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端心情很糟糕。
他的确想看看,如果他将倒下,许苏会怎么做。但这之前,他得先让她相信,他真的倒大霉了……
他抗拒这样去哄骗,又期待她的表现,还说不清抗拒多还是期待多,心里小人打架烦乱得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许苏最能真切感受他的坏心情。
明明上一刻还在说着“生个孩子”这样的话题,下一刻接个电话,回来脸上就没了笑意。
许苏还以为他接了个多反转剧情的电话,结果发现并不是。因为他后来就坐在她身边接电话或看信息,明明内容不咸不淡无关紧要,但他脸上也会跟着没了笑意。
许苏觉得,也该是这样的。动用公款真的是严重事件,必须要严肃对待。
她寻了个机会问他,“如果你告诉我,我可能会担心。你不告诉我,我也一样在担心。所以,还是不想谈么?”
韩端也知道谈是必须要谈的,他只是在犹豫该怎么开这个口。闻言便有气无力的应付了一个笑,说:“周继那张臭嘴!”
韩端再次申明,挪用公款之说,绝对无稽之谈,那就是正常拆借。“你想想,两边公司都有会计师过帐,律师团监审,怎么可能会不合规范呢?”
“但是你被停职了呀,”许苏道,“总部为什么会偏信前者?总有原因吧?”
“没有被停职,”韩端强调,“只是暂休,你没看还有很多工作电话找我吗?”
他斟酌半晌,然后头一点,一副“还是实话实说了吧”的诚恳样子,道:“其实总部来人,不是因为账目问题,而是有项目进展不顺。”
“而项目进展不下去,也不全是因为资金问题,而是我可能惹到地头蛇了。”
“地头蛇?”许苏眉头一动,她也碰到一条呢,只是韩端有事儿,她还没和他聊过关于陶街,“这话怎么说?”
但韩端与她不同,她完全没有背景。而滨海致力于招商引资,韩端这种投资者,政府欢迎都来不及啊。
——但说起来,还是因为顶峰。
当初两全想拿下顶峰,需要融资时,韩端自然是香饽饽。既能带来资金,又能稳定信心。但如今不同,钱到帐了项目上轨道了股份稳定了,韩端的公司就成了两全顶峰的竞争对手了。
滨海就这么大,韩端这边,又是什么赚钱投什么,哪儿有机会往哪儿插手的作法。业务范围广,便难免会和两全顶峰有撞车的时候。
两全顶峰成为一家,如今实力大増,远非从前的两全可比,谁愿意再和旁人分蛋糕。
再者当初收购顶峰时候,可是韩端作主拉升的价格。虽然他自己也掏了腰包,但出血最多的当然是梁家。
从前也就算了,但如今他和许苏订婚成一家人了,那回想当初,是不是根本就是他们两人联手摆了两全一道呢?
还有梁家对许家趁人之危打压收购既成事实,这行事作派,业界明眼人心里门儿清,私下说点什么难免的。若想消除这不良风评,最好许家滚去一边自生自灭,时间久了谁还记得她?
偏现在你韩端去和许家结亲了,越发衬得人家多不厚道似的,这也让人少不了恼羞。
并且现在梁家和封家联姻,封家又在政府方面很说得上话。两家联手给韩端使使绊子,卡了中鼎的项目不要太方便。
“你跟封家不是关系很不错吗?”上次封家宴会,她太记得了,封家将他奉为上宾,很有些阿谀。
“现在不行了,将人得罪了,”韩端淡笑了笑,“因为我对做封家女婿没有兴趣。”
……我去!还有这事儿?
“说是封慧的堂妹,国外留学呢,老爸就是滨海人大的,”韩端道,“人我没见过,也没兴趣见,封家便作罢了。”
这也不算是瞎说,封家确实提过,只不过见韩端没这意思,也就算了。
封家也好他也好,都没太在意。婚事不成仁义在嘛,他们意图联姻交好的善意表达给对方就行了,可从来不是为了结仇的。
只不过,既然“停职”需要一个理由,他觉得这个理由比较好用一些。
“你放心,卡我的项目也只是暂时的,毕竟滨海,没有谁可以一手遮天,现在只不过是不想撕破脸罢了。”
“那总部这边呢?你业绩一向良好稳定,董事局会相信你支持你吗?”问完又觉得是废话,既然都派彼特来了,怎么可能全票支持。
如果董事局有人想另抬人上位,肯定会借题发挥推波助澜把他挟裹进挪用公款的泥滩里。
果然,韩端怏怏的,道:“有利益分成的地方都有搏奕,哪里都不可能有人一手遮天。”
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把握。
——说到底,还是资金问题。尽快还钱平帐,才是最保险的办法。
韩端确实还是有工作要忙,偶尔也需要回公司去,平时电话挺多,也要开开网络会议、回复邮件等。
在家里时候,他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布置任务。这时他常常干脆利落的点名:谁谁,你这样这样,谁谁,你那样那样。谁谁,你那边进行得如何了?好了谁还有问题?
