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孙娅有些惊讶, 她可不认为赵小重会吃这些饭菜, 毕竟赵主任可是“我一般不吃没有灵炁的食物”的人。

　　赵小重笑眼弯弯, “给帮姐姐吹吹, 吹吹就不脏了。”

　　然后他就真的往餐具和饭菜上吹了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孙娅觉得不止是筷子和碗, 好像连黑糊糊的饭菜也变白变香了一点。魔尊的法力, 是不是略神奇了一些……真是让人无比羡慕，又充满了奋斗的意志。

　　午饭结束后，还有一场学习经验交流的演讲活动。

　　和A市四校在省教育厅眼皮子底下盯着不同, 偏远县城里多半不讲素质教育，也确实只有应试教育能帮他们杀出重围。所以，四校放寒假的同时, Z县中学还在补课。

　　Z县条件有限, 因为没有足够大的礼堂，都是各年级学生包括四校两百名学生拿着凳子坐在操场。虽然外头很冷, 但是四校各派出一名代表在国旗下演讲。

　　长华中学的代表自然是孙娅, 因为是按姓名笔划排序, 她刚好排在最后一个。

　　随着其他三校的学生代表们上台演讲, 坐在台下的偶尔有些议论声。像是孙娅旁边的同组女生就在云峰中学的代表上去时笑开了。

　　“跟你说, 我以前可羡慕云峰中学的校服了, 不过现在我一点都不羡慕了。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穿裙子挑腿，又不是人人都跟孙娅似的腿那么长。”

　　云峰中学是省内一流的私立中学, 出了名的学费贵, 设施强，校服美观。在一众拿运动服做校服的学校里，实在是鹤立鸡群。

　　不过A市地处气候温暖的地方，常年不下雪，而Z地则要低上十来度。所以云峰中学的格子短裙加西装外套，并不能让长腿部分不受寒风侵袭。参加这次活动，他们从车上下来时都是加长羽绒服。

　　只是上台时羽绒服自然不美观，结果台上发言的那位女学生就冻惨了，似乎每念一页就跳过了半页纸，下来时还连连跺脚。

　　不少学生都追着看过去，孙娅也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云峰那位学生代表坐下的位置，旁边仿佛是个熟人——孙艺珊。

　　孙艺珊仿佛也感觉到了孙娅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眼，对方就冷冷的转了头。

　　孙娅倒是不意外她会这样，这个堂妹一向是受不得半点委屈，以及受不得给她委屈的人。一受委屈就做蠢事，比如搞姐夫被弄成三陪女进了看守所。

　　“孙娅，到你了。”杜丽专门走过来提醒。

　　孙娅走上台时，并没有对着演讲稿。

　　她准备的这份，内容和前面三校的大同小异，都是围绕四校的素质教育展开交流，分享各种素质教育的学习方法，比如快乐学习，创新精神，甚至国外教育经验。

　　但是真正来到这所学校时，孙娅就觉得那些方法都是纸上谈兵，和实际情况格格不入。快乐、创新、国外教育经验的实施，都是需要本钱的。而Z县中学的条件只能保持最基础的教学设施和教学环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强行烧火做饭，也是东施效颦。

　　所以，孙娅走上国旗下的站台时，对着话筒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发现，我的演讲稿交流不了任何学习经验。”然后，她走下台，将演讲稿丢进了垃圾桶。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就连国旗台下边的老师都愣住了，目瞪口呆看着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优等生。

　　孙娅丢了稿子，转身从容的回到了国旗台上。

　　她回到台上的第一件事，将是将固定好了的话筒取下来，握在手里。

　　“我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命运也是，话筒也是。”

　　演讲之前，孙娅语气活泼的说了一句俏皮话，然后开始了她的演讲：“我叫孙娅，我以全省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长华中学。我今天来这儿不是分享快乐、创新、还有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我只是来分享努力、勤奋，以及永不言弃……”

　　比起快乐学习，创新精神，国外理念这类新兴又高大上的内容，孙娅分享的学习经验显然是老掉牙的过时玩意儿。

　　所以这段开场白一出来，其他三校就有嘘声，几乎当时就各种议论纷纷。

　　“她不是挺酷的吗？怎么这么老土？”

