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傅川坐不住了,开车去了池西西家。
走到楼下,他突然想起来上次视频的时候,魏云楼一进门,池西西就关电脑的事儿。
池西西应该不想妈妈知道他们之间的交往。犹豫之间,傅川就没按门铃。
他用池西西的手机给梁星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四五声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暂时无法接通。
等了片刻,继续打依旧不通。
傅川走到水果店,买了一箱葡萄,敲响了池西西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傅川进了门,聊了几句才知道这是魏云楼的未婚夫。
傅川有点意外,毕竟魏云楼已经四十二岁了。
“魏阿姨,这是我奶奶在后院种的葡萄,早晨刚摘的,她让我给你们送一点儿,她说挺想西西的,叫她去我们家吃晚饭。”
“帮我谢谢你奶奶,天那么热,还辛苦你过来。西西和同学去云台山玩了,等她回来我再带她去你家玩。”
傅川一愣:“哪个同学,梁星吗?”
“对,是梁星。”魏云楼面露疑惑。
“我和梁星的姐姐是同学,挺熟的。”傅川随口解释。
傅川走的时候,魏云楼执意塞了几样回礼给他。
回到车里,傅川接着给梁星打电话,停机。
往梁星的手机号上充了钱,还是停机。
她到底欠了移动多少钱。
傅川第三次给梁星充话费的时候,同在酒吧的宁御忍不住说:“她应该不是停机。”
“那是什么?”
“黑名单。”见傅川还不明白,宁御笑道,“这套路你最熟了,你不经常把人拖黑吗。”
可傅川从未被人拖黑过。
傅川拿出池西西的手机研究了一下黑名单,见真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这个选项,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拿过宁御的手机拨电话,池西西依然关机,梁星的电话却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梁星大大咧咧地“喂”了一声,傅川没出声,直接挂断了。
“你怎么着池西西了?”宁御点了根烟。
“昨天我们去看电影,我把她给……亲了。”
“就这样?”宁御想笑,瞥了眼傅川阴沉着的脸,生生忍住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送她回家了。我说晚点给她打电话,她答应了,可是没接,今天就直接和同学出去玩了,没告诉我行程也不接我电话。”
宁御听完就笑了,他给傅川续了杯酒:“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了。”
“为什么?”
“这事儿干的,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啊。”
“我怎么了?”
“你对以前的那些,不都这样吗。”
傅川不想说以前,又问:“你说她是不是生气了?可她要是生气当时怎么不冲我发火?”
“我哪知道,这你得问池西西去。”
“云台山大吗?你不是去过吗。她妈妈说她要去三天呢。”
“大不大的找个人都不是容易事儿。不就三天吗,有什么你等她回来再说不就得了。”
这三天,傅川度日如年。手机不离身,一震就赶紧看。
第四天一早他想了个借口去池西西家找人,没人在家。
傅川没辙,只有去找梁星,梁星倒是容易找。
“她前几天是跟我和我爸妈出去玩了……我们昨天回来的……可是吧,这个,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
傅川冷着脸望着梁星不说话。
梁星本能地发怵,态度不由地软了软:“舅舅啊,你别让我为难成不成?既然池西西不想见你,你干吗非得找她?”
“……这样吧,我帮你传话,你找她什么事儿告诉我。”
“你要不想告诉我也行,你写封信我替你转交,保证不偷看。”
看着梁星,傅川想到了过去时常为自己挡枪的宁御。
他躲着以前的那些是真的嫌烦,池西西也一样嫌他烦吗?
