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沁端着茶盘走进来, 在茶几前站定, 微微屈膝, 把茶盏一一搁在茶几上。
“于总, 这是应市新茶, 洞庭碧螺春, 您尝尝。”
“好嘞。谢谢。”
于加力端起一杯, 顺便也递一杯给霍尚，省得他想喝又拉不下脸主动讨要。
霍尚喝了裴沁的茶，便主动对她的工作表示关心。
“新助理怎么样？”他放下茶杯, 双腿交叠，看着裴沁，很有一副大BOSS的样子。
裴沁点点头：“很好。工作很认真。”
霍尚蹙眉：“很好？让你这个领导端茶倒水, 这叫很好？我看还是换一个好。”
裴沁立在一旁, 淡淡道：“不用了，谢谢霍总关心。于总是VIP客户, 为他提供服务是分内工作。再说换一个不见得比这个好。”
霍尚重复裴沁的话, 意味深长：“换一个不见得比这个好……”抬眼瞧着裴沁, “有道理, 新不如旧。”
裴沁垂眸不语。
一时, 房间里安静下来, 气氛略微尴尬。
“于总，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于加力正低头喝茶装透明人，忽听裴沁跟他说话, 连忙回应：“哦哦, 没有了。”
“那我先去忙工作了。”
“好的好的，裴主管请便。”
裴沁转身要走，霍尚叫住她。
“不是说有事找我谈？”
裴沁点头。
霍尚起身，“走吧，到你办公室去。”
到了办公室，霍尚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说：“我饿了，叫你那个助理弄点吃的，边吃边聊。”
裴沁忙了半天其实也有点饿了，于是打内线电话叫周家杨送酸菜肉丝炒面和虾饺来。
酸菜肉丝炒面喷香扑鼻，霍尚尝了一口，点评道：“还不错。我很欣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裴沁低头吃面，不予回应。她哪里是顾及他的口味，只是自己忽然想吃酸菜炒面而已。
对面，霍尚又开口道：“边吃边聊吧。先说主题。”
裴沁挑眉，放下筷子，行吧，就依他，她说：“两件事，一：你转告你爸别在借钱给我爸，他这个人没底线没原则，你们借钱给他，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而我要生活，将来还要给我妈养老，要养孩子，我不可能榨干积蓄替他背锅，我也背不起。”
霍尚插一句：“你放心，老人孩子有我。”
裴沁对他的话听而不闻，接着道：“二：你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书？”
霍尚刚吞了一口面，猛然听到这话，差点噎死。
他剧烈的咳嗽一阵，然后稳定心神。
“那个协议……我会签，但不是现在。离婚是大事，甚至对我来说，无异于丧事，我心理脆弱，一时半会承受不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试着接受这件事。”
边说边以试探的眼神盯着裴沁。
裴沁不置可否，不辨情绪。
霍尚继续道：“我可以答应你先分居，分居期间我保有探视权。”
裴沁诧异，而后静静看着他，一副“你当我傻”的样子。
霍尚耸肩：“我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裴沁不得不问：“请问你探视谁？”
“我宝贝啊。”霍尚理所当然，“虽然他还没有出世，但父子连心，我相信他一定能感受到我对他的爱。”
裴沁：“……”
霍尚生怕她拒绝，据理力争：“你不能剥夺我爱孩子的权利！”
裴沁再一次无话可说了。
事情谈的这儿，对霍尚来说，可谓圆满。他再次吃一口炒面，表情满足：“唔，这个面味道真不错，这酸菜真酸。”抬头看裴沁，“你怎么不吃啊？吃点吧，孩子消耗你的能量，你得勤补着点，不然你身体要受不了的。”
裴沁闻着酸菜的味道，食欲大开。她拿起属于她的那份炒面，起身走到阳台圆桌旁吃起来。摆明要和胡搅蛮缠的某人拉开距离。
——
半个小时后。
郑卓越驾车送老板回家，老板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神秘的想入非非的笑意。也不知在想什么美事呢，以至于手机响了，他竟然都没有听到。
郑卓越不得不提醒他：“霍总，电话。”
霍尚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是赵燕然，他下意识收敛起愉悦心情，淡淡问：“燕然，什么事？”
电话里，赵燕然的声音柔中带怨。
“听说因为我安排表弟给裴沁做助理，你很生气，我特意打来跟你道歉，是不是我表弟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
“他做的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最近的行为着实令人不解，先是安排表妹到客房部当接待员，又是安排表弟到客房部当助理，看起来你很适合做人事工作。”
赵燕然噗嗤笑了：“你还真的生气了？怎么？还怕自己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你放心，我表有女朋友的，两个人关系很甜蜜，他一定不会随便对什么人产生妄念。”