　　“可不是，努力勤奋谁不知道啊，要她上台分享？”

　　“就是，再说早就不兴这套了，应试教育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长华本校的学生态度虽然好些，但也只是不好发声，彼此目光里都有些疑惑和不解。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搞不明白，面对媒体侃侃而谈，风趣幽默，妙语连珠的“学神”孙娅，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演讲主题。

　　不过，坐在孙娅位置上的赵小重对此毫不关心，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姐姐。

　　家里的姐姐，外面的姐姐，台上的姐姐。

　　她们是不一样的。

　　台上的孙娅当然是不一样的，比起前面三位学生代表，她占据了年龄和阅历的优势，天然的就有更大气场和把控力。这样的从容不迫，使得她在演讲中游刃有余。

　　“……我分享自己的经历和经验，鼓舞大家奋斗，并不是否认素质教育，而是认为素质教育有不同的方式。”

　　孙娅的演讲因为有了一个大胆反叛的开头，所以比起前面三个代表，几乎吸引在场上千名学生的注意力。但也正因为真正的听众多，所以她在讲到这一句时，台下有些人发出了轻笑，显然是认为孙娅在强行回归政治正确。

　　不过孙娅面不改色，接着道：“我们的素质教育其实应该是因地制宜的不同模式，我们应该允许有不同的素质教育模式。橘生淮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所以，A市和Z县不一样，A市学生和Z县的学生也不一样。”

　　这句话一出，场下又是哗然一片，部分老师脸色都变了，甚有要结束她演讲的念头。

　　一些Z县学生甚至义愤填膺的冒出来喊道：“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吗？”“你们A市有什么了不起！”

　　似乎是觉得演讲走向不对，一名负责老师跟杜丽悄声问道：“校长，您看是不是让孙娅下来，她这么说下去不大好吧……”

　　杜丽没说话，只是看着台下忽然积极起来的那几家媒体，刚才几个学生代表时，他们连摄像机都没打开，随意取了两个景就收了。

　　因此，她摇了摇头，说：“再看看，别怕，孙娅她是个聪明孩子。”

　　“真的一样吗？你们真的觉得刚才的学习方法对你们有帮助吗？”孙娅处变不惊的反问。

　　台下的毕竟都已经是高中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儿，他们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素质学习方法距离遥远，所以前边听那些演讲时也不过是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聊天讲小话。

　　所以这时大家反倒被这一问问得安静了。

　　孙娅得以在台上继续说：“我十三岁被赶出家门，当时的我一无所有，而你们中，大多有父母有家庭有温暖的落脚处。我只有一双手，一双脚，一双手用来端盘子，一双脚用来送牛奶，每天睡四个小时，多一分钟都不行。所以，我知道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的学习方法对我也没有帮助。”

　　场下气氛顿时有些转变，大约在这样煽情的话语下，软化了针锋以对。

　　孙娅微微一笑，说：“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不可能做到不早退不迟到不请假，因为我要吃饭要赚学费，我只能自己摸索合适的方法学习。努力、勤奋、永不言弃，是我的学习方法。靠合适的方法，我得以有资格站在这里跟大家分享心得。我希望同学们也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学习方法。”

　　最后，她说出了结束语：“因为真正的素质教育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的帮助学生成就自己。”

　　此时，台下已经响起了自发的掌声，并且越来越热烈。

　　孙娅甚至在下台前，看到了台下有些学生的本命之气，她扬起唇角，能这样收获信众，或许也是对她这场演讲的肯定。

　　回到学生区时，孙娅原以为杜丽会有话要说，毕竟演讲稿是她准备好的。

　　杜丽的确有话要说，但并不是责备，而是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说：“演讲稿的内容都背下来了吧？”

　　孙娅点点头，然后对方一边跟她说“结合材料补充补充”，一边就将她引给了记者。

　　孙娅很明白，杜丽关心的并不是素质不素质，而是为了争取一个相关项目。而这个项目四校里只有一个试点，造势也很重要，就像很多政府工作都有各媒体上稿量和媒体级别的要求。

　　应对记者，孙娅得心应手，甚至很乐于在媒体面前输出观点。

　　媒体也喜欢她，因为总有好线索好层次好方向写稿子，亮点纷呈，极其吸引受众。就像这次的演讲，隔天就出现在了纸媒、电视台。

　　传统媒体的标题还算正经，不过是《什么是真正的素质教育，小“学神”有话说》，但是新兴网媒的标题就很耸动了——名为《“学神”孙娅演讲炮轰素质教育》的标题，吸引了极大的点击量，虽然点进去才会发现标题党。

