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轻轻一笑, 礼貌地拒绝:“谢谢梁老师, 我自己拎就可以了, 不重。”她一边说, 一边攥紧超市购物袋。
他收回手, 敛目道:“嗯, 好的。”
绿灯亮。
她跟着他往前走, 穿过马路。
雨下得大了些,刷刷地倾泻而来。
她知道他把伞偏在她这边,此时, 他的左肩恐怕早已湿透。
然而,她只能当作不知道。
路边电瓶车开得飞快,还有逆行的电瓶车自人行道前方行驶而来, 喇叭嘀嘀嘀直按。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往旁边一带,避开逆行的电瓶车。
“啊——”
天有不测风云, 偏巧不巧, 另一边的非机动车道上也有电瓶车飞驶而过, 而且路面又恰好有个大水坑。
污水飞溅, 弄了姜屿一身。
梁岩赶紧又抱住她的肩膀转个身。
由于常年健身的缘故, 他的胳膊紧实有力, 轻而易举地将她抱离地面。
并且,成功,甩掉了, 她的, 购物袋。
一袋零食就这么被甩进泥泞的灌木丛下。
姜屿生无可恋地望着不远处的零食。
梁岩将她放回地面,有些尴尬道:“抱歉。”
姜屿转过头,抬起脸仰视他,一字一句道:“梁律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抱人这样的动作未免太失礼了。”她在用疏离的话隔绝自己内心的不安。
方才那一刻,她心中砰砰砰跳个不停。
不是因为车辆的危险,而是因为他萦绕在她周围的气息、他透过衣料传递到她肌肤上的体温,以及些微的酒味。
她顿时变得很敏感,心内小鹿撞得头破血流。
姜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了。
梁岩眸色微暗,唇角渐渐平直。
潮湿的雨水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伟岸冷峻。
他温柔地开口:“抱歉,唐突了。”
姜屿别开脸,不去看他。
倏然,她的小手被他握起。
姜屿正要发怒,却见他将伞柄塞入她的手中,而后果决地步入倾盆大雨中。
他走到灌木丛前,捡起零食塞回袋子里,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大步流星。
姜屿愣了一会儿,立马撑着伞追过去。她高高举起伞遮挡他的头顶,笑道:“梁老师,你腰弯一点,我举伞很累的。”
他侧身躲进雨幕中,伸手压了压伞顶,淡淡道:“不用了,你撑着吧。”
明明是他非送伞过来,纠缠不清,结果这还傲娇起来了。
姜屿莫名生起气来,将伞柄往他手中一塞,怒道:“这伞还你,离我远点。”
她钻进雨中,怒冲冲地往前走。
两秒过后,她头顶上空的雨水就被遮挡住了。
他就跟在她身后,往前举着伞撑住她小小的身体。
一路走,一路举。
回到小区,他全身湿透,清瘦挺拔的身板照旧笔直。
姜屿几度欲开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分别前,他道:“零食改天我补你一份。”
姜屿狠下心,冷淡道:“不必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H市的春天暖阳灿烂,春花明媚。
生活有条不紊地继续。
姜屿在电梯、门口遇到过梁岩几次,她喊她“梁老师”,他唤她“姜小姐”,二人恪守老师与家长的立场,不越雷池半步。
她依然妆容精致,他照旧西装革履。
刘瑞杰婚宴后,董宁宇追问梁岩当初的分手原因,梁岩沉默了许久,对他说:“有家庭原因,也有我们两个自己的原因。很复杂,说不清楚。”
转眼又到了周末。
余大柱、杨素虹夫妇回了老家,江晨露同学懒得做饭,于是她就带上姜屿到A大留学生食堂吃晚饭。
A大留食价廉物美、颇负盛名,连许多毕业数年的A大高材生都会选择在此聚餐,更遑论在校师生。
偏巧不巧,这日姜屿就遇上了梁岩。
他们一起来的共有六个人,有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也有青春稚嫩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是,一行人中竟然还有姜屿的那位相亲对象——郑云书。
郑云书眼尖,遥遥冲她喊道:“姜小姐,真巧啊。”
姜屿朝他笑了笑,当作打招呼。
江晨露听到声音,望过去,看到梁岩后立马挥手笑喊:“梁老师。”
梁岩转过头来,往她们这边颔首微笑,眉眼清隽,浑身上下泛着矜重卓然的气质。
喧闹的食堂中,人来人往,他走在其间,鹤立鸡群。
他端庄得像一个公主。
她是小矮人,却不再是这个公主的小矮人。
姜屿略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埋头吃饭。
就当没有看见他。
江晨露夹起一块糖醋里脊塞进嘴里,口齿含混不清:“姐,我们梁老师真的好帅啊。”
姜屿笑道:“别犯花痴了,你俩不般配。”
江晨露撅了撅嘴,咽下食物,说:“不敢妄想吃天鹅肉,听说有研究生学姐跟梁老师告白的,但最后哭着跑出办公室。”
姜屿趁江晨露不注意,迅速夹走最后一个绿茶饼,口中说道:“不会吧?你们班主任这么没风度?”
