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 您还不知道。恐怕莱昂殿下本身, 也不知道。”卡尔继续轻而缓慢地诉说, 终于按部就班地引导出将艾灵悦叫来此间的真正目的：“那就是, 殿下他, 注定会爱上打破第一道封印的人。”

　　艾灵悦愣了一秒, 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

　　“他会爱上您, 是注定的。”卡尔耐心为艾灵悦解释，好像，并不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是咒印导致的结果, 并不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这是他的幻觉。”

　　她愣在原地，一时间脑海中无法生成任何语言。

　　“虽然我是为了在此旁观莱昂殿下的历练进展，但毕竟, 也和您认识很久了。”卡尔继续讲述, 面色有所抱歉：“因为殿下这就要动身回国，极大可能, 会邀请您一起。但是我不希望您也被咒印的力量蒙骗了。误以为这一切, 都是真的。所以, 今天想把真相全部告诉您。”

　　“误以为……是……真的……”她怔怔地重复破碎的话语……

　　一束束泪水, 随之滑落。

　　她还以为, 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以为以后回到家里, 会有人给她点一盏灯。

　　以为数据很差的时候，总会有人鼓励她，告诉她她很棒。额头上亲一下。

　　以为再也不会拧不开瓶盖, 每一瓶水都是提前被拧松的。

　　结果, 全是……假象么？

　　莱昂被骗了。她也被骗了。

　　她仍然还是……一个人……

　　“灵悦，你还好？”对面的男人伸手过来，想帮她拭去泪水。纵轻的声音有些不忍。一不留意，就恢复了更为习惯的称呼。

　　她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往后躲闪了一下，自己擦眼泪。

　　卡尔看着艾灵悦无声哭成了泪人，眼中同样有种悲伤。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半跪着，仰视着她，轻声说：“对不起。”

　　她摇着头表示他没必要，只是那时候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道歉。

　　卡尔仍然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的时候，手抚摸向自己的心脏：“这里，以前，被你失手滑脱的手机打中过。”

　　他轻声说着，如同室外沐浴过微绿树梢的风声：“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在疼，再也没有舒缓。”

　　“对、对不起……”她仍然是为了莱昂的事情哭泣：“那不然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可是卡尔一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半响，他再补充一句：“你不懂。现在，也没必要懂。”

　　说完，他站起身来，轻轻抚了下艾灵悦的头：“我不希望你死。无论如何……也不希望。”

　　“……？”她脑子已经因为莱昂的事而短路了，又像被卡尔的话语填充了一团迷雾。她抬头，一边流泪，一边困惑地看着于陌外表的卡尔。

　　“所以，您既然已经明白……殿下对您并不是真心，”卡尔苦笑着说，恢复了恭敬的称呼，那双清丽的眼眸中有前所未见的苦涩：“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和他一起回国。国内，炼狱之火的继承已为焦点。莱昂殿下此刻回国，只会作为缪希尔殿下的死敌出现……即将引发一场无形又危险的政治战火。”

　　“而您，届时，将成为莱昂殿下的软肋。”他简单为艾灵悦总结说明，而这一次，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也会作为我的敌人……而我并不想对您出手。既然殿下对您并非真心，国内又如此危险……灵悦，可以答应我……”他说，声音到了后期已在微微颤抖：“不要和他一起回去，好么？”

　　“恩。”艾灵悦红着眼眶，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不管危不危险……我都不会和他一起回去的。我，不想活在假象里，也不想在陌生的地方生活……”

　　她说着，逐渐没了声音。手肘支撑在桌面上，双手捂着脸。静止了很久，很久。

　　卡尔一直站在她旁边，没再触碰过她，但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瞳里也有种致命的哀痛。

　　良久过后，泪水终于干涸了。艾灵悦才意识到自己真是打扰了这里太久。她从衣兜里取出手机，看到被静音的手机界面上显示了36条来自莱昂的微信，48条莱昂的未接电话，和一条冯萌的微信。

　　她只点开了冯萌的微信对话界面，看到未读信息是：“今天下午在樱桃咖啡馆有聚会，来么？”

　　根本无法回那个有莱昂的家。她现在根本无力面对他。

　　所以几乎都没有考虑，就回复了冯萌：“来。”

　　随即，起身就走。

　　“还有，”卡尔唤住了艾灵悦，跟在她身后不放心地嘱咐着：“我的存在……请对莱昂殿下保密。缪希尔殿下虽然是莱昂殿下政治上的死敌，但是对于弟弟的关心，也是真的。只是恐怕莱昂殿下不会喜欢。莱昂殿下回国后，我也会随之回返，这个身体届时自会还给于陌。”

