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朵棉屏息, 被他整个人压在电梯墙上, 背上掌心全是汗。没有说话。
靳川就在咫尺, 眸微垂, 死死盯着她。
他有点不对劲。但导致这种不对劲的原因, 朵棉不知道。她想, 或许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 又或者是,那个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中年妇人。
“怎么补偿?”靳川沉声又问了一次。
这种光线和环境,使得他原本就较常人更深的眸色, 愈显得漆黑。
“……”此情此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对不起’是最没用的一句话。”靳川笼罩在白色光线下的脸,冷漠而平静, “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光靠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儿。”
“……”朵棉眸光蓦的一跳。
突然,
“叮”一声, 一楼到了。
外面站了几个等电梯的护士, 原还笑盈盈地聊着天, 门开刹那, 却都愣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着电梯里正僵持在一种诡异姿势上的朵棉和靳川。
短短零点几秒, 朵棉咬了咬唇, 绯红的脸更烫了。
这造型,还真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靳川松开了手。
几个护士这才回过神,清清嗓子走进电梯, 一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的姿态。
朵棉跟在靳川旁边走了出去。
夜色深浓。
两个人沿着马路前后走着, 始终没有人说话。
市医院离朵棉家的小区,直线距离不足800米,过了路口,转个弯走几步就到。前面刚好是红灯。朵棉停在人行道上,风把她额角的碎发吹得乱糟糟一片。
她抬手,胡乱地拨了拨。
……其实有点后悔,她之前就应该自己回家的。生病的是靳川的外婆,仔细一想,这个老人和她并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她出现在那里,又莫名其妙掺和进靳川的家务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所以有副热心肠有时真不是啥好事。
朵棉懊恼地叹了口气,捏捏眉心,然后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身后。
那位心情乌云密布的大爷,还隔着两步远,跟着她。她走他也走,她站定了等红灯,他也就站定了抽烟,夜色下,烟雾升腾,背后的眉眼深邃冷峻。
坦白说,朵棉实在不知道靳川年纪轻轻,那么大的烟瘾是从何而来。
干脆好心劝劝?
算了吧,你是他的谁。
“我还有几分钟就到。”朵棉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沉寂,笑笑,“你还要去照顾你外婆,不用送我了。”
“那儿不还有个人么。”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姨么。她微皱眉。
“绿了。”
“……啊?”什么绿了?
他视线看向她,带着淡淡不耐烦:“灯。”
朵棉被呛得咳嗽一声。转头一看,果然,交通指示灯已经跳成了绿色。通行时间倒计时三十秒。
靳川掐了烟头往前走,看眼左右行人,手自然而然地放到朵棉背上,力道不轻不重,稳稳把她往前带。这个动作,他纯粹不经意,朵棉却浑身一僵。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今天气温回暖,她校服外套里就只穿了一件薄短袖。最关键的是,校服外套说是外套,其实也很薄……
隔着两层布,她背上的皮肤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度。
热热的,有力。
“……”朵棉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种触感给她内心带来的悸动。
周围行人快步前行着,他和她走在一起,离得很近,向着一个与人群逆行的方向。
马路过完了,靳川继续带着她往前走,面色如常。
他手还保持着原有姿势贴在她背上。
是不是忘记拿开了……
朵棉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又开始变得不太清醒。
“背挺那么直,国旗下宣誓呢。”身边那人凉凉地来了这么句,那语气,已经又恢复成一贯的散漫调侃。
……嫌我背太直,那你倒是把手拿开啊。
朵棉抿了抿唇,怼回去:“我就习惯站这么直走路,不行吗。”
靳川勾起嘴角笑了下,“行。”
朵棉发现,这人说话的时候总爱拖调子。一个字以上的句子,他拖最后一个音,像这种一个字的,用上他那副慵懒又意味深长的语气,简直能拖出个九曲十八弯。
也只有声线好听的人才敢有这种习惯。
换成个公鸭嗓,怕是早被人拖出去打死八万次了吧……不过,他好像正常了?心情好回来了吗?朵棉乱七八糟地琢磨着。
过了会儿,走到小区大门口。
“我到了,你回医院去陪你外婆吧。”朵棉站开两步对靳川道。说完,想起在校门口时火车叮嘱她的话,又继续,“你那个朋友让我跟你说,让你自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靳川挑挑眉,“他让你这么跟我说,那你自个儿呢。”
“我什么?”
心跳……又变快了。
朵棉应得很自然。但她没有勇气看他,索性转过头,看向一旁。离小区大门不远处是一条巷子,黑咕隆咚,老路灯发出萤火般微弱的光。
靳川盯着她,语气依然很淡,“你是怎么想的。”
“……”朵棉沉默几秒钟,说:“我当然也希望,你不要太辛苦太累,能多休息。”哪个高三的学生像他这样天天在学校睡觉。
她好想知道,除开外婆生病的这几天之外,这人平时晚上都在干些什么。
“行。”靳川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你发话,我当然得听。”
“……”什么意思?
