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乔是惶恐的, 因为她发现, 从白帽子的人开始在大厅跑动追她起, 机场的安保人员只要一见到那白帽子, 便没了动静。
直到鸭舌帽的黑衣男子开始与他们打斗, 动静越来越大, 才有了人上前去制止。
机场的安保人员纷纷往冲突发生的地方跑去。
汾乔不敢再相信谁, 也不敢回头看,只能朝往反方向一直跑。
坏人在暗她在明,她不能被抓住, 也不能再给顾衍添麻烦。
她必须找到顾衍。
她记得贵宾通道的位置,在航站楼国内达层的西指廊,顾衍只要落地, 就必然从那里经过。
先下到一楼……
汾乔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远处的电梯十分拥挤, 只有从扶梯下去。
汾乔脱了显眼的外套, 把扎起的马尾放下来, 降低辨识度, 平静呼吸, 站上了往下的扶梯。
在从前, 跑了那么久,汾乔必然会体力不支,那些高强度的游泳训练倒是在这时候救了她一命, 至少汾乔还能忍着喘息冷静地分析。
扶梯太慢, 她不动声色加快速度越过前方的人通过,就快要到一楼时,汾乔抬头,眼睛瞪圆了。
那个旅行团的女人正站在对面缓缓往上的扶梯,只是没有再戴那顶白帽子,所以汾乔之前观察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她。到此刻,她也只能暗叫一声倒霉了。
两人的目光正触在一起,扶梯就要错开。
汾乔敢肯定她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跑!
成千上万次的入水练习训练出她无与伦比的反应能力。大脑还没下达指令,汾乔的身体已经自发而动了。
顾不上会撞上谁,汾乔穿过前面几人,快步跨下最后的几级楼梯。
她觉得自己体育考试时候百米冲刺的速度也没有这样快过。
耳边全是风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手脚都如同在机械地运作,喉咙里都似乎带上了腥甜的味道。
离西指廊还有十米!
汾乔转头去看,身后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回头,顾衍赫然站在了她面前。
汾乔突然觉得四肢瘫软,喉咙干裂,鼻尖酸涩,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胸口,让她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顾衍……”她站在原地,觉得一步也迈不动了。
“对不起……”汾乔的桃花眼雾气氤氲,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顾衍轻叹一声,一步一步上前来,没有板着脸,也没有责怪,只是轻轻把汾乔拥入怀里,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汾乔,这里不安全,我们得离开这。”
顾衍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是从帝都带来的。
然而这终究不够安全,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汾乔孤身出行,得知消息后顾衍才贸然开始部署,滇城不是自己的地盘,时间太短,始终不够充分。
“先生,车已经准备好在待命了。”王朝出声提醒。
顾衍点头示意已知晓。
“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还在楼上,是他拖住了他们。”汾乔赶紧忍下泪意,攥紧顾衍的手心,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会有人去帮他。”
“那个戴白帽子的旅行团都是坏人,机场的人都能被他们买通。”
“恩,我知道。”
顾衍回答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字一句传入汾乔耳朵里,直到这一刻,她心中才有了些许的真实和安定。
……
“汾乔,安全带。”顾衍出声提醒。
汾乔这才赶紧把安全带系上。
出了机场之后,那些跟在顾衍身后的黑衣人分成几辆车,从各个岔路分开,引开他们的视线。
和另一辆车在岔路分开,这条道上最后剩下一辆车,车里是顾衍和汾乔两人,身后没有对方的车再追来。
正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顾衍停车。
汾乔不安地抠了抠安全带,虽然身后没有车再追来,可她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安全带把汾乔固定在副驾驶的靠椅上,汾乔觉得连帽衫的帽子有些咯人,伸手往帽兜里一抓,一个比芯片大些的定位追踪器闪烁着红光,就这样躺在了汾乔的手心里。
是那个抓住她书包的人放的!
“顾衍……”
顾衍偏头,面色微变:“乔乔,扔了它!”
话音还没落,路口左侧一张失控的货车飞速冲上来,那车的速度极快,完全没带刹车,不给人一点反应时间,他们是要杀了顾衍!