　　不过这样的新闻，却也为孙娅赚足了热点。

　　大约是个人网站还要多花一些时间，为了不浪费每一个热点，所以在沟通之后，决定在网站建成之前，先开此时刚兴起的博客引流，由联众公司运营，转了不少新闻进去。通过搜索引擎，稳稳前三，吸引了大批量的拥护者关注留言。就连这家门户网都将孙娅安家，当做了热门消息推送出来。

　　当然，仍在冬令营途中的孙娅，对这些情况知道得不多。

　　虽然当时手机也有wap网可以上，但实在太慢。一条新闻连字带图的才刷出来一半，她总是会被赵小重吸引了注意力。

　　“姐姐，我想要……”

　　“赵小重，那里不可以去。”

　　“姐姐，我想要……”

　　“赵小重，那里不可以拿。”

　　“姐姐，我想要……”

　　“赵小重，那里不可以摸。”

　　“姐姐，我想要……”

　　“赵小重，那里不可以吃。”

　　孙娅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好在抵达Z县山区龙家沟时，赵小重还是帮上了点忙。

　　因为四校去的师生有两百余人，作为国家级贫困县下最穷的龙家沟，根本没地方提供给师生们居住。好在活动一开始，主办方就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方案——露营。

　　虽然是寒冬，温度只有几度，但是这段时期天气都良好。而且参与活动的都是高中生，校方美名曰锻炼学生自主、互助能力，倒是反常的得到了学生一致支持。

　　大约比起住农家，这个年纪的学生都会觉得露营比较新鲜有趣。

　　龙家沟缺少开发，位于山区，自然景色极好。不过这次露营安排的地点并不是随便什么户外，而是龙家沟小学的操场。大约是学校操场还太小，容纳不了足够的师生，因此部分学生的帐篷还扎在了学校周围。

　　孙娅考虑到自己带着非人类，自觉远离扎营密集的校内操场，而是在校外附近的空地里选了个地方扎帐篷。

　　但是扎帐篷却把孙娅这个“学神”给难住了，她擅长学习，但是有些东西学习完了也还是不擅长。比如扎帐篷，似乎是看到了她苦手，赵小重发挥了他的好奇心，抓着说明书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取她代之，两分钟完成了任务。

　　看着结实稳固的两口之家，孙娅不由摸了摸赵小重的头，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养你还是有点儿用的。”

　　“那还用说。”赵小重扬起头，蓝眸晶亮，然后蹭到了孙娅的怀里，好好的求了一番表扬。

　　大约是鼓励教育的功劳，孙娅渐渐发现长大了一些的赵小重是需要顺着毛摸的，越是夸奖，他越是乖巧，再多说一句“小重好棒，姐姐最爱小重了”，他能高兴得摇尾巴。

　　孙娅不禁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用错了方法，好在掌握正确的方法不算太迟，她和赵小重渐渐相处得和谐愉快。少了许多头疼的烦恼，多了许多陪伴的欢乐。

　　当然，冬令营提供的机会也很好，从到当地贫困学生家里补习，送温暖，再到镇上中学和镇中学的学生一起交流学习……都让他们经历了不同的生活，多经历就多碰撞，多碰撞就多理解，反而加速了姐弟感情的升温。

　　这些都让冬天睡帐篷的体验都不那么艰苦了，当然，原因来自于有小魔胎对帐篷进行了点小改造。不仅睡上去柔软了，帐篷里还温暖宜人。

　　只是睡觉的问题处理好了，洗漱洗澡的问题却不大好操作。

　　虽然冬天也不需要天天洗澡，但是作为A市人，孙娅多少感觉到一天不洗澡还行，两天不洗就很是难受。而有这样感觉的不仅是她，其他四校学生也多半如此。

　　大家洗漱的地方都安排在龙家沟小学有限的几个卫生间里。虽然这个小学不久前才由政府出资重建过，卫生间内还有淋浴头，但都是冷水，热水只够洗一两个人。

　　“好了没有？”

