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看着林小酒, 对方年纪虽轻, 一双大大的杏眼, 却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鬼大佬早已给了她答案, 林小酒自然胸有成竹。
而李老板早就认定眼前的少女就是“高人”, 心知自己糊弄不过去, 期期艾艾道:“其实……也没什么, 那个梦里,”他道,“后来又多了一段, 被‘那东西’吓到之后,我就冲出了设备间,在走廊里跑了很久很久, 跑到尽头的卫生间里, 我很怕她追过来,所以急忙关上门, 躲起来, 可卫生间里的镜子上, 突然自己泛起一层水雾, 而后像是有人在上面写字似的。”
“写了什么?”林小酒忙问, 关于那个梦境, 她现在也挺好奇。
李老板咽了口口水,“写着‘以命换厂’,还有一个大大的‘死’字, 直到上个‘大师’来之后, 墙上又多了一行小字,不准我再请风水师。”
“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李老板苦着脸,“我实在是怕呀,小吴从前提醒过我,那些大师们做法,超度亡魂,都要满足‘那东西’的愿望,工厂里莫名其妙丢了的东西,全是尖锐的利器,她就是想索我命,给她偿命!”李老板的嗓音已经带了哭腔,“林大师您说我冤不冤?我不过是让她加加班,她自己出了事故,后来的丧葬费,我也一分没少,并不欠她的呀,为什么非要我偿命?我、我真的不想死呀!”
李老板,一个魁梧肥胖的、脖子上挂着手指粗金链子的中年男子,在公共场合忽然哭出了声,惹得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若不是报酬还没拿到手,林小酒简直想掉头就走——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老板,你冷静一点,”林小酒叹口气,眼珠一转,开始危言耸听:“虽然现在厉鬼已除,可你那座工厂的风水局已经破,如果你想要平平安安把工厂开下去,我给你几个建议。”
李老板闻言,立即收了哭声,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眼巴巴看着林小酒:“林大师,您说您说。”
“……”林小酒架势十足地掐了几下指决,才慢条斯理道,“厉鬼虽魂飞魄散,但煞气未除,最好在每个隔间用红绳系一只葫芦,每一扇窗户上放上艾草。”
李老板听得认真,已经拿手机一字一句地开始记笔记,而后就听林小酒自然地切入了正题:“最重要的是,早八点,晚六点之后,工厂内不能留人。”
“这……”李老板听到这里,立即苦了一张胖脸,“可是晚上不留人,工厂的效益……”
林小酒凉凉道:“效益的事情我不懂,我只知道,你这个厂子,风水局破,好在你遇到我,就并非惊变,不是完全没办法挽救,六十四卦《序外传》说‘物不可以终过,故受之以坎’,就是说你这种情况,如果你不怕冒险,觉得自己命硬,或许能硬坑过去,就当我的话是乱风过耳,不要在意罢了。”
李老板当即就在心里接话:他的命可不硬,一点也不硬,何况他已经见识过林小酒的“本事”,见对方话说得这样明白,哪里敢不听,连连道:“林大师您我都信不过,那我还信得过谁呀?”
“只不过,这个厂址风水局破了,不知道搬家能不能解决?”李老板惦记着工厂收益,不死心地问道。
林小酒冷笑一声:“如果搬家就能解决问题,还要我们这些风水师做什么?”
被“林大师”的“高人范儿”震慑到,李老板不敢再冒然问话,噤若寒蝉地坐了一会儿,便匆匆告辞,连那张准备好的支票也没敢再递出去,林小酒倒也不急,果然,当天下午,银.行.卡便收到了李老板的转账,比说好的‘佣金’多了一倍,当然,李老板也附赠了请求,希望林大师能提供一些开过光的葫芦和红绳。
林小酒也不含糊,当即在某宝上下了单,一百个把件儿小葫芦,一百根红绳,算上满减的店铺活动,一共一百五十六还包邮,物美价廉。
封寄海慢悠悠飘出来,啧啧感叹:“没想到周不阿那么个老古董,竟然教得出你这样鬼精灵的徒弟。”
几句话就把李老板忽悠得翻了一倍价钱,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必有这样的本事。
林小酒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做一点‘售后服务’。”
封寄海才是亲自出手‘捉鬼’的那一位,自然知道那间工厂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句“小骗子”。
可他对“小骗子”非但生不起起来,反倒生出几分欣赏,慢悠悠飘到林小酒眼前,“工厂不准夜间有人,是什么意思?”
