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若竹的话的确给薄予安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那天的情景，他都不敢再回忆，如果那个杀手子弹再打得往左边一点，程菲现在一定已经没命了。

　　他都不敢想，如果程菲真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办。

　　程菲也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她一直追着他问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担心她，她还说，这次是个意外，她能保护自己的。

　　她是那么善解人意，薄予安更加不安起来，他已经失去母亲了，他不能再失去程菲了，他甚至开始后悔在尼里斯的时候，没有硬下心肠去拒绝她，结果使她落到这么危险的境地。

　　程菲在养伤的时候，嘴馋想吃那天在餐馆吃的五色饭，薄予安特地去给她买了，程菲一边吃着，一边偷偷看薄予安。

　　他虽然在她身边，可是这些天，她越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就算她跟他索吻，他也是一副拒绝的态度，不像以前，他会吻她吻到天昏地暗。

　　他人在这，心已经不在这了。

　　这个状况，和十年前，何其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程菲越来越害怕，她总是梦到薄予安突然消失，就和十年前一样。

　　就比如昨天晚上，她梦到和薄予安在红树林看萤火虫，她对薄予安说：“你别再难过了，还有我呢。”

　　可是薄予安没有说话，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她想抓，都抓不住。

　　就和十年前那个梦一样。

　　程菲又吃了口五色饭，她突然说：“予安，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本漫画书吗？”

　　薄予安想起，那是十七岁那年，他送程菲的生日礼物，当时他借了程菲的柯南漫画，将里页换成他画的程菲肖像，那时候他特别得意自己的点子，果然程菲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程菲又说：“你说过，要每年给我画一本，欠一本，就答应我做一件事，我们还立字据为证了，你记得吗？”

　　“当然，我不会忘。”

　　“那现在过了十年了，你欠我十本，你是不是要给我做十件事？”

　　薄予安愣了下：“是。”

　　“你自己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吧？”程菲紧张地看着薄予安。

　　“不会。”薄予安答道。

　　“那……”程菲犹豫了：“第一件事，你不许再像十年前那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

　　薄予安神情有点复杂，程菲恼了：“你是不是又打算像十年前那样偷偷溜走？”

　　“没有。”薄予安哄她。

　　“我明白我很难过，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和你感同身受，但是你不能一有事就偷偷溜走，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程菲很委屈，她红了眼眶。

　　“程菲。”薄予安忽叹了口气：“我答应你，这次我不会偷偷溜走。”

　　“真的？”程菲喜出望外。

　　“是。”薄予安点头：“我没有打算逃避，我打算回云城，堂堂正正地和那些人较量。”

　　“你要回云城？”程菲惊道。

　　“我已经决定了。”

　　“那好吧。”程菲叹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吧，但是你在明，那个凶手在暗，很危险。”

　　薄予安摇头：“不，我已经打算加入沈氏，那个凶手动不了我。”

　　“沈氏？”程菲傻傻问道：“沈氏是什么？”

　　“云城的沈氏。”薄予安说：“表面是一家跨国集团，实际上做的是毒品勾当，掌握了整个东南亚的毒品市场，所以，沈氏就是云城的王，没有谁敢去动沈氏的人。”

　　程菲筷子都停了，她愣愣地看着薄予安，薄予安又道：“沈若竹邀请我加入，我已经答应她了。”

　　“沈若竹又是谁？”

　　“沈氏的二小姐，现在沈氏的实际掌权人。”

　　“沈氏是做毒品勾当的，那她就是毒枭？”

　　“可以这么理解。”

　　“她为什么会让你加入？你怎么认识她的？”

　　薄予安欲言又止：“她说喜欢我。”

　　程菲愣了半晌没说话，她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的？”

　　“我没有答应她。”薄予安道。

　　“但你要跟她去沈氏，那你就是去帮她贩毒？？”

　　薄予安不置可否。

　　程菲手上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清脆地一声。

　　她表情居然是意外的平静：“薄予安，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有疯，我也没有疯。”薄予安说：“我没有选择。”

　　“你怎么没有选择了？查甄阿姨的案子，就必须要去沈氏吗？就算凶手是甄家的人，就必须要去沈氏吗？”

　　“是。”薄予安说：“否则我还没踏入云城，就已经被杀了，前几天的那个职业杀手，就是来杀我的。”

　　“所以你一定要去沈氏？”

　　“是。”

　　程菲有些歇斯底里了：“薄予安，你到底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你要去贩毒集团给毒枭做帮手？你知道毒品是什么吗？每次我在医院里，见到那些因为毒品家破人亡的病人，我都觉得心里很难受，就是因为沾了那玩意，好好的家没了，人也没了，你还要去当毒枭的帮凶？”

