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附属医院灯火通明。住院部大厅外面的走廊上, 裴招娣一脸愁思看着自己的妹妹, 忍不住埋怨：“芊芊, 你也太冲动了。她当小三不犯法, 你打人就有可能进局子。”

　　裴芊芊一张俏脸, 因恼怒而涨红：“我自己做事自己承担, 不会牵连你们。”

　　王文博正在一旁徘徊, 听到这话，赶紧走过来劝解：“芊芊，你姐能是怕你牵连我们吗？你姐你替你担心, 你刚才也看到那女人两个女儿的架势了，不让你付出代价，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刚落, 两道刺目的亮光扫过, 一辆路虎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坪上。

　　嘭——

　　嘭——

　　裴沁和霍尚关上车门，朝裴芊芊他们走过去。

　　看见二姐来, 裴芊芊垂下目光, 本能的有些紧张和内疚。

　　裴沁径直走到裴芊芊面前, 看着她问：“人是你打的？”

　　裴芊芊一脸倔强：“我打的就是她。进局子我认了。”

　　裴沁伸手将她耳边乱发捋顺, 温声道：“你放心, 这事二姐担着, 不会让你进局子的。”

　　裴芊芊抬眼看着二姐，眼圈一红：“姐……”

　　裴沁捏捏她的脸颊，“好了, 姐知道你心里委屈, 不过以后再有事记得跟大家商量再做决定，免得凭白惹一身臊。”

　　裴芊芊点点头，把眼泪忍下去。

　　裴沁转头问裴招娣：“妈呢？”

　　裴招娣说：“妈在家里，小慧和小豆陪着她呢。”犹豫了一下，又说：“咱爸在楼上。”

　　裴沁面色一冷，如冬月寒霜。

　　这时，霍尚走上前，沉声对裴沁说：“你留在这儿，我先上去看看。”

　　裴沁转身面对他，点点头。说实在的，她根本不想看见那女人，也不屑和她们正面交锋，当然必要时候，她一定会挡在妹妹身前。

　　——

　　霍尚走出电梯，便看见霍峻守在一间病房外，看到他，起身相迎。“霍尚，你来了？瑶真的妈妈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里面休息。”

　　霍尚淡淡看了霍峻一眼，转身走进病房。

　　单人病房里，挤满了人，李瑶瑶、李瑶真、赵燕然、裴父还有两三个陌生人，霍尚不经意瞥向窗边，发现小白脸周家杨竟然也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赵燕然看见霍尚，走过来，说：“我姨妈已经没事了。”

　　霍尚冷着脸，看也不看她，扫视一圈，问：“你们谁负责谈这件事？”

　　裴父从沙发上站起身，“霍尚……”

　　霍尚打断他：“爸，我是代表裴沁来的，你代表谁？”

　　裴父哑然。

　　霍峻在这个时候走进来，“霍尚，我们谈谈吧。”

　　站在走廊上，霍尚开门见山，问：“李瑶真打算告芊芊？她妈抢了人家的爹，她还要告人家，要不要脸？”

　　霍尚声音不小，他确定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霍峻脸色一僵，蹙眉：“就事论事，别把话说这么难听。”

　　霍尚瞪着自己的大哥：“你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你不想想，她妈是给人当三儿的，她耳濡目染，能好到哪去？这种女人你也敢娶，生怕自己头顶不够绿？”

　　霍尚话说得够狠，屋子里的人竟全然没有动静，李瑶真摆明了要在霍峻面前扮演楚楚可怜的白莲花，任人如何“诬陷”绝不亲自下手撕。

　　隔壁病房的人被他们的动静惊扰，推门出来，请他们安静一点。

　　他们只好到天台上去。有什么话可以痛痛快快敞开了说。

　　霍峻一心为李瑶真开脱：“她妈妈做了错事，不该算在她头上。这个年代没有株连九族那一套，杀人犯杀了人，他一个人伏法就行了，难道他的家属也该死吗？”

　　霍尚突然大声：“他们不该死，难道他们也不该为自己家人所犯下的罪过，而忏悔和歉疚吗？你看看李瑶真一家都做了什么，他们肆无忌惮的伤害了另一家人，却如此心安理得，毫无歉意……”

　　霍峻打断他：“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歉意？”

　　顿了顿，霍峻沉声道：“瑶真说她和瑶瑶年幼时爸爸就病故了，一直是裴叔叔照顾她们一家，她很感谢裴叔叔，同时也对他的家人感到非常抱歉，她劝过她妈妈和裴叔叔断绝来往，可她妈妈和裴叔叔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哪里能轻松了断？再说，长辈的事，她一个晚辈能做的了主吗？”

　　霍尚深吸一口气，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能迷惑人？

　　李瑶真长得够漂亮，又在霍峻面前摆出一副温柔懂事大方得体的样子，要霍峻相信她是工于心计的女人，无异于让唐三藏相信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的农妇其实是白骨精。

　　——

　　住院部楼下。

　　裴沁靠着廊柱，一手环胸，一手刷手机，打发时间。

　　也不知霍尚和他们怎么谈的。她倒也不担心什么，大不了兵来将挡。

　　忽然，她收到一条短信提示有新邮件，她随手登录邮箱查看，有关周家杨的数张照片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手指慢慢滑动屏幕，仔细地看每一张照片。心紧紧地揪成一团。这个周家杨少说也有二十岁了。裴老头就这样把她们母女几个骗得团团转，骗了这么多年。