“赵总。我没有再跟你开玩笑，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做好本职工作，不要把精力放在为自家人谋福利上面。”
这话说的够狠，几乎指着鼻子骂了。赵燕然黯然噤声，然后匆匆说了句对不起，挂断电话。
霍尚收起手机，忽然对郑卓越说：“明早七点，记得叫醒我。”
“好的。”郑卓越从后视镜看他，“霍总，有什么重要安排吗？”作为下属，他有必要尽可能的了解老板的动向，以便更好的开展工作。
霍尚淡淡道：“去花鸟市场锻炼身体。”
郑卓越：“……”
——
翌日，上午八点钟，裴沁跟林晓文交接完工作，在办公室冲了个澡，离开酒店回到公寓。
小慧已经煮好了八宝粥在等她。
餐桌上摆着一束香水百合，白丝绒花瓣，水珠晶莹，嗅一嗅，有沁人清香，令人心情愉悦。
“这花不错，你买的？”
小慧摆手，“我哪懂花啊，是霍总送来的，说有利于胎教。”
裴沁：“……”
吃了一碗粥，裴沁起身离开餐桌，小慧说约了小姐妹买衣服，中午能赶得回来。裴沁叫她不要顾及时间，多逛会儿，她可能会一觉睡到下午，没人在家反而更利于睡眠。
裴沁回房躺在床上，很快便沉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电话吵醒，睡眼惺忪看一眼手机，来自妹妹裴芊芊的越洋电话，睡意立刻减了大半。
“喂，芊芊。”
“二姐，赶紧接驾。”
“好，接驾，公主千岁千千岁。”
“没跟你开玩笑，我在你家门口。”
睡意全无。裴沁丢下手机下床，快步走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可不就是她的小妹裴芊芊么。
一年多没见，瘦了，也黑了，不像去了美国，倒像去了非洲。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话一出口，带出几分哽咽。
这下麻烦了，惹得裴芊芊泪眼婆娑，她一努嘴，强忍眼泪，委屈的像个小孩。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大姐说漏嘴，你们打算一辈子瞒着我吗？”
裴沁把行李拉进来，搂着小妹的肩往客厅去。
“行了，别哭了。没多大事，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
“好什么呀，妈被爸逼的都闹自杀了，你怀着孩子要离婚，你们这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啊？”
“这也没什么呀，不就是我和妈都要开始迎接新生活了吗，明明是好事，被你弄得跟死了爹似的。”
裴芊芊震惊地看着裴沁。
“二姐，你这么恨爸？”
裴沁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塞到裴芊芊手里，“压压惊。我没咒他死的意思，说顺嘴了。”
“噢。”裴芊芊啃一口苹果，“妈呢？”
“去大姐家了。”
裴沁回卧室拿了手机准备给母亲和大姐打电话，一面问裴芊芊：“不远万里飞回来，为了安慰我和妈？”
“不仅仅是安慰，我要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我要把咱爸从敌方阵营中拉回来。”
“干什么？他干了恶心事，倒成香饽饽了？为了他跟一个老女人厮杀抢夺？”
“那，那不拉了，把他让给老小三？”
“不是让，是我们不要了，把他驱逐出境。”
不知是不是裴沁的错觉，事到如今，母亲和大姐还有小妹似乎都还对父亲抱着某种期待，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改过自新。她们割舍不下那份亲情，倒显得她冷血心狠。
好在她们都不太敢反对她的意见，怕她真的六亲不认，这倒省了裴沁过多浪费口舌。
下午，裴沁家热闹起来。
裴母、裴招娣、姐夫王文博还有小豆都来了。裴母心事重重，也直接影响了裴招娣和裴芊芊，两个女儿陪着她看电视嗑瓜子，还得调动情绪讲笑话逗她开心。小豆到底是小孩子，天性单纯，一辆飞机模型就令他幸福的眉开眼笑。
王文博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着给小妹煮家乡菜。有点辛苦，却也没办法。两个孕妇，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一个远归的妹妹，谁都不适合干活，除了他。
门铃响，王文博跑去开门。
看见霍尚顿觉亲切，女人主场终于来了个同盟军，遂热情请进门。
裴母看见二女婿，脸上顿时乌云转晴，乐呵呵打招呼：“霍尚来了？大老远的，累了吧，赶紧过来坐下歇会儿。”
裴沁瞧一眼母亲，转头问霍尚：“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我来行使我的探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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