　　“我明白。”艾灵悦揉揉已经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

　　“以及，咒印的错觉，也请不要告诉殿下。身在咒中不知咒，无论您怎样说，他都只会反驳您的……只会认为自己和您是真心相爱。”

　　“……明白。”

　　******

　　艾灵悦离开了。

　　卡尔闭合了大门，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时候，只觉自己浑身失去了力气。

　　她的眼泪就好像是一滴滴流到他心房里一样，带着灼热的刺伤痛感，不断灼烧着他的心……永远不会止息。

　　他今天和她说的话，只有大概不到一半，是真的。

　　不能使用异能者力量，但是要旁敲侧击地帮助莱昂殿下尽快回国——确实是他起初的目的和任务。

　　确实是要帮助莱昂尽早打破咒印。而且，不止是以于陌的身份，四年来，他还借用过许多其他人的身份暗中相助。

　　但不管他怎么帮助，前任所有主人纷纷都失败了。

　　莱昂只爱上了艾灵悦。

　　所以他在和艾灵悦在咖啡馆见面的那天，故意送了微醉的她回家，故意在脸上留下气味。

　　他几乎看着莱昂从小长大，当然明白王子殿下有多强的嫉妒心。一切都是为了促进这二人的感情。

　　搬来隔壁对门，主要也是为了观察他们恋情的进展。

　　可逐渐，他的心意改变了。

　　因为，缪希尔的计划……除了帮助弟弟莱昂尽快回国之外，还有其他更可怕的目的。

　　第二重封印解开后，杀艾灵悦。

　　就是那目的执行的第一步。也是缪希尔交代给卡尔此行的第二个任务。

　　可今天，他看着她兴奋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去记录文字的侧脸，无法做到。

　　所以，如果那姑娘跟着莱昂回国，他们都会步入缪希尔的陷阱之中。

　　他没有办法。

　　他忠于缪希尔，又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死。

　　所以只能欺骗她了。

　　好在，艾灵悦很单纯，虽然刚才显然已经在竭力防范他，但无论多么漏洞百出的谎话……她都还是相信了。

　　咒印的真相，莱昂的爱情错觉……当然是他信口胡说的。并不是真的。

　　莱昂当然是真心爱她。

　　何况，也没有任何咒印能让帝国的最强幻术师产生错觉。

　　不过，她果然相信了。

　　好笑的是，今天竟然正好是四月一日。这边国家的愚人节。

　　都说这一天，最难骗人。

　　可是，为了保住艾灵悦的命，他只能如此。

　　这是，唯一的方法。

　　卡尔疲惫地坐在艾灵悦方才坐过的通体雪白的座椅上，深深吸气，只觉体内还残留着她流下的泪水和痛感。

　　休息片刻后，他坐起来，看到一旁地上，艾灵悦已经彻底遗忘了的购物袋。

　　他打开袋子，看着里面的一把把新鲜蔬菜，还有一盒鲜美的三文鱼生鱼片。

　　他拿起那盒三文鱼，走去厨房，扔到了垃圾桶里。

　　******

　　翌日清晨。

　　马车颠簸，伴着欢快的啾啾鸟鸣和马蹄声音，艾灵悦在莱昂身上睡得翻江倒海、迷迷糊糊的。

　　但始终是被抱着。

　　阳光好像也比以前更为温暖地包裹着着她。头一会儿蹭蹭他肩膀，一会儿蹭蹭锁骨，然后迷糊地滑落下去。随后他就会把她扶起来，让她重新好好靠在他肩膀上，并顺势亲一下额头。

　　太舒服了……还想要抱抱。艾灵悦扭扭上身，往莱昂坚实的怀里继续钻了钻，终于在这个春光无限好的温暖森林里，缓缓醒了过来。

　　等等……

　　森林里……？

　　懵懂睁开的桃花眼隐约瞥到了无数的青葱树木正从车窗前飘过……正午的光影明明灭灭，斑斑驳驳。遥远的地方，有小孩子赞美诗般的歌声和欢笑，混合在前方奔腾不息的马蹄声里。

　　……？？？？

　　有点宿醉后的头痛。但应该也不是幻觉。

　　她瞬间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啊？？？？？”艾灵悦呆呆的，头顶炸了几根毛，四顾看着自己是坐在一个奢华得简直惊人的宽敞马车里，内壁装饰精致非凡，顶端雕刻了类似于法阵般的魔法纹路，座位上铺着大片雪白柔软的羊皮坐垫。

　　她旁边，就坐着那个如王一般气场锋锐的男人。强者归来，世界已是掌中之物，而看着她的霸气眼神又说不出的温柔，如同是在看自己未来的王后。

　　“醒了？”莱昂有些慵懒地说，不仅是因为阳光暖人，还因为刚才被她蹭得很舒服。他向她再把手臂张开，不满意怎么忽然从怀里跳走了：“过来。”

