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端虽然说过让周继闭嘴,但他当然并不是真心想阻止他。他也阻止不了他,积了多少年的恶气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不狠狠撒出来,这口恶气怎么能散?
人命在前,加上他亲见周继在泥泞里打滚的样子,他们一起挣命到现在的辛酸苦楚,非经历过的人不能懂。作为怨头债主,许苏也应该承受些人家的怒火。
所以他背过身去,不看不理,任由周继发泄。
只是听周继越说越没谱了,他又转回身来,准备把周继先推出去,让他冷静一下。骂人已经骂得够狠的了,还胡扯什么屏保,哪有那样的屏保?无中生有起来还有没有个完了?
回过头,就看到许苏扶着桌子,正慢慢站起身来。
韩端的笔记本开着机,屏保画面正是上次海边旅行,某女不矜持的笑烂的脸。韩端初时以为许苏是想够他的笔记本,他想,或许,她会想确认一下周继的话?
她只要看一眼屏保,就会明白周继不过胡说。那么他一张胡扯的嘴里骂出那些侮辱的话,便会变得没那么让人难受了吧?
韩端盯着许苏。
她脸上的表情还好,没有受辱后的哀伤,也没有发怒后的阴狠,算得上相当淡定。她甚至还牵了牵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她眼睛忽然一眯。
韩端心里一顿,莫名就觉得不好。
下一刻,许苏盯着周继那近在咫尺的刻薄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她迅速反手,用手背又抡一巴掌。
一道血淋子赫然出现在周继脸上。
她刻意用手背乎脸,用她手上戴着的钻戒,狠劲划拉出来一条血淋子的。
周继没想到骤然被攻击,毫无防备之下,就那么被打个正着。
韩端飞身扑了过去,反剪了许苏的胳膊,手下毫不客气扭得她脸都痛变了形。
他也脸都变了形,气的,冲着许苏胡乱地吼:“你凶什么凶?到现在你还敢这么凶,你凭什么凶?”
许苏也不挣扎,任由他扭着,也不理会他的话,只盯着周继那血道子表情满意,对着周继道:“许迪割腕自杀,拜你所赐!这点儿小伤口,比许迪的伤差远了,算是我先收的利息。”
伤口火辣辣的痛,肉都被划掉一道的感觉,肯定会留疤的。
周继怒不可扼,已经冲上去要暴打女人算了,听到许迪割腕自杀,不由也惊怔了下。
他仔细盯了眼许苏,这女人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看看韩端,韩端显然也极意外,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圈。
脸被划伤当然严重,但差点出人命这事儿,也让人心虚。虽然他们是一心要报复的,但一直的既定方针里,都不包括害人性命这项。
加上韩端位置居中,要打她一时也不顺手。周继有片刻的迟顿,到底狠狠推了她一把。他捂着脸对着她低吼:“割不割腕特么关我什么事?她自己选的她自己愿意!生在许家,做了许老奸的女儿,是她活该!是她自己没脸活了!你怎么不去死?你才应该去死,你又有什么脸活?”
因为被反剪锁定了身子,那一推并没有推动许苏,只让她胳膊被反剪的幅度变大,疼得她咧了咧嘴。
这人真是,吃一堑不会长一智,又脸凑过来那么近,唾沫星子迸她一脸。
许苏把那吃痛的“嘶”声,变成一个笑来,她甚至“咯咯”的笑出声来,说:“商场制胜要用商场法则,商场上败了,我无话可说。俘虏女人,要用男人魅力,便是让人痴迷不悟要生要死,那是能耐,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们,卖脸卖笑卖肉,用哄的骗的下作手段对付个小姑娘,猥琐下贱恶心。你们为什么还不知羞耻的活着?你们才该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她说着,却忽然身子后仰,高跟鞋扬起,朝着周继的肚子就猛踹过去。
韩端的火气就是在这时候再次爆开的。
他狠劲一搡,就把许苏给甩了出去!
周继的伤口不大,但血冒得飞快,忽啦啦就顺着他脸糊下来,这么一会儿功夫,白色的衬衣领子和胸前,很快都粘上了斑斑点点。这糟糕的形象让他的怒吼显得那么气急败坏,象个无奈跳脚的小丑。
多少年泥里火里的拼命,都没有被伤到过脸,今天就这么被她伤到了。
可周继都一脸血了,也不过才推了她一把,她却还照他肚子上猛踹过去。
凭什么呀,她这般在他们面前挑衅、耍横?
