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稍远处的城堡、要塞、民居、围墙、教堂……都像是油画中的场景。
这列小火车途中每一站也都是可以随意下来的,普罗旺斯古镇一般都不大,时间上足够宽裕,重要的景观都能一一饱览。
俩人一路作伴,从尼斯出发,到安特华斯下车,参观了这座著名的神话之城。巨大的吊桥,高高的塔楼,像忠诚的骑士守护着居民,光线把童话般的城堡照出奇异的构图,几百年的建筑巍然不动,令人感叹无声的时间却拥有那么雄伟澎湃的力量。
看到这些景象的阮薇,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忍耐,感叹道:“这些日子总感觉好像在做梦,这才觉得人生数十载,实在太短,不够去领略这世界上所有的妙不可言,太遗憾了。”
朗赞虽然感同身受,这时看着身旁这人的侧颜,在阳光与古堡中交相辉映,他反驳她的话:“我已经领略这世界上最妙不可言的。”
她闻言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不由腼腆着,脸上发热。
他们在当地吃了午餐,马赛鱼汤、奶酪羊肉、时鲜蔬果、“黑色黄金”松露,这些样样美味。那家餐厅因为受到推崇,有许多来自世界各自的游客,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聚集在一块闲聊畅饮,之后又各自走向远方。
下午,从安特华斯再出发到安诺特,火车驱使在了乡间,飞鸟盘旋头顶,除了河谷与峭壁,还有田园,山丘,看得人眼睛都花了,精妙之处多不胜数,漂亮的巴洛克风格到处可见。
就是在电视里看过的旅游片,也不及这样真实领略的十分之一。
等到回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们还遇到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整个小镇一片安宁,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微凉的雨落在肩头,夹杂了薰衣草香,有一段泥土路很泥泞,这时候阮薇感到有些困了,毕竟昨晚也是被折腾到凌晨才睡,如今眼睛酸疼,朗赞就非得背着她去坐火车。
她伏在他的后背,有些说不出的感触,在他耳边喃喃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朗赞闻言,笑了笑:“你说什么?”
她睡眼惺忪地,看见远处的河流上有氤氲的水汽,还有显不出热闹的稀疏路灯,场景愈发地不真实,说的话也变得感性起来,甚至像是曾经演过的偶像剧里那些背诵过的台词。
“我终于知道你对我来说,有怎样重大深远的意义。”
雨水把河面淋成壮丽的一片美景,无数水滴如宝石般铺满整片水面。
朗赞听出其中的情愫,黑眸在雨中幽幽折起一抹光,带着爱怜与欣慰的意味。
这是在普罗旺斯的最后一段旅程,因为知道回国后又是一大堆人际交往与工作在等着彼此,他们格外珍惜此刻的每一分时光。
心中难免生出一些眷恋与不舍,可就算离愁再浓,他们也终究要离开。
这时候阮薇听到火车上有人用简易的音响在放着歌,她浑身被震得一个激灵。
她仍是合着眼睛,因为听不懂法文,还是听朗赞的翻译,那些法语歌词,译成中文的大约意思是:
【华盖荫荫之下,
我得擦拭浮尘;
枝繁叶茂深处,
闻得夜莺啼声。
思君良久,不得相忘。】
阮薇听着这一段歌声,像长久的无意义的呢喃,她莫名地被歌曲打动,深受感染,甚至湿润了眼眶,就问:“这是什么歌?”
“A la Claire Fontaine.”
