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烦
夏澄知道, 有些藏了很久的话, 老苏恒必须找人倾吐, 否则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人为了减轻负疚感, 总希望说抱歉时, 别人能有耐心地聆听, 再告诉自己, 他一点也不计较,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老苏恒想要的,她当然可以做到。
但那是因为她真的释怀了吗?
不不不, 她只是想睡觉,所以得快点打发他离开,否则谁耐烦听他讲一整晚过去的事。
夏澄说:“你也有自己的难处, 当时你的工作那么忙, 身边又没有可靠的人帮你。”
这句话倒是实话,老苏恒基本上就是单打独斗, 他有办法闯出一番事业, 平心而论, 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
夏澄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可不希望因为跟他吵架, 心情过于激动, 导致一整晚的失眠,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苏恒深吸一口气,像跟神父告解般, 喃喃自语地说: “如果我告诉你, 我当初让袁莉到家里的初衷,是想她能多陪陪你,这个理由你信还是不信?”
夏澄笑了起来,但笑声显得很干涩,“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但行行好,我明天还得早起,赶七点钟的晨会,实在没时间听你缅怀往事。”
那真是一段,稍稍触碰到,也会痛苦难当的回忆,她不想提,但她知道为什么老苏恒想提。
他觉得愧疚,唯有重提往事,才能减轻他的罪恶感,可事实是,即使他再跟她说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也改变不了已经对她造成伤害的事实。
其实夏澄知道,苏恒对袁莉是有过感情的。
她身为妻子,一定能留意到丈夫身心细微的变化,他们之间,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开头他回家时总是出奇的疲倦,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若不主动跟他说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跟她说。
她以为他的工作压力很大,所以没有精神理她,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叫做厌烦。
如果有个地方,或有一个人,能带给他更多的快乐,那他回到这个沉闷的家里,自然提不起劲来。
那也是最令她难过的部分,原来再深的爱,他们十几年的感情,也敌不过所谓新鲜的悸动。
对老苏恒来说,她不过是待在家里,暮气沉沉地等着他回来的妻子,比不过外头那些,能让他放松心情的女人。
她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会在袁莉面前怎么说她,“我的妻子不了解我。”
这几乎是每个出轨丈夫,都会说的一句话。
可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她是不像袁莉,总带给他欢笑,还能无时无刻地关心他。
她的时间已经全部贡献给家庭,孩子,那时的她,确实已经忽略他很久。
但那不应该是他背叛她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不再爱她了,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可惜她一直假装不知道。
苏恒站起来,缓缓地说:“我不吵你了,你快睡觉吧。”
夏澄不响,三两下便钻进棉被里。
他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澄澄,你是个好女人,跟她们不一样,你不需要妄自菲薄,她们看上我无非是因为我的钱,不像你,你至少是……真心对我好。”
他想说的是她至少是爱他的。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又或者她早就不爱他了,他这么说,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夏澄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早已不在乎他有没有后悔过,还是他到底爱的是哪一个女人,或许在他眼里,谁都一样,而她只不过是占点便宜,因为她出现的时间最早,陪伴他最久,为他牺牲得也最多。
他的自责是真实的,她感觉得到,可她又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
往事不需要再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他却一直找机会,表现给她看,彷佛这样能证明些什么。
即便证明了,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他要的不是她的原谅;她要的也不是他的欠疚。
他说得再多,只不过是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
但有一点他是说对了,她是对他好,好得有些不合常理,那也许是习惯,她总是包容他的一切。
或许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她予取予求。
说也奇怪,她一点都不恨他。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一段时间,不可讳言地说,他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如果不是他伤害她太深,先践踏她的心,再以孩子为理由,阻止她离婚,他们还有可能当朋友。
他曾经将她撕成碎块,彻底辗压后,再因为对她的歉疚,试图把她整个人拼凑回来。
这有可能做到吗?