顾衍只来得及把方向往右打死。
右侧副驾驶的汾乔被护在了身后,顾衍的驾驶室却是直直暴露在货车面前。
货车就要冲到面前!
不要!
汾乔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她眼睁睁看着那货车明晃晃冲过来,紧紧闭上了眼睛!
吱——
车窗是紧闭的,可汾乔依然听到了轮胎与地面摩擦发生的巨大声响,预期中的冲撞并没有到来。
怎么回事?
汾乔睁开眼睛往外看,车窗外的一幕,让她浑身僵硬了。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撼,可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一辆越野在大货车与顾衍的车相撞之前冲了上去,正正撞在了货车上,车头狠狠地嵌进了货车的驾驶室,将货车的力道卸到了另一个方向。
货车没有如期撞上顾衍。
越野车整个的驾驶室却都变形了。
相撞溅起的烟尘中,汾乔看清了越野车主的脸。
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沾满了血迹,可汾乔却仍然能清晰地认出他来。因为在不久前,那个男人还恭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是王朝。
王朝用生命洗清顾衍最后责骂他的四个字。
他没有玩忽职守。
货车上的司机似乎也在车祸中被冲撞得昏迷不醒。
顾衍定定看了窗外两秒,回头。
“汾乔,把东西扔了。”他叮嘱道。
汾乔的眼睛血红,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麻木地依着顾衍的话,把追踪器扔到了窗外。
她的手是颤抖的。
“别怕。”顾衍低声抚慰她,汾乔没有听清楚,因为顾衍启动了车子,油门的轰鸣盖过了他的声音。
顾衍心中已经正式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利益,而是想杀了他。
像三年前一样的。
可惜他到底是低估了他,因为他再也不像三年前一样,对他毫无戒备。
他的亲生父亲——顾予铭。
三年前的那场谋杀,爷爷顾念着儿子,到底是留了些情分,为他隐瞒了。
可是即使他不说,顾衍便没有自己的猜测吗?
人的贪念是个没有止境的黑洞,顾予铭便深深陷在这个黑洞里,难以抽身,也不想自拔。也许是老爷子的警告始终威慑力不足,又或许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实在是愚蠢至极,轻松便能铲除。
车在马路上飞驰,那速度极快,油门的轰鸣在汾乔耳畔作响,头疼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才缓缓在半山的别墅停下来。
顾衍关掉耳麦,轻声道:“已经安全了,乔乔。”
那声音很轻,轻的像羽毛,缓缓划过汾乔的心口,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安全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终于哭出声来,泪水更是汹涌,声音含混,上气不接下气,“王朝……王朝他会……死吗?”
“我会努力救他。”
那就是可能会死的……
因为她不听话,有人就这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管她闭上眼还是睁开眼,血泊中那一幕还是清晰再现在她眼前。她忘不了,也不敢忘。
如果她没来滇城就好了,如果她提前告诉了顾衍,如果她没叫王朝帮她保密……
可是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如果呢?
后果一项项叠加,最终的结果就是——王朝可能会死。
铺天盖地的内疚压得汾乔喘不过气来,如同一颗一颗螺钉拧进了心脏的深处……是她造成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就在不久前他还安静地跟在自己身后,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可是现在,因为她的任性,他可能会永远失去生命。
“乔乔,别哭了。”顾衍扶过她的肩膀,正视她的眼睛,想要唤醒她。
“王朝还没有死,他现在在医院抢救。”
“乔乔,你看着我!”
汾乔犯病了,她只知道不停地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听不到顾衍在说什么。
“乔乔,再哭我就吻你了!”
汾乔没有听到,自然也停不下来。
下一秒,顾衍的唇角印在了汾乔的唇瓣之上。
汾乔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泪光凝在睫毛尖上。
这是顾衍第一次吻她,那吻是极轻极柔和的,带着安抚的力量。
吻得汾乔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发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汾乔听到声音自耳畔传来。
顾衍的声音一向是极好听的,仿佛是流淌的溪水,缓缓地、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心底。
“和你无关,一切是冲我来的。”
“乔乔,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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