法国民谣,《在清澈的泉水边》。
朗赞恰巧看过电影《面纱》,一场偏远城镇的霍乱,成全了原本貌合神离的医生沃特与他的妻子吉蒂,片尾时女主角看着因病去世的丈夫,他的身体渐渐被覆盖在黄土之下,才明白爱情的真谛与婚姻的价值。
阮薇听后,将她的脸几乎要贴上男人的脸庞,嘴唇在他脖颈处轻柔地亲吻,让他感受到意料之外的,属于她的香甜。
我们总是仿佛爱到分离才相遇,片尾时这首歌谣反复地、反复地唱着,犹如南风吹拂原野,极似一首凄美的爱情诗。
每一个单纯的音节都像在诉说,我爱你已久。
我不能忘。
那天他们在车站用力地拥抱与亲吻,几乎让那些国外人以为,这对情侣可能不会再见面了,或者,再也不能见面了。
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朗赞与阮薇回到国内,一切又仿佛走上轨道。
她随《无疆》剧组四处取景拍摄,期间,倒是意外接到一个爷爷阮世聪打来的电话。
起初,爷爷顾而言他,阮薇也摸不透老人的意思,直到阮世聪慎重地说:“薇薇,我和你Martina奶奶商量过了,还是希望你搬来瑞士与我们住,你知道的,我也年纪大了,到晚年总得有个真正的小辈陪在身边,心里才踏实。你一个人在南法市这么辛苦,不如就来爷爷这儿,我们给你安排工作,你看怎么样?”
阮薇以前没和爷爷同住,就是因为那时候他与瑞士当地的一位老太太结了婚,Martina奶奶一家她也不熟悉,何况去那边还要办种种手续颇为麻烦,她不乐意。
但如今,阮世聪的话也不无道理,可她好不容易才在娱乐圈闯出了一些名堂,难道得在这当口放弃吗?
为了不让爷爷伤心,她还是懂事地说:“我和hero娱乐有合约,违约也得白付给他们好大一笔钱,是吧?您说的我会考虑,尽快给你答复,好不好?”
总之,她如此这般地好说歹说,才让老人家稍微安了心。
其实哪个女孩儿不想留在家人的庇护下无风无雨,一个人在外漂泊打拼,就算再风光,暗地里的苦楚滋味也只有自己来尝。
这次《无疆》是阮薇初次尝试古装扮相,鼎盛时,华服绮丽,女子水眸盈盈,端的是曼妙绝色;出征时,一身战衣戎装,英姿凛冽;归隐时,她又只有素衣木簪,却美若出尘。
再说这部剧的金导演,苛刻与挑剔程度众所周知,所有演员不管大牌小牌,都得听他差遣,剧务组的小弟每时每刻都要为他端茶递水,敲背揉肩。
他几乎每场戏都得亲自调教演员,告诉他们如何走位,乃至是每一幕场景里的大小道具、灯光投影,都必须做到十全十美。
也正因如此,金导演还要剧组上甘肃省的某山地取景,到处重峦叠嶂、山高谷深,连稍大一点的车都没法开进去。
那时候是金秋十月,可到底是在荒蛮的山里,刮来的风又大又阴,山路崎岖,有的地方还崖深千丈,极其危险。
你说这拍摄环境恶劣,大家克服一下也就算了,偏偏大牌们不乐意消停,又都是有一定资历的老演员,还要明的暗的来争戏份,有些不满意就迟到早退,不看剧本,害得年轻一辈的演员跟着吃苦受累。
年纪稍长的前辈一下场就有暖手宝、军大衣送上,阮薇身为第一女主,反正年轻耐抗,也就没他们那么大的排场。
那天,她记得是要拍一场难度极大的悲戏,是女主芙蕖已在山里避世,作为南照国宰相的男主最后一次来与她相会,宇文湛走后没多久,她就因病过世了。
整场戏要有最强烈的矛盾冲突、戏剧张力,又要压抑隐忍,简单来说就是虐心到极致。快要连续一周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的阮薇,又困又冷,她抵不住山里寒气,终于发起了烧。
感冒高烧、高强度的工作、以及内心被激发出的脆弱,简直快要把人折腾掉半条命,她在开拍前找来潇潇,发现自己说话已经有气无力:“我想打一个电话。”
潇潇为难地摇头:“这里根本没信号,他们说,要走出去一段路才行。”
这时候的阮薇知觉已经麻木了,唯有身体在微微发抖,失落与无助袭上心头,她只是想听一听那个人的声音,不论他会说什么,她都会撑到底吧。
原本以为吃什么苦都不在话下,可原来不是这样。她还是做的不够好,想到他,就觉得很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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