　　“好了没有，孙艺珊，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孙艺珊，你有什么好洗的，你以为你洗的干净吗？”

　　“就是啊，身上洗的干净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家里吸毒还霸占别人财产，你能来云峰读书也是花的你那倒霉堂姐的钱吧？”

　　“这不废话么，你没看别人扒的，她家原来住在烂尾楼的……”

　　“啧啧，还装得一副人模狗样，我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小姐呢。”

　　“千金个屁，一脸骚相。”

　　“你不知道吗，上次平安夜，她早上才回寝室，还是豪车送到学校门口……”

　　“诶呀，不会吧，真恶心。”

　　孙娅还挑了晚些人少的时候，没想到刚走到女卫生间外廊道时就听到了这些话。

　　四校虽然来了挺多人，但是各校也五十个，她认出云峰的校服，自然知道那里面的肯定是她知道的那个孙艺珊。

　　孙娅知道这会儿进去，事情反而会更热闹，干脆转身就走。

　　这时卫生间里却传来一声门响，是里面那间一格紧闭的小门猛地推开。

　　脸色胀红的孙艺珊抱着浴巾看向那几个越说越过分的同学，“你们说够了没有？”

　　门外那三四个女同学却是相视一眼，目光鄙夷。

　　“敢做就别怕别人说啊，别搞的好像谁欺负了你似的。”

　　“我要是你啊，就夹紧尾巴做人，才不会这么招摇。”

　　“哼，就跟这次一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成绩，你够格来参加这次冬令营吗？”

　　“还不就是想出风头，跑去跟老师毛遂自荐，来教孩子学钢琴……”

　　“狗屁啦，一回琴没弹过，连小孩子的手都嫌脏。”

　　孙艺珊本来想跟她们对骂，但是一人也说不过这么多人，想打回去，更是打不过。眼看着其他人从门格里尴尬的出来，还有些目光奇怪的看着她，她终于羞愤得夺门而出。

　　然而一走出门外，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显然刚离开不久。

　　孙艺珊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被最不愿意的人看到，不禁双拳紧握，这一切都是她给的。

　　孙娅对此一无所知，对她而言，冬令营是在宜人的氛围中结束的。

　　等到一行人回到A市，孙娅也带着赵小重回到家时，已经距离过年只有几天了。

　　有关财产官司的判决书也已经发到了学校。

　　或许是对孙娅在冬令营中的表现满意，虽然是假期，杜丽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了孙娅，并在电话里和她聊了聊案子执行方面的事。

　　“学校既然是你的监护人，这些方面你不用担心，学校会出面帮助你。不过，如果关注度高一些，事情也会更顺利，所以我安排了记者从学校方面进行采访，到时候你也参加一下。”

　　听到杜丽在电话那头这么说，孙娅虽然知道对方未必没有私心，但是这样其实也是双赢，自然从善如流。

　　杜丽大约觉得她很聪明懂事，于是笑着说：“你过年去哪儿？要不要跟你的校长妈妈一起过，我今年不回老家，就跟老公孩子在A市过。”

　　“校长妈妈”是孙娅对媒体给杜丽的称呼，听得出杜丽很喜欢，一起过年也是她的好意。但是这份好意只能心领了，毕竟连罗良生那边的邀请她都婉拒了。

　　“谢谢校长妈妈，不过我过年要和家人一起过，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孙娅刚挂了电话，她的家人就不耐烦的摇晃着她的手臂来，“姐姐姐姐姐姐！不是说去超市买年货吗？我们走吧走吧走吧！”

　　“急什么，我答应的哪件事没做到。”孙娅戳了他脑门一指，感觉这家伙又长高一点了。

　　赵小重歪着头想了想，的确没想到，于是欢呼一声，兴奋的拉着孙娅的手出门——“姐姐要跟我一个人过年咯！耶！万岁！”

　　孙娅被他拽得生疼，但是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从心口暖到手心，笑意弥漫在眼角眉梢。

　　她忽然很感谢赵主任，让她得以体验到有人陪伴成长是多么满足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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