不管她烦不烦,他都必须当面问清楚,死也得死个明白对不对。
万一有什么误会,说开了或许还有转机呢。
傅川终于理解了那些人的执拗——骨气和自尊是什么?没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他过去不该笑话别人蠢。
无计可施,傅川搬出了季泊川。
梁星丝毫不为所动:“我是非常喜欢季泊川,如果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池西西而是别的什么人,我这么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可能就被糖衣炮弹侵蚀了。可池西西不一样,她太孤独了,我卖谁都不能卖了她。”
池西西跟着梁星一家去云台山倒不是为了躲傅川,只是不愿意呆在家。
她回来的时候,魏云楼已经住进了医院——她无意中发现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两人大吵,导致先兆流产。
那男人吵完就摔门走了,池西西不在家,还是魏云楼的表姐送她来的医院。
傅川打听到这事儿,往医院赶的时候,池西西正在病床前看书。
魏云楼情绪不佳,控制不住地想发脾气,池西西被支使了一上午,刚刚坐下,魏云楼就没好气地问:“你坐那儿干什么呢?”
“怎么啦?”
“你去给刘叔叔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进医院了。别说是我让你打的,就说是你背着我偷偷告诉他的。”
“我不打,他一听就知道是你让我打的,我平时都不和他讲话。”
“我以后会和他结婚,他也算你父亲,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不尊重他。”
“我没法尊重他。”
一边哄着富有的妈妈,一边和年轻的小姑娘不清不楚,池西西不止一次撞见他偷偷摸摸地给别的女人打电话。
“那你怎么尊重你后妈的?”魏云楼火了。
“至少她是真心对待爸爸的。”
魏云楼被女儿揭了短,面子挂不住,下床掀掉了池西西手中的书:“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你爸爸一模一样,宁愿成天抱着书,也不愿意理我。”
“我用功读书,就是为了不和你一样。妈妈,你理智一点可以吗?爸爸已经不要我们了。”
池西西终于说出了憋在心中数年的话。
“爸爸找了个年轻的妻子,你就非得找个年轻的男朋友,他有了儿子,你就也要生,哪怕这孩子的爸爸是人渣,哪怕医生说这一胎根本留不住。爸爸都不要我们了,你干吗还非和他较劲儿呢?”
“你好与不好,现在的他都没兴趣知道。你过得好,他连最后一点愧疚也不需要了,你过得不好,他最多唏嘘一下下。事业妻子儿子父母,他很忙的,不管你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再把时间精力分给我们了。”
“咱们好好生活不行吗,我不是受不了你再结婚再生孩子,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赌气这么折腾自己……”
池西西还没说完,魏云楼就抱起手边的玻璃花瓶砸了过来。
“你给我滚!你和你爸爸就是看不起我!”
百合的残枝和花瓶的碎片散了一地,池西西半条裤子都被水溅湿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脸色仍旧淡淡的。
池西西打开柜子,把塑料袋里的苹果放到一边,拎着塑料袋蹲下来一片一片捡碎玻璃。
捡到一半,她说:“妈妈,你快回到床上去,你现在不能生气。”
魏云楼砸完就后悔了,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红着眼圈半蹲下来和女儿一起捡。
看到妈妈这样,池西西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在一段感情里,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被迫留到最后的人可怜得要死。
对方已经远走了,你还站在原地,徒劳地折腾自己和周围的人,以期他能回头看一眼。可惜他避之不及。
真的很可怜。
她的妈妈本不该这样可怜,她曾经那么温柔幸福。怪爸爸怪罗馥也怪她。
因为感情太深,事发后离婚前的那段时间她才耿耿于怀,不断用无理取闹向自己向旁人证明丈夫的一心一意。
要是能不在乎,她反而可以像圈子里的那些永远优雅的太太一样掌握着经济大权,对丈夫的出轨视而不见。
罗馥让她别学妈妈,别把不幸的原因归结到别人头上,或许吧,这一切不能全怪罗馥,但如此趾高气扬,她怎么敢呢?