合着在你心里,她地位有点儿不一样?
朵棉眸光微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要破壳似的……跟他独处的感觉真的太要命了。
“那行,我就先回家了。明天见。”她冲他挥了下手,然后就转身,几乎是小跑似的往小区大门走去。
“刚在医院电梯里,”
这时,背后走马灯似的飘来几个字,“吓到你了?”
“……”朵棉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她回头,几秒后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看得出来你当时心情不好。没关系的。”
“我妈在我九岁会儿就死了。”靳川淡淡地说。
“……”朵棉听完,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半天做不出什么反应。
“我也没老子。”他手里玩儿着打火机,开口,极其稀松平常甚至半带调侃的语气,字里行间,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亲人就一外婆。”
夜晚的风忽然停了。
朵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嘴唇嗫嚅,想说对不起,又没有说出口。她想起靳川在电梯里对她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光靠道歉就能解决的事。”
周围的空气安静到极点。
良久,靳川懒懒朝她走近几步,“万儿八千年前的事,别整这么沉重。”
朵棉无言,片刻,点了下头。事实上,她万万没想到以他这种性格,居然会跟她解释这些。
他盯着她,低声:“那笑一个给我看。”
“……”朵棉迟疑了会儿,调动面部肌肉,把两边嘴角往上扯。白生生的脸蛋儿被挤出了褶子,形成一副标准的假笑表情包。看上去滑稽蠢萌。
靳川看她两眼,自己倒是很淡地弯了弯唇,“呆苹果。”
*
托半期考试的福,之后的几天,七中全高三差点被各科老师的题海战术给炸懵。语数外,物化生,语数外,物化生,各种试卷练习题,工程量之浩大,以致朵棉晚上做梦都梦见的是周开蒂和胖丁。
就这么做了几天噩梦,考试了。
又在噩梦的噩梦中煎熬了两天,考试结束了。
交出英语答题卡的那一瞬,朵棉肩一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几天实在是太辛苦,也太可怕,嗯,等考试成绩出来,周末她要疯狂打两天PUBG来压压惊。
这个点儿,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朵棉先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一看,1考室里不少同学都已经提前交卷。各班的优等生聚集在走廊上,小声讨论着,好像在对答案。
朵棉眨了眨眼,过去凑热闹。
“干嘛呢?”她伸长了脖子问。
“哦,谢雨亮找靳川借了他的英语和理综试卷。我们在对答案。”一个斯斯文文的男生好心回答,“你知道靳川吧?是第一名的大神哦,特别强,听说他就语文弱点儿,其他科目客观题基本上不会扣分。”
岂止知道,我和他还有点熟好不好。
“这样啊。”朵棉听得有点心动,再一看,只见人群中央的桌子上,果然摆着几张试题卷,拿黑色签字笔在ABCD选项下面做了点记号,卷面干干净净,只有极少数的难题附近象征性地写了点演算过程。
嗯,标准答案,不对白不对。
思索着,朵棉也跟随众人的脚步,拿出卷子对答案。
“ACBBC……”嗯?她全错?
……意外意外。
“CDACD……”……嗯???又全错???
朵棉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嘴角一抽,无法接受自己山河一片红的事实。
就在这时,终于,排名第二的一个男生提出了质疑,“靳川这几道有问题吧……最简单的基础题。你们看,这道是考连词的,这道是考短语的……他做错了吧。”
话音刚落,一呼百应。
优等生们纷纷附和着第二名,讨论了会儿,散去了。
朵棉拿起桌上的试卷垂眸打量,须臾,脑门儿上升起三个问号。
他这考试的状态不对劲吧,怎么会错这么多,还好巧不巧,难题不错,全错基础……
朵棉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晚自习开始前的半小时,大家都去吃晚饭了,教室里稀稀拉拉有几个人。
朵棉转身,坐她后排的大爷正低着头玩儿手机,面无表情。
她想了想,伸手凿凿他的桌子。
哐哐。
靳川锁了手机屏,抬眸,一张有点肉感的小脸映入视野。皮肤雪白,两边脸蛋儿呈现出自然健康的浅粉色,乌黑的大眼藏在镜片后面,晶亮晶亮。
他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她的唇。
唇形小巧而饱满,是比她两腮更深的粉色。
“这位同学。”朵棉一本正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英语选择题,错了十道。”
“嗯。”他继续看手机。
“……你听清楚了么?”这什么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点……
“英语十道,理综四道,数学语文各两道,加上大题里的扣分点。”靳川淡淡地说,“总分应该在年级二十到三十之间。”
“……你故意的?”朵棉震惊了,“周老师都说了,这次考试之后要按排名重新选座位,你为什么还故意考差?”
靳川很冷静 “因为我不确定你敢不敢选我。”
“……”你是不是少说了几个字。
应该是选你……旁边的座位才对吧。
“所以换我选你。我不乐意跟你分开,就想挨着你。”他带着淡淡调侃,轻挑眉毛,尾音标志性拖长,“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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