　　薄予安只是沉默。

　　“你当雇佣军去各国打仗，虽然我不喜欢，但我姑且可以当做立场不同，说服自己你必须服从命令，是那些国家请你去你才去打仗的，说服自己你至少帮那些国家结束了战争，我拼命说服自己你没错，可是你现在心甘情愿去贩毒？”

　　“程菲……”

　　程菲忽然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你又在作弄我对不对？就像那一年，你明明送了我七夕礼物，偏偏说没送，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程菲……”

　　“对了，七夕礼物。”程菲语无伦次：“你还欠我十件事呢，你刚刚答应了我一件，就是以后不会偷偷溜走，现在，第二件事我想到了，你不要去沈氏，今天我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薄予谈忽叹气道：“程菲，成熟一点吧，不要再玩小孩子的游戏了。”

　　“什么叫小孩子的游戏？”程菲忽然愤怒了：“是你立的字据！你承诺的！还有，你刚刚不是也答应了我一件事吗？”

　　“程菲~”薄予安忽盯着她的眼睛，平静道：“你心里明白的。”

　　是的，她心里都明白，薄予安想答应的事，就算她不拿字据出来，他都会答应，但是他不愿意答应的事，就算是一百个字据，他也不会答应。

　　是她一直停留在十年前，停留在十七岁的美好。

　　程菲忽轻轻笑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沈氏？”

　　薄予安说了声：“是。”

　　程菲蹲在地上，抱着膝，薄予安也没去拉她，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分手吧。”程菲站起来：“我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毒贩做我男朋友。”

　　“好。”薄予安一口答应：“程菲，希望你幸福。”

　　说罢他就离开了。

　　程菲咬着唇，拼命压抑自己的眼泪。

　　直到艾莉丝发现不对跑来时，程菲才趴在艾莉丝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菲？”艾莉丝问道。

　　“他就是个混蛋，他居然要去当毒贩！”程菲哭泣着。

　　“毒贩？”艾莉丝也很痛恨毒品：“怎么可以去当毒贩？”

　　“是的，那种害人的东西，他已经疯了，他完全疯了。”程菲恸哭着：“不，不是，他早就是一个恶魔了，我还以为自己能拉他一把，我太可笑了。”

　　“菲，不要哭，不值得。”艾莉丝也很难过，本来薄予安帮助尼里斯人夺回矿山，她对他有了很大改观，但是该死的，他居然要去当毒贩？上帝，毒品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他也要去碰？

　　艾莉丝安慰着程菲：“菲，你是天使一样的人，不要为这种人难过，发毒品财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不，他早就在地狱了。”程菲喃喃道：“他出不来了。”

　　程菲虽然伤心，哭了很久，但她说分手，那是真的分手，她再也没找过薄予安。

　　她果然很痛恨毒品。

　　薄予安跟沈若竹回云城之前，他约了父亲上司许勉见面。

　　许勉很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你上次不是要我答应你做线人吗？”薄予安说：“我答应你。”

　　许勉很激动：“你终于想通了，你还是有正义感的，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

　　“你想多了。”薄予安淡淡道：“我答应做线人，和你所谓的正义感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为什么答应做线人？”许勉欲言又止：“这很危险。”

　　薄予安没有回答：“反正我答应了，你就不需要问原因。”

　　“好吧。”许勉很无奈，薄予安的性格和他父亲截然不同，他父亲薄子尘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卧底，也十分有正义感，可是薄予安不一样，他太难以让人捉摸了。

　　薄予安仿佛是看出许勉的疑惑，他嘲讽道：“许警司，我既然答应做线人了，就不会给你放假消息，你不需要疑神疑鬼，失了你自己的风度。”

　　许勉因为心里想法被看穿，他有些羞惭：“我不是这个意思。”

　　薄予安也懒得理他：“我怎么跟你联络？”

　　许勉说：“我给你一个号码，你以后直接打这个号码就行。”

　　薄予安问：“你确定你手机没被沈氏的人监听？”

　　“不会，这是我另一个手机，没有人知道的。”许勉顿了顿：“警局的人也不知道。”

　　许勉又问：“你需不需要再备一个新号码？沈若竹是个十分狡猾的人。”

　　“不需要。”薄予安一口回绝：“我在W集团这么多年，反监听还是会的。”

　　“那你自己小心。”许勉道：“假如你帮我们破了沈氏的案子，你就是功臣。”

　　薄予安嗤笑了声，什么狗屁功臣，他根本不在乎。

　　之所以愿意当许勉的线人，大概，只是想能对得起她一点吧。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程菲了。

　　就算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就算这么做会让他自己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就算他明白沈若竹知道后一定会杀了他，他也想这么做。

　　他固执地想为她做些什么。

　　就算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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