林小酒翘.起两条长.腿,毫无形象地搭在吊床外,一边打开手机消消乐,一边塞一把烤鸡味薯片,咯吱咯吱嚼得畅快,小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含糊道:“给他买个心理安慰呗,不然也瞎琢磨,说不定会得个抑郁症什么的,不是我的售后服务做的不好了?”
封寄海却幽幽点破了林小酒的用意:“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人不容易,一没技能不敢轻易换工作,二没文化不懂法律维权,也挺可怜的,他那个破工厂,至少近几年不敢再压榨工人了。”
林小酒埋头打消消乐,在欢快的背景音乐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封寄海看着她,眼中常年不化的怨毒,倒是短暂地冰消雪释,浮现出一点温柔。
一人一鬼相处久了,也渐渐达成了默契,林小酒窝在懒人沙发、吊床、大床等等各种柔软的位置打消消乐和保卫萝卜等等弱智小游戏,而封寄海则从一开始的从满屋子乱飘,到后来专注盯着林小酒打游戏。
可惜大佬似乎不懂得“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一边教育她年轻人不应该浪费时间生命在虚拟游戏上,一边嘲讽她手残没天赋这种水平白白给游戏公司送钱,很快就把林小酒那对大佬汹涌的敬畏之心消磨殆尽,敢于叉腰对封寄海大吼“闭嘴”。
随着林小酒胆子变大,一人一鬼的关系,竟诡异地和谐起来,比起一开始的“仆从、供养”关系,倒亲密了不少。
收到李老板的“佣金”之后,林小酒决定先给自己放个小假,包包首饰买起来,也该换一换原主留给自己的这一身“幼齿”行头,荷叶边牛仔衣、小纱裙、帆布鞋,这种天真可爱的少女打扮,偶尔做一做调剂还可以,时间久了,作为一直走性.感路线的狐狸精,林小酒实在是欣赏不来。
现在财大气粗的林小酒,本想打车直奔最高档的购物广场,奈何鬼大佬嫌弃中午阳光太足,不利于他清心寡欲的养魂,非要她晚上再出门,商场通常九点左右关门,林小酒哪里肯,最后一人一鬼各退一步,林小酒选择乘地下铁出发,一口气逛到商场关门再打车回家。
只是,鱼龙混杂的地铁,对于独自一人出行的漂亮小姑娘,其实算不上友好,甚至有点危险。
许久没逛街,林小酒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了适合十九岁年纪的淡妆,穿了一条漂亮的小裙子,青春逼人,美得光芒四射,连一向毒舌的鬼大佬都没挑出毛病来。
林小酒美美地刷卡进站,由于现在是中午,刚好避过恐怖的早晚高峰,车厢里并不拥挤,但也没有座位。
好在从住处坐到购物中心,还算方便,并不需要导地铁,半小时直达,林小酒贴在车厢入口的透明塑料围栏,习惯性掏出手机打消消乐——最爱的保卫萝卜,打到第三个地图之后难度大幅增加,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正沉迷游戏,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悉悉索索地往自己身边靠,林小酒眼睛一直没离开手机屏幕,只当越靠近繁华地带,车厢里的人越多,并没有在意。
然而,她的不在意,反被人当做了默许和不敢声张,身后悉悉索索的小动作愈发嚣张,林小酒在感到一只咸猪手几乎摸上自己屁.股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对劲儿。
她向前挪了一步,而身后的人,竟紧跟着也上前一步,两只手假意往前扶住扶手,几乎要将林小酒虚虚环在怀里。
“咸猪手”有几分得意,他家里是拆迁户,游手好闲地混到二十几岁,忽然一夜暴富,祖上留下的宅基地,令他成了千万富翁,他不愁吃喝,也不用上班,终日闲来无事便会在地铁里买上三块钱的票,消磨一天,吹着空调,守在车厢里,向林小酒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下手。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年轻水嫩,缺乏社会经验,胆子又小,即便被摸一把屁.股,掐一下大.腿,也不敢声张,反倒是羞红了的小.脸蛋,更惹人兴奋。
说起兴奋,“咸猪手”今天倒是格外兴奋,潜伏在地铁里“作案”有一阵子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林小酒这样的极品,皮肤又白又嫩,跟刚煮熟的鸡蛋清儿似的,大大的杏眼,长长的睫毛,淡粉色的唇,薄而小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清纯,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妩媚风情,像极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想不顾一切爬上枝头摘下,放在鼻尖狠狠吸一口。
他大着胆子去“摘花”,却没料到,这不是柔美的小百合,反倒是带刺的红玫瑰,刚伸出手,就被刺到。
林小酒一把将他推开,凶巴巴道:“干嘛呢你!”
