听就知道她肯定没和卫时迁上床。
顿时心里有些欣慰,想她的西西宝贝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当初的那个贴心小棉袄;又有些惋惜,住那么久都没上床,看来卫时迁是真的能忍。
果然她粉的爱豆是个好男人。
杨女士不由对西帘说,遇到好男人就嫁了吧。
西帘以她还小为由完美避过了这个话题。
嫁什么啊,西帘想,她才二十四,圈子里的人基本都是三十五岁左右结的婚,有的四十多才结,还有一二十年呢,急什么。
……
难得不用赶时间,第二天,西帘和杨女士天快黑的时候才到了新昌。
杨女士先带西帘去宾馆放行李,然后去宾馆隔壁的小饭店吃晚饭。
“你爸爸他们吃饭很晚。”杨女士是这么说的,“不知道他们今晚熬不熬夜,要是熬到两三点,咱俩说不定还能蹭一顿夜宵。”
西帘问夜宵都是吃什么。
杨女士说:“泡面烧烤关东煮。夜里还送外卖,又离得近的,也就这几家了。”
西帘听了,让老板给她打包十份鸭血粉丝汤。
今天是小年,再过一个星期就是除夕,参与发掘的人有不少都已经回家了,还留在新昌的没多少,肯晚上加班的更没多少,十份鸭血粉丝汤足够了。
果然,到了发现墓葬的地方,还在工作着的,加上西先生,总共也就八个人。
八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姑娘,年底刚实习,瞧着特别脸嫩,估计年纪不大。西帘端给她一份鸭血粉丝汤,她道谢接了,小声说她是西柚,问西帘能不能给她签个名。
西帘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碰到西柚,愣了愣说好。
棚里开了好几台小太阳,西帘坐了会儿,觉得有些热,索性解了围巾。
放围巾的时候,她注意到桌上几件明显是刚出土的文物,转头问西先生他们是不是已经打开了主墓室。
西先生“嗯”了声,说:“上午才打开的,刚清出能落脚的地方。你要进去看看吗?”
西帘说:“我能进吗?”
西先生说:“你不乱摸东西就行。”
西帘说好。
周围人听了,也没谁表示出不赞同。
业内谁不知道西先生的女儿特别厉害,明明不是学考古的,却比不少考古人员更专业。
而且之前正是因为西先生把从石碑上拓印下来的字给西帘看,西帘认出字,给了他们不小的帮助,所以只是下去看一看而已,说不定她又能看出什么来。
不懂考古的演员不是个好艺人。
大概是清理了一整天,饿得狠了,西先生喝完汤,又吃了半块烧饼,才擦擦嘴洗洗手,带西帘下去。
那个姑娘跟在旁边打灯。
这个墓全长百余米,深度也近三十米,规模极大。据西先生介绍,天子随葬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从目前出土的文物来看,这个墓就是位国君的墓。
这是座王陵。
具体是谁的王陵尚且不知,这个墓被盗得太厉害,残留下来的文字等同于无。
“是夫妻合葬墓。”西先生边走边说,“国君的棺椁还封得好好的,没被打开,夫人的棺椁倒是被打开过。不过据我们初步观察和检测,夫人的棺椁应该是空棺,里面没有尸体。”
西帘说:“不是尸体被盗?”
西先生摇头:“不是,就是一具空棺。你可以理解成衣冠冢。”
西帘了然。
主墓室刚打开不到一天,里面还残留着少许气味。三人戴了特制口罩,打着灯进去,果然主墓室内只清出了能让人落脚的地方,两座棺椁和各种随葬品也都只先做了紧急保护处理,更进一步的出土和保护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能正式开始。
三人在里面大致走了圈,又讨论了一番,接到杨女士发的短信,说有两个专家先回宾馆了,这才准备上去。
路过一处不知道是被哪个盗墓贼落下的随葬品堆时,西帘看到什么,骤然停下脚步。
她从姑娘手里接过灯,蹲下仔细察看。
西先生也跟着蹲下。
是一些破损的玉器和生锈了的刀币。
西先生看了会儿,玉器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刀币也锈得上面的字都模糊了。他没看出什么来,转头看同样蹲下来的姑娘,她也一脸茫然,显然也没看出这些随葬品有哪里不对劲。
只好问西帘:“西西,你发现什么了吗?”
西帘没有说话。
过了半分钟,她才轻轻应了一声。
西帘喉头有些发紧。
没看错的话,这座王陵,是两千多年前,君王的陵寝。
同时也是两千多年前,她的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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