　　赵燕然有意把她爹的私生子安排在她身边，居心可见一斑。

　　裴沁心中冷笑，在他们那一家人眼里，她们姐妹几个和母亲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傻瓜。这一切都因为她亲生父亲的背叛和倒戈。

　　一阵夜风袭来，裴沁感到裸露的手臂一片冰凉，那凉意攀着手臂侵入四肢百骸。裴沁抬头望一望夜空，四月天竟会这么冷，看来又要下雨了。

　　忽然，听到裴芊芊在走廊对面叫她：“二姐，我姐夫下来了。”

　　裴沁转头看过去，下来的只有霍尚和霍峻两兄弟，看来霍峻是代表李瑶真一家来交涉了。

　　裴沁退出邮箱，收起手机，离开廊柱，好整以暇地等着。

　　裴芊芊、裴招娣和王文博也聚了过来。

　　王文博看着霍尚问：“她们真要告芊芊？”

　　霍尚两手抄在裤袋里，抬下巴指了一下霍峻，“让他说。”

　　霍峻看着裴沁，说：“瑶真之前并不知道芊芊是你妹妹，现在她已经决定不追究了，但她希望芊芊能向她妈妈道个歉，毕竟她妈妈被打的挺严重的，已经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了。”

　　裴芊芊立刻又沉不住气了：“她活该，没打死算她走运。下次再落我手里，我直接一命换一命。”

　　裴沁伸手握住妹妹的手腕：“芊芊，听二姐的，乖。”转头看着霍峻：“李瑶真希望芊芊向她妈道歉？大哥你也支持她的意见是吗？”

　　霍峻怔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本能的选择了站在李瑶真一边，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否该顾及三弟和弟妹的想法。护短是人性，他认为这无可厚非。与弟弟弟妹相比，当然是自己的爱人更重要。

　　裴沁握紧裴芊芊的手腕，拉着她便往住院部走。

　　裴芊芊挣扎：“二姐，我凭什么跟她道歉？我宁愿进局子。”

　　裴招娣和王文博紧跟在后面，裴招娣说：“小沁，芊芊不愿意去，你就别勉强她了。那女的不是爱钱吗，咱大不了多砸点钱。”

　　裴沁充耳不闻，径直往里面走。

　　霍尚和霍峻原本跟在最后面，霍尚觉得裴沁不对劲，冷静的可怕，心里担心她，便大踏步走到她身边，护着她，一路替她挡路人挡电梯，直到进了李瑶真妈妈的病房。

　　病房里还是那些人，裴父看见几个女儿和女婿都来了，在这样的局面下，纵使他再怎么鲜廉寡耻，脸上也终于显出些窘迫之态。

　　裴沁的视线落在父亲脸上，再是李瑶真妈妈、李瑶真、李瑶瑶，最后是周家杨。

　　每一个被裴沁的目光逼视过的人，都本能的感受到了森森冷意和强大气场，一个个都像被冻僵了的蛇，纹丝不动。

　　最后裴沁的目光回到李瑶真妈妈身上。

　　这个叫周云依的女人额头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鼻孔插着氧气管，整个脸庞布满青紫淤痕，因为伤痛，气息微弱，精神萎靡，但这依然不能将她的美丽完全遮掩，她如海藻般的浓密卷发，斜扎成一束，如一朵黑色牡丹绽开在床头洁白的床单上。

　　裴沁看过她往日的街拍照，风姿绰约，生生把她身边的这两个娇俏女儿给比了下去。

　　裴沁拉着裴芊芊靠近病床，立即就有几人起身相护。这其中有李瑶真、李瑶瑶还有裴父。

　　“她已经……伤得很重了。”

　　说这话的人是裴父。

　　裴沁抬眼瞧着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涌动。她感到妹妹的手指发抖，用力握一握，那只手却抖得更厉害了，转头看妹妹，她泪流满面，抑制不住地抽泣。

　　裴芊芊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二姐，我受不了了，我们走吧。我想回去陪着咱妈……她太可怜了……”

　　裴沁更用力的握妹妹的手，“乖，别哭。哭给谁看？妈，不可怜，她还有我们姐妹。”

　　裴沁的声音平静而冷硬，可是任谁也听出那声音里蕴藏的巨大的悲壮和哀痛。

　　霍尚下意识伸手揽住裴沁，轻轻抚摸她的肩头，那动作里有无尽温柔和力量。

　　霍尚看着岳父，一字一句说：“爸，你不要做得太过分。裴沁她们三个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

　　裴父脸色一白，终于没说出什么来，悻悻坐到一旁去了。

　　霍尚看看李瑶真，再看看李瑶瑶，冷声道：“滚开。”

　　李瑶真意外，下意识越过霍尚的肩，看向霍峻。

　　不等霍峻做出反应，霍尚忽然大喝：“给我滚开！”

　　李瑶瑶很识时务的把李瑶真拉开了。

　　裴沁拉着裴芊芊再往前一步，注视周云依，道：“我妹妹可以向你道歉，但在此之前，请你先向我母亲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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