　　“什、什、什么鬼啊这都是！！！！”可是她大吼一声，看到窗外除了树影之外，还同行跟着他们飞着绿色的小妖精。扇着翅膀晶莹透明的一对翅膀，对车厢里的她嘻嘻笑。

　　“不是鬼。是森林的风之精灵，”莱昂回答，不像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又确实很常见：“来迎接我而已。”

　　艾灵悦一脸懵逼地看看精灵，看看马车……沃尔特、迪兰、加布丽三人就坐在车厢前方驾驶。而那车前的三匹白马也并不普通，不仅隐隐发着荧光，庞大身躯两侧还有着恢宏的雪白翅膀。

　　她一脸懵逼地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她穿越了。

　　她被莱昂带去了和自己所在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里。

　　这里，是莱昂原本生活的，魔法使的世界。

　　艾灵悦愣了三秒，昨天分明刚刚痛不欲生、下定决心、流着眼泪地答应了于陌……啊不，是答应了什么植梦师卡尔——自己绝对不会和莱昂回国。

　　然后今天，自己就被莱昂搂着，像新婚媳妇去婆家一样，十分干脆地穿越了……一路欢快地飞驰在这异国他乡的明媚森林里。旁边还欢脱地跟着飞着小精灵……

　　这时，很突然地，莱昂就像变魔术一样地拿出了一瓶乌龙茶，拧开喂到她嘴边：“渴了吧？先醒醒酒。”

　　喂完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她爱吃的小糕点，小零食，还有橘子味的棒棒糖，按顺序有逻辑地逐一喂给她。

　　艾灵悦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懵逼地被投喂。

　　五秒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没有接受棒棒糖，艰难地咽下口中美味的零食：“不行啊！你怎么能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要回家！”

　　“……哦？”听到这种话，殿下微微眯起眼睛，放下了手中的橘子味的棒棒糖。

　　“我要……我要回家！！！你们不能这样！”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掳走了，伸手疯狂去敲车厢墙壁，吓得旁边小精灵都跑了几只：“停车！！停车！！！”

　　可是，前方驾车的三侍从很难办……如果真的停车了，他们一定会被殿下教育的——知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主人。好不容易变回了人，难道刚刚回国的第一天就要丢掉工作？

　　他们只好假装没听见，策马扬鞭，更加卖力地专心驾驶。啊，祖国的景色真美啊，连马蹄声都如此动听。你听到有什么人说话吗？反正我没听见……

　　“现在能耐了？”车厢内，莱昂端详着忽然激动起来的艾灵悦，一脸不在意地严肃提醒她：“不记得昨天晚上，是谁哭着喊着还满地打滚要抱抱？要跟我走？要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

　　严重怀疑人生的艾灵悦彻底呆住了，感觉不太妙。

　　但是……可怕的是……

　　怎么自己……对这几句话……好像确实有点印象？

　　******

　　她废力地回忆到昨天下午，自己踉踉跄跄离开了于陌的家，去找冯萌。

　　一路上，做了很多心理辅导，咒印的错觉是已经发生的既定的事，她不能再哭了。可是一看到一直在等自己的朋友们，还是不由自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众友人一脸懵逼，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哭成泪人的艾灵悦也一句完成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抱着冯萌哭泣。还是冯萌聪明，瞬间意识到了——艾灵悦一定是被她的新男朋友欺负了。

　　朋友们恐怕也都是这么推测，可艾灵悦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事情的真相无法如实相告，她只是抽抽搭搭地哭，伤心的眼泪没完没了。

　　大家看她这么伤心，不由心都碎了。冯萌第一个被感染了，讲出了自己和初恋的凄惨过往，引发一阵哀鸣。然后，友人们也不由自主，纷纷大方分享起自己和前男友的虐恋故事……

　　咖啡馆的林老板很为难，再这样下去，让人还怎么做生意？刚才已经有几位客人推门而入，看到这些女孩子们哭成一团，然后就一脸懵逼地退了出去。

　　也是意识到影响生意了，所有人一边哭一边转移了战场。去了一家从没去过的烧烤店，大家一边撸串一边喝啤酒，讨伐男人的气氛变得火热，痛斥对待渣男不能心软。以及，没有出路的恋情，也要该断就断。

　　“对！”艾灵悦一口继续干了一大杯啤酒，杯子霸气敲在桌上，终于不哭了，现在醉醺醺：“我要和他分手！”她才不要生活在什么见鬼的错觉里，那人该回国就赶紧回国去：“今天就分！再也不见了！”

　　她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就是这个时候，包间的门被人“砰”地一下推开……

　　那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冷冷站在那里。俊朗面容却带着将近于海啸山崩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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