有种干脆利落,运筹帷幄的翩翩大将风度。
或者有时接到请示性电话,他便话很少,只间或“哦,嗯,可以”应下,然后就“知道了,就这样”收线。
有时他认真的看阅资料,皱眉思考连水都不记得喝。有时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键盘声都透着杀伐果决。
许苏从来不知道,工作的男人这么有魅力。
当然在家工作也让韩端多了很多自由支配的小闲暇。
只要有一点儿空,他便爱腻在许苏身边。
韩端说:“我出差了那么久,让新娘子一直独守空房,你不知道我多内疚。现在正好,我可以好好陪陪你。”
所以他忙中也抽空“路过”,有时捏捏她脖颈,有时拿脑袋蹭蹭她头发,有时吻舔一两口。
象只缠人的小狗狗。
小狗狗不只勤于工作,也勤于干活。
家里不再用阿姨上门,饭他做,衣服他洗,地他拖,内衣挑出来手洗,整理鞋柜鞋子,擦拭化妆台化妆品……还经常把许苏从这里抱到那里,能抱着她的时候简直不用她直立行走。
许苏哭笑不得,她的脚走路已经没问题了好吧。
有时他也会安静下来,不再不停做这做那。他会搂着她在沙发上窝着,对她说就这样坐着不动,放松放空,什么都不理会,也让人心生欢喜。
但许苏看不出他哪里有欢喜。
只觉得他出差带回的那点儿憔悴感越发明显,整个人都冒着颓废味道。
她想,或者不停做事,才是他排解焦虑的方式?
许苏也吃到了韩端变着花样做的菜,真的手艺大大的赞,许苏表示百吃不腻,各种夸赞,“你怎么连做菜都会,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养刁了胃口可怎么好,以后是会饿肚子的。”
韩端照单全收她的恭维,言语得意,“只要你乖乖的,奴才就天天做菜服侍娘娘,好不好?”
“本宫又不傻……”许苏说话大喘气儿,“当然没有不好的道理啊。”
韩端笑,“那你可要记住了,以后都这么乖乖的,我肯定不会让你没饭吃的。咱们一直这样啊。”
“行,谁变谁是猪。”
……可是才说完这些,韩端却又忽然沉默,对她说:“其实苏苏,还好咱们还没结婚,订婚法律不承认的对吧。所以我就算有什么事儿,也连累不到你,你别担心。”
许苏笑着拍拍他:“你这傻子,我哪有担心?”
用钱能解决的事情,哪用担心?
许苏电话黎少谦。
“少谦,我要用钱。”
“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是韩端,他资金有困难,我想帮帮他。”
“多少?”
“顶峰10%股份,当初他举债购入部分。”
这么大数额?
黎少谦默了默,“……苏苏,用你的理智跟我说话。”
许苏:“我很冷静。以你名义购入的7%顶峰股份,转手出去,让MAX接了吧。”
“原因?”
“梁家人已知这7%背后是我,警惕得很。到如今旧项目操作上都不露破绽,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万一放出来有别人争抢呢?MAX若抬价入手更容易引人怀疑,这是不明智的。”
“不会。现在顶峰停摆的项目正上马,最烧钱的浅水湾工程也启动起来,需要的资金相当多。梁家是不敢这时候再分散资金来回购这些股份的。而韩端又有资金问题。其他的小股东接不了盘。再说MAX加上这7%也才24%的控股,还不足以引起警惕。何况MAX身在境外,除了给钱,完全没有任何参与和过问经营的意思,这是梁家喜欢的合作伙伴。”
“好的,我来办。可以适当提价达8%市值,剩下2%的缺口,能解决吗?”