傅川一推开病房虚掩着的门,就看到眼圈和鼻尖一样红的池西西正忍着眼泪清扫一片狼藉的地。
傅川满心的火一下子就熄了,他瞟了眼坐在一边脸色糟糕的魏云楼,冷着脸叫了声“阿姨”,抢过池西西手中的扫把随手一扔,拉着她就往外走。
池西西挣开他的手,和魏云楼说了句“妈妈,我出去一下”,才先一步走出了病房。
“有事吗?”池西西在楼梯间站住了脚。
你干什么去了?谁借你的胆子不接我电话的?再有一次我绝饶不了你!赶紧给我道歉——来的路上,傅川以为自己会说这些,可是眼下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听到折磨了他好几天的小祸害云淡风轻地问“有事吗”的时候,他明明气得直想掐死她,可是一张嘴说的却是:“也没什么事儿。听说你妈妈病了,正好闲着,过来看一眼。”
仿佛只要他也跟着她装傻,最坏的结果就不会出现一样。
“谢谢。”
“你妈妈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
“你爸打你,你妈也欺负你,你手流着血还扫地,怎么就那么软啊你?”
对谁都软,怎么就光跟我硬气,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欺负吗——这一句傅川只敢在心里说。
池西西皱着眉看他。
“你爸跟你妈爱生几个就生几个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回去受气,以后我管你。”
池西西想说我的家事不劳你费心,想说谢谢你的好心但我不需要,想说我挺好的只要你别再来多事,可听到最后一句,这些她同样也没说出口。
两人就那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傅川突然说:“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
这句话一出口,池西西想到了罗馥,傅川的手机在她这儿,这几天她心烦意乱,关机好几天了。
“一句‘生日快乐’就完了?礼物呢?”
“不好意思,这几天忙,你想要什么,我明天去买。”
“能买到的都俗……”傅川扭捏了一下,心一横,说,“要不然,你亲我一下吧。”
池西西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傅川,我跟你好像不是能开这种玩笑的关系。”
傅川终于生气了,他发狠地踹了一下墙,正想问那咱俩是什么关系,又听到池西西淡淡地说:“要不然,我给你煮长寿面吧?”
气一下子就消了。
“那我现在就吃。”
他怎么就,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现在不行,我得等送饭陪夜的阿姨来了才可以走,我妈妈不能一个人在医院。”
“什么时候送饭?”
“一般六点。”
“六点走,再买了菜去我那儿,就你的速度九点能吃上就不错了。”
“那就明天吧。”
“明天吃还能算长寿面吗?行了,我再饿几个小时吧。”
池西西放心不下魏云楼,回到病房又宽慰了她几句。
再出来时,傅川还立在走廊里,他夏天也爱穿长袖,今天穿的是黑色运动套装,池西西想,其实白色最衬他。
“晚了十五分钟。”他斜着眼看她,“把左手伸出来。”
这语气,池西西以为他要打自己的手心,结果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创可贴,撕开贴到了她的伤口上。
伤口不大,血都干了,她早忘了。
“走吧。”
池西西望着手背上的创可贴,陷入了两难。
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傅川的兴趣不会维持太久,她也不需要太久,让罗馥煎熬一个月足够了,罗馥不值得她浪费更多的工夫。
傅川的生日本是最佳时机,可电影院的那一吻之后,她害怕了,她不能为了罗馥搭上自己。
她怕管不住自己,不敢再与他多相处一秒,所以放弃了计划落荒而逃。
一早就决定了,如果可以选择,绝不再做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她没有想到她往后退一步,傅川会逼得这么紧,大概她往前一步,他又该拼命退了。
是现在就结束暧昧划清界限,还是再等个三五天呢?
“怎么还不走?”傅川停住脚,回头冲池西西一笑,“快被你饿死了。”
还是再等个三五天吧。
不想放弃让罗馥难堪的机会,还是舍不得这笑容,池西西懒得细究。
两碗排骨面池西西忙活了足足一个钟头,端出来的时候,傅川摁灭烟,笑道:“动作还挺快的。”
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池西西喝了口汤,没动筷子,她看着傅川笑道:“原来油烟还真能把人熏饱。”
“所以不能浪费食物。”
他吃光了自己的,又消灭掉了池西西那碗。
“时间不早了,今天得回我奶奶家,你跟我一起吧。”
只迟疑了一秒,池西西就点头了——她越是不抵抗,傅川的热情大概就消散得