男人是不该打女人,但男人就活该给女人死命打么?何况他们是什么该怜香惜玉的身份么?他们是仇人,是该你死我活把她往死里收拾的仇人不是么?
她不该忌惮,不该收敛?不该低下声气示个弱?
他想着放下、放过,但她呢?言语攻击、动手行凶。她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儿愧疚之心?
她不过是知道他在护着她,他会护着她,她就是知道他不会真把她怎么样,所以敢肆意践踏他们罢了!
韩端不象周继,周继虽然吼得凶,但到底还不知道许迪割腕后的死活,所以他留了手。但韩端清楚许迪肯定没事儿,刚才许苏还逼他跟许迪结婚呢,能有什么事?
所以这一下就用了全力。
许苏的身子象个被丢出的沙包,腾腾腾连退好多步,被沙发一挡,才身子一歪跌在了地上。
许苏背靠沙发从地上坐起身子,脚脖上一阵刺痛。
该死的脚又崴了。
冷汗沁出来,将散乱的头发沾粘在脸上,人看起来相当的狼狈。
说不清是因为痛疼,还是因为这狼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许苏忽然再也忍不住眼泪。
她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她收敛着声息,竭力不让自己抽泣出声来。
但不停耸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周继捂着脸撇嘴,又引起一阵痛,不由“嘶”了一声,恨不得上去再踩那女人两脚。真的,要不是韩端已经出手了,他这次真的不会饶过她。恶霸似的凶,还有脸哭呢,就是欠揍。
韩端冷着脸看着许苏,说:“你不用觉得委屈,也不用觉得不甘,你爸妈手段下作谋财害命是事实。虽然说父辈的恩怨与你无关,但钱财绝对与你有关。这么多年你锦衣玉食的长大,那些钱哪儿来的?都是你爸妈吞并别家压榨底层得来的。你凭什么享用这么多年?我们为什么受苦这么多年?如今钱财易主,都有因有果,你在这里撒泼打滚有用?”
许苏吸吸鼻子,沙发边的茶几上有抽纸,她抽了几张捂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拿开纸,人明显冷静下来,一副好好说话的样子,说:“你们如果有证据,拿出来给我看。如果只是看你妈的表现,或者听姜正兰说的,我不信。”
“为什么?”
“前者,因为你妈有病啊,她脑子不清醒,她的表现不足为凭。后者,姜正兰做为我妈的闺蜜,却不相帮相护,在人死后拿人隐私四处诋毁,这种人品不可信。至于说对你们的好心资助,我更觉得是对顶峰的早有图谋。毕竟现在顶峰落在梁家手里,就结果来看,她是受益者。”
“另外,我妈是富家女,她比你爸有钱多了,而我爸事业也不比你爸差。我妈的教养学识和身家在那儿摆着,她没有理由委身谋财。并且我妈和我很像,我们长相平平,也不具备勾引人的条件。倒是你爸,听说比你还更俊美。长相妖娆,出身低微,行事红白不忌,勾搭攀附,他才更有市场。你这么戏精会演,朝夕相处不露馅的,可能天赋异禀,也可能是家传渊博。”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爸和姜正兰才是一对坦诚相见的狗男女。真的,这个思路了解一下?首先人品般配,你爸培养了董春芳,姜正兰培养了你们,都是以色相勾人的货色。再说你爸不喜欢你妈,而姜正兰寡居久旷,多么合情合理。而我爸妈,就算后来有董春芳横插一脚,但大基调上,他们还是恩爱夫妻。所以你看,最具可能性的还是你爸和姜正兰他俩。”
她低着头,顿都不打一个的说完了她的想法。她觉得有理有据,她已经尽量客观,全没看到韩端那已经抽搐起来的脸色。
她一直问他要证据,那她呢,编故事靠脑补么?这种编法,那可能性得有多少种?反正她也不用负责,尽可以想怎么胡说就怎么胡说?
为了推卸责任,为了摘清许家,她倒是费尽心思不遗余力啊。侮蔑,诋毁,信口开河,哪怕是没有恩怨,也该存一点儿死者为大的避讳之意不是么?她有么?