“OK的。”
绿叶公司被气走,阮经理总算乐了一下,小出了口陶街被欺负的郁气。
但随之而来的,陶街又迎来一波打砸,比之以前,粗暴了不少——警叔们依然一无所获,除了跳脚,呵。
而商户们也更燥动,闹得越发激烈了起来。如果不是阮经理态度良好,答应一定会追回损失,并且管理处也请了阿sir镇场,只怕管理处都得被围被砸了。
再次过来洽谈接手的,果然是那家叫巨树的地产公司。
巨树的规模中等,之前的绿叶,就是巨树旗下的公司。那位绿叶莫总,商谈中连续两次电话请示。那电话已经查到了,就是巨树这位李总的。
这位李总态度傲慢,还出具了评估文件,鉴于陶街现状,给出了低于当初收购价两成的“合理报价”。
越混越便宜了呀。
阮经理在心里默默撇嘴,一样的要求:“价格加两成”。
李总脸色难看了。他直斥了阮经理的“不知好歹”,又着重渲染了此次再商谈不成的种种利害。但面对阮经理的无动于衷,李总到底还是摸出了手机,打电话请示。
阮经理目带了然——果然巨树也不能当家作主,背后还有隐藏boss。
加价成功,但阮经理显然并没有满意到肯起笔落定。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戏弄,是真的谈合作的。
——许苏其实也有认真想过,陶街遇到的,和韩端遇到的,是不是同一条地头蛇。
但直觉不是。
封家她不熟,但多少有点儿了解。陶街这么张狂又低级的路数,不是封家作风。
讲真,如果是,反而好办了。陶街这个巴掌抡过去,就能让封家疼。
但如果不是,对方所图为何呢?
之前觉得是为了要陶街,但对方越隐藏得深,越让她有种熟人犯案冲她而来的感觉,不只是要陶街那么简单。
——但,顾不得了,既然韩端需要钱,便先将陶街出手,落袋为安吧。
阮经理废话不多说,直接上资料。
这段时间以来,一共出现在陶街上的流氓人次,名商户遭遇到的黑恶势力,无故被伤的市民、学生,警察对盘踞此地黑恶势力的无能为力……林林总总,厚厚的一叠,无不说明了此地黑恶势力的强大与无法无天。
他让李总慢慢看。
李总的脸更黑。
就是混混儿闹闹事儿,他们控制得很好了,哪里有“打、砸、抢横行,抢占地盘内讧火拼……”
怎么就“黑恶势力长期盘踞,警察束手无策,商家不敢开店,民众不敢出街……”了?
“已有民众质疑是否警匪一家,是否有人给黑恶势力张开了保护伞?……政府公信力何在……”又是什么?
他心里有点儿发虚,抖抖手上的资料问:“这些什么意思,你们想煽动什么?”
阮经理笑了笑,“警察与你们对抗中多次落败,这是事实吧,这事儿可以上新闻吧?如果这事儿闹出来,你觉得警察还会总‘没有证据’处理你们吗?没准得推出个‘黑老大’出头顶缸吧?”
什么叫对抗中落败?哪里有对抗过……现在显然不是掰清这些的时候,他恼火,“我们是来谈合作的,这些跟我们什么关系?”
阮经理讽刺一笑,“现在遮遮掩掩有用?你们不是不怕实名吗?你们不是不怕砸钱吗?所以你们以为很难查?”他指指李总面前的资料,“你往后翻翻就知道,这上面各种说法都是事实,都有证据!”
李总脸上开始有汗。
阮经理又捡出一家饭店老板的遭遇资料扔给李总。
这家饭店被吃霸王餐,那混混儿李金石不给钱还又凶又狠跟收保护费似的,出言不逊骂骂咧咧挑衅良久,服务员忍无可忍抽了他。然后李金石就各种控诉店大欺客,称吃饭无故被打,问天理何在。
本来一个嘴巴子,到验伤看病时,身上的伤跟被十个人暴揍过似的。奈何非饭点无旁人作证,无图无真相的情况下警察选择相信伤者……到现在李金石还看完伤病看心理医生,没完没了,家属亲朋坐堵饭店,没日没夜呢。
“李金石事件所用手法不只你们会,比如轻伤过两个学生,是不是可以变成数十人重伤或更大规模残重事件呢?当初我们老板怎么收购的陶街,你们应该相当清楚了。所以你们应该也清楚,我们组织活动的能力也是有的。万一最后一个搞不好,发生了学生集会游行举牌抗议黑恶势力的特大事件,只怕到时候莫总那样的脸都不够大,平息不了民怨,得李总你或你身后boss的大脸来填坑了。”
李总瘫坐在椅子上。
阮经理道:“陶街从当年的破败市场到现在的繁旺,加上房地产一路上涨,目前市价至少涨了5倍不止。但这个价格我们不会卖,因为先撩者贱。如今既然费了我们力气,落了首尾在我们手里了,不价格高点儿你们也不会放心不是。所以,现价再翻倍,才能成交。”
“这价格很公道,并且我们老板是干脆人,讨厌磨磨唧唧,超过三天,不用再谈。”
“哦,还有,这是商户损失表,照单赔偿外,还得给点儿额外安慰才像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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