江晨露瞪了她一眼,反驳道:“哪有!梁老师最有绅士风度了,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姜屿搁下筷子,掏出手帕纸擦脸,气道:“你说话好好说成不?口水喷了我一脸。”
江晨露饶有兴致地说起八卦:“姐,我听学长学姐说,梁老师心头有颗朱砂痣,你和他是高中同学,知道点内幕不?”
姜屿擦脸的手一滞,心脏骤然扑通一个大跳跃。她很快回过神,笑话江晨露:“你们这些年轻小女孩,都瞎想什么呢?真当人生处处偶像剧?”
江晨露:“你和你那个小提琴手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天天偶像剧?”
姜屿笑了笑,告诉她:“生活充满了鸡零狗碎,艺术解救不了,什么都解救不了。”这说的,其实是她与梁岩。
江晨露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她:“爱情不够吗?”
姜屿毫不犹豫道:“爱情就是个屁。”
江晨露:“……”
江晨露垂下目光,用筷子戳打米饭,振振有词道:“那肯定是你所遇非人,像我家哥哥,还有梁老师,他们肯定能解救所有的问题。”
姜屿没有反驳她,只微微笑道:“或许吧。”
她们快吃完时,郑云书从里边的包厢出来上厕所,路过打了个招呼。
江晨露望着郑云书的背影,问姜屿:“姐,这就是你之前的那个相亲对象?”
姜屿点头承认:“是啊,广义上来说,算是你师兄,你认得吗?”
江晨露咽下米饭,无语地瞥了眼姜屿,说:“你看我像是认识他吗?”
她又问起相亲细节:“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啊?他是不是还挺喜欢你的,你呢你呢,你对他什么感觉?”
姜屿将糖醋里脊往她那边一推,催促道:“别叭叭叭的,快点吃,吃完回家看剧。”
很快,郑云书就上完厕所,再次走来姜屿这儿。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走,而是在往姜屿身侧的位子坐下来。
郑云书笑着问道:“这位就是你妹妹吧?上次听你提过,你妹妹也在我们学校读法律。”
江晨露绽开乖巧的笑容:“学长好。”
郑云书笑道:“你好,郑云书,耳朵旁的郑,云中谁寄锦书来的云书。”
“江晨露,钱塘江的江,早上露水的晨露。”
“我还以为是姜屿的姜呢,真有意思。”接着,郑云书对姜屿说:“多可爱的小妹妹啊,跟你一样,你们家的人都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
姜屿弯了弯唇角,说:“其实我俩都是吃柴长大的。”
吃柴是台州方言,台州人郑云书当即乐道:“你竟然会我们那儿的话。”吃柴是小孩子挨打的意思。
江晨露拧眉,问道:“吃柴什么意思?”
姜屿睁眼说瞎话:“一种好吃的,你肯定爱吃。”
郑云书笑着问江晨露:“刚才听见你喊梁老师,莫非你真的是梁老师班里的?”
江晨露顿时来了兴致,“是啊,学长,你也是梁老师的学生吗?”
郑云书笑道:“那不是的,梁老师现在还没开始带博士生。”
几句话后,渐渐的,话题被这对校友转移到梁岩个人身上。
江晨露迫切地向郑云书打听:“听说梁老师有个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真的假的?”
已经吃完饭的姜屿重拾筷子,夹了根刀豆慢慢啃。
郑云书道:“似乎是的,去年有次聚餐,我老板要给梁老师介绍对象,他拒绝了。后来在KTV,我老板把要介绍的妹子都叫来了,你猜怎么着?”
江晨露迫不及待地央道:“学长,你就别卖关子啦!”
郑云书一笑,继续说:“梁老师当着大家的面,唱了首张信哲的《白月光》。唱得那叫一个真情投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啊,我当时都被他的情绪带得想哭了!”
姜屿扶额,笑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郑云书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没有深切地爱过一个人,是不会懂的。那种深刻,那……”
姜屿笑着打断他:“你不是学法律的,你是学中文的吧?”
郑云书一拍大腿,用看知己的目光看着姜屿:“其实我当年考研,本来想跨考中文的,但我爸妈不让。”
江晨露不满地瞅着姜屿,然后追问郑云书:“后来呢?”
郑云书:“后来唱完,他说了一句——见笑了,想起心上的白月光了。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郑云书与姜屿聊起滑雪的事情,江晨露打开手机回同学消息。郑云书眼尖,无意间瞥见江晨露发了张表情,笑道:“学妹,你喜欢丘比龙啊?巧了,梁老师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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