“咸猪手”愣住了,他“行凶”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被“被害人”当众揪出来,当即有些慌,面对林小酒瞪得圆溜溜的杏眼,底气不足:“我、我怎么了?”
林小酒叉腰:“你摸.我屁.股了!”
见林小酒这样直接,“咸猪手”更慌了,“你、你别胡说八道啊!”两句话的功夫,车厢里的乘客们也都看了过来,“咸猪手”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偷偷看了眼电子路线图,两分钟后就到下一站,不如等车停了就跑下去。
然而,那些乘客们虽然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咸猪手”又有了底气,“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张口就说别人摸你屁.股,你要不要脸啊?”
林小酒简直被这个倒打一耙的变.态气笑了:“你摸别人,怎么不觉得不要脸?”
“我没有!”咸猪手死不承认。
“好,”林小酒道,“这里这么多人……”
说到“这么多人”,那些围观的乘客们,纷纷低下头拿出手机,好像同时想起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
“咸猪手”更得意了,“看到没有?”他低声道:“小妹妹,别天真了,现在被讹的还少吗,做好事成本太高,哪还有人敢管闲事呦,像你这样厉害的小姑娘可真少见,说不定他们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呢,更没人敢帮你了。”
说着,还故意往前迈了一步,把林小酒逼到了角落里,几乎没有了挪动的空间,正在退无可退之际,林小酒身后的车门忽然打开,车厢里响起到站提示音,“咸猪手”一阵遗憾,到手的鸭子,马上就要跑了——若叫他追下车去,其实也没那个胆子。
可林小酒却没有趁机逃跑的意思,反倒冲“咸猪手”露齿一笑:“小哥哥,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
咸猪手:?
林小酒弯了弯水灵灵的杏眼,迈出地铁的同时,扯了扯“咸猪手”的袖子,咸猪手没敢动,林小酒便也不勉强,声音软软的,却又嘲讽意味十足,“不敢跟过来,怕我打你呀?”
“咸猪手”迅速思考了一下,反正自己刚刚也没得手,就算得了手,她也没有证据,既然不能报警,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他怕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这样漂亮的小丫头,肯笑着冲自己说几句话,即便可能有猫腻,他也不想放过。
在地铁响起“滴滴滴”的关门提示音时,“咸猪手”义无反顾地跟了下去。
林小酒自顾自往前走,边走边偷偷和自家大佬咬耳朵,很快选了个地铁工作人员的视线盲区,而现在不是高峰时段,这一站连乘客也看不见几个,“盲区”内只有他们两人。
林小酒转过身去,冲紧紧跟着自己的“咸猪手”又是一笑,只是这个是笑容虽然也灿烂,却含.着不怀好意的狡黠,“小哥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呀。”
“咸猪手”莫名觉得心里一阵毛毛的:“什、什么好东西?”
林小酒笑得更甜了,“看好了哈。”
下一秒,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站台,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明明是男人的尖叫,反倒比女孩子还要尖锐几分,地铁内的工作人员忙小跑着赶过去,想看看究竟。
然而,那一片角落的空地里,只有一个一边疯狂大叫,一边向外没命快跑的男人,嘴里还喊着“鬼啊啊啊啊啊!”
不,仔细看去,还有一个被吓傻了的小姑娘,一个穿黄色工作服,戴红袖箍的大妈忙跑过去,“姑娘,你没事儿吧?”
林小酒这才回过神,“吓死我了!阿姨,那个人是不是神经病啊?”她心有余悸地连拍自己的胸口,“我好好地等地铁,好像身后有人,一回头,就看到他大喊大叫,吓死我了!”