当然不可能。
幸好她重生了,这才真正是老天怜悯她,给她一个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
隔天夏澄起床时,精神倒是不错,一点也没有被老苏恒前一晚所说的话给影响。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耐受力变高了,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夏澄照常去医院上班,忙碌的工作,带给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她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
可就在近中午时,花店忽然送来几大箱东西,指名要她处理。
陆致远为了表达歉意,请花店的人送来一大堆造型气球,还有一袋袋分装好的饼干糖果,请她分送给病房里的小朋友。
不是每个生病的孩子都能吃糖,夏澄花了点时间,仔细地挑拣过后,才拿去送给孩子们。
她自己也有一份,那是一个白色的大纸盒,里头有一束金黄色的海芋,以及一只用气球做成的医生娃娃。
有一张小卡片,上头写着:
送给世上最善良的女医生,请你原谅我。 陆致远
夏澄啼笑皆非,昨天那小小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向来不是爱记仇的人,更何况陆致远能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单纯的恨需要花很多力气,她没有太多时间跟体力;由爱生恨那种,她连老苏恒都不恨,对一个爱也没爱过的人,她又有何必要去恨他。
陆致远的身分摆在那里,一个男人肯向她求饶,那已足见他的诚意。
现实情况是,有许多人做错了,也死不认错。
陆致远能有这份勇气,她多少是敬佩他的。
接下来她进病房里,每个看到她就该瘪嘴的小朋友,都忽然忘记该怎么哭了。
他们见到小狗、小猫或是花朵的气球,只知道瞪大眼睛。
收到饼干糖果后,他们更是开心到,连打针的痛,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夏澄很喜欢孩子们的笑容,她不得不承认,陆致远的这招借花献佛,做得可真是合她的心意。
所以,他晚上忽然出现在医院时,夏澄也就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她完全当作没有过昨天的事。
“你怎么有空来?”她问。
“自己一个人吃饭无聊,想说来找你,会比较有趣些。”
夏澄笑,“我不晓得我还有陪人吃饭的本事。”
陆致远一本正经地点头,“你别小瞧自己,这也是一门好生意,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天天请你陪我吃饭?”
夏澄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你今天可能要失望了,我要值班,没办法离开医院。”
陆致远说:“不要紧,我叫人送东西过来。”
过了不久,陆致远的秘书提着几个大袋子进病房来,连护士站的护士们,也都是见者有分。
不得不说,他在公关方面,做得可真是好,难怪年纪轻轻,就管理一家那么大型的广告公司。
可夏澄能好好跟他坐下来吃饭的时间也很少,她只匆匆地扒过几口饭,又开始忙着写起病历。
陆致远看了看,先是拍拍她的肩膀,忽然用修长的手指,往她嘴里塞进一颗葡萄,指尖轻触她的嘴唇,带来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夏澄呆住半晌,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她的模样跟只花栗鼠没什么两样。
陆致远觉得,她是他看过工作最认真,也最可爱的女人。
夏澄咽下葡萄,环抱着胸口问:“陆帅,别告诉我闲得没事做,打算一整晚坐在这里喂我吃东西。”
“有何不可?”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相信你要做的事情不会比我少。”
陆致远摇头,“现在是我休息时间,总不能天天只叫我工作,我又不是机器人,那样我会受不了。”
夏澄骇笑,这大概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对一个工作狂来说,工作才是生命的价值。
他们得从不断的工作中,寻找到存活的动力。
夏澄说:“那你大可以去运动、健身或开船,做所有你休息时想做的事。”
陆致远回答,“你不用赶我走,我认为待在这里,看你工作,也是一件可以让我放松的活动。”
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夏澄真是拿他的死皮赖脸没办法,她总不能打电话请医院的保安将他赶出去。
不过不劳她亲自动手,很快就有人来帮她,解决掉陆致远这个大/麻烦。
医院的公关部主任,不晓得从哪里知道陆致远来的事,偕同几位院里的高层,风风火火地来到儿科病房,将他请去楼上的会客室。
看这个阵仗,没个把小时,陆致远肯定没法脱身。
夏澄松了一口气,但她也很没同情心地大笑出声。
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陆致远竟然连自己羊入虎口了还不知道。
医院里的高层,看准陆家的实力,想要藉他们的名义,让儿童医院的事能尽早通过,就陆致远傻傻的,还专挑这种时候来。
夏澄再看到他,已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
陆致远还带着微笑,可疲累很明显写在脸上,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这么特殊的情况。
“你快点回去吧,否则待会儿连院长都特地来了,我看到时你想跑也跑不掉。”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幸灾乐祸。”
夏澄冷嗤一声,“我好心提醒你,不想听就算了。”
陆致远说:“好,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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