那些滴落的泪,都是鳄鱼牌的,半点儿不值得怜惜。
韩端真想跺上她个几脚,真的,她窝缩在地上虽然可怜,但那个位置,太顺脚了,也只有跺几下才能解恨。
他上前,把许苏从地上一把揪起,往沙发上狠力一掼,许苏就被摔到了沙发深入。
她缩在沙发上,侧身曲膝,抱着左脚小腿,痛得使劲咬着嘴唇,眉眼都挤在一起。那样子,肯定是又崴着了。
活该,才不管她,韩端只管逼过去,胳膊撑着沙发靠背,逼着她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逼着她听清楚想清楚他的话。
他说:“我爸没的时候,在灵堂,你爸过来上香。我亲耳听到他对着灵位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她而死,但是你记住,她永远是我的……’,我当时不懂,但后来明白了,说的就是你妈。”
“你爸亲口承认了的,我爸因你妈而死,你还不肯承认吗?你还想要证据吗?我告诉你,证据没有,我没有录音也不能让你爸爬起来作证,但那就是事实!”
他问到她脸上去:“你爸妈是谋财害命,是杀人犯,懂吗?杀人犯!谁才该死?啊,谁才该死?”
“恨吗?你公司没了,钱没了,你很恨吧?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恨!你见过公寓小房间地上放的那根染血的粗铁链吗?那是绑我妈的!我无计可施时只能把她死死绑住,她挣磨得满身是血!那小房间里还摆着我爸的照片,我每次看到都能想起我爸大口大口地往外呕血。我常常做梦,眼前大片大片的鲜红,我妈的血,我爸的血。你说我该不该恨,该有多恨!”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爸死得那么快那么轻易!他应该和他爱的人都受尽折腾再死,象我爸和我们曾经受的那样!你知道我在我爸的面前发过多少次誓?我发誓会让姓许的付出代价,最好姓许的都去死,死得一干二净给我爸陪葬!”
韩端讲完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一个ending。基于事实的,对往事的一个定论。
但显然,许苏不那么想。
她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有怨有恨,有鄙夷,有不屑。然后她低下头去再不看他,却默默挺直了脊背,轻飘飘道:“这样啊。”
那不是服软认输,那只是懒得再继续争执理论的放弃。放弃沟通,反正我们互相说不通。
韩端觉得自己已经算沉稳冷静的了,却没想到被激怒,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
他们是设计了她,可事出的因,她真的明白了吗?
她没有!她没觉得许家有错!她觉得错的都是别人!她没有自省,只有怪罪!她默然的强势嚣张,象个持枪对峙的战士,一脸冷傲对着他,命他废话少说,要开打就来,咱互相射射。
然后,她用平静的腔调问他们:“你们处心积虑算计光了我们的所有,到现在为止是已经达成目标了呢?还是并没有?是需要我走投无路伏在你们脚下求你们才满足呢?还是非得我死了,你们才满意?说来听听呗,或许我可以配合呢,这样大家都省事儿。”
韩端猛地站直身子,转身退开,说:“对,就是非得你死了才满意,想死快去,象你爸那样,象你妈那样,快点去死!许迪真割腕了么?你也可以割啊,再不济跳楼啊,这里就可以,窗户够大楼够高,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他咬牙切齿,许苏却还是轻飘飘的,“这样啊。”
韩端一拳打在沙发背上,指着门低吼:“你给我滚!”
许苏滚不了,只有一只脚能用力,她很发愁怎么个滚法。
韩端看到她慢慢把一只脚挪到地上,想起这个半瘸肯定也滚不快,他好像一刻也不想再看到她,干脆把周继往门口一推:“我们走!”
许苏叫住了他。
她用纸巾垫着手指头,把沾血的钻戒取了下来,然后一抬手,扔到了韩端的脸上。她说:“你的道具还你,方便你另找金主。”
韩端额头青筋跳了跳。
许苏又翻了翻随身的小包,掏出张二十元纸币来,朝着他的方向随手一扔,道:“我说过吧,你不值二十块。不过毕竟享用过你的笑和肉了,所以不用找了。”
韩端:……
知道这是打完周继后该他了,二连击。
她高兴就好!韩端不理会,刚要提步。却听许苏又道:“怎么办,我真怀孕了呢。”
他们一直有采取安全措施,怎么会真怀了呢?韩端当然知道她在耍他,他僵着背站着,不理不看不说话。
许苏笑起来:“别紧张,我不会因此粘上你的。毕竟这个孩子,父不详。”
韩端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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