大妈和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见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都没怀疑,而此时,十几米外又出了事,更让他们无暇顾及林小酒,还是刚刚的男声,叫得却更惨了。
工作人员跑了过去,大妈也在确认林小酒并没有受伤之后追上去,这次更精彩,那位大喊大叫的神经病,竟从兜里掏出一根铅笔,站在地铁轨道旁,高高举起。
“那位先生,你冷静!”工作人员以为他要卧轨轻生,一边大声劝慰,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神经病”却好像在跟自己较劲,握着一支笔尖尖锐的铅笔,额角、手臂青筋暴起,也不知是要举起来,还是放下去,怎么看精神都不正常。
就在工作人员偷偷联系了附近的精神病院时,“神经病”忽然手起笔落,将那铅笔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血当即就濡.湿.了裤子,很快滴滴答答地顺着脚踝流出来,“神经病”蜷缩成一团,疼得连叫声都叫不出来,只剩下声如蚊蚋的哼唧,几个男性.工作人员看着都觉得□□凉飕飕地疼,那可是铅笔!地铁里不能带入水果刀等“管制刀具”,铅笔即便再尖锐,终究不够锋利,生生插入自己的肉里,需要多大的力气,多疯狂才做得出来?
如果说刚刚“咸猪手”大喊大叫时,他们还不能确定,现在却已经可以肯定,他就是个神经病无疑,还是病入膏肓的那一种。
林小酒没像其他乘客一样围着看热闹,捂着心口,真情实感道:“天哪太血腥了,我都不敢看。”
封寄海:“……”办法难道不是你想的么?
“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封大佬从古玉里嫌弃道,“附身在那种人身上,真是恶心,我想快点回去附在我的阴沉木牌位上洗一洗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林小酒摸着古玉顺毛,“现在太阳这么大,回去多不舒服,我们去商场吹吹空调,很快的呢。”
封寄海没有继续抗争,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对毛丫头的容忍程度,似乎又高了一些,封寄海憋了一会儿,在古玉里闷声道:“这也算他咎由自取,可是刚刚那一车厢的人,你为什么不教训?”
林小酒奇道:“教训什么?”
封寄海:“他们见死不救。”
林小酒却很有一套道理:“如果有人出手相救,我一定会感谢,但救我不是他们的义务,我不该因为这个责怪他们。”
“……”封寄海,“算了。”他算是发现,这丫头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振振有词,说起来,他和周不阿还勉强算是同一个辈分,还是不同小辈逞口舌之快了。
不得不说现今这个自媒体当道的时代,信息传播速度简直快得惊人,第二天,“二号线地铁自宫男”的新闻便上了头条,因为画面太过血腥,打了很厚的马赛克,文字描述的报道却十分详尽:
这位男子可能精神有些问题,忽然大喊大叫,且自行将铅笔扎入下.体,因抢救及时,稳住了生命体征,但因为贯穿伤太严重,且铅笔上细菌很多,为防止感染保命,医生只得选择切掉溃烂处。
手术是在家属确认签字后才进行的,伤者家属没办法去医院发泄“独苗”不能人道的悲痛之情,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去地铁闹,奈何,监控视频记录得清清楚楚,全都是他一人所为,更何况“凶器”也并非管制刀具,地铁方连“监管不利”的责任都没有。
倒是在家属不依不饶的借助媒体“调查”后,曝光了另外一件隐情,原来,他们家儿子还是个有前科的“地铁色.狼”。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立即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不少网友拍案叫绝:“这就是报应!”“这种色.狼,就应该物理阉割,没毛病!”
……
林小酒对于这些新闻和讨论,只是一扫而过,因为比起这种夺人眼球的‘热搜’,她得知了对自己而言更振奋人心的消息。
App“接单系统”上的“中间人”吴韬,给林小酒打来祝贺电话,开头便直抒胸臆:“林大师,您火了!”
原来,“李老板事件”的反馈已经录入了系统,现在“业内”所有人都知道周不阿的关门弟子林依焰,轻轻松松解决了若干“老家伙”们都束手无策的厉鬼。
新的单子雪片般投过来,想求“林大师”出手,或是想一睹这位传说中的“风水界天才少女”真容的人,多如牛毛,林小酒想着这个世界“做一名合格风水师,不辱师父衣钵”的终极任务,也从善如流地打算挑一个‘单子’来接。
而在众多邀请和‘单子’中,林小酒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个:得了“怪病”的男童。
这一单的重点不是那个闻所未闻的“怪病”,而是同样接了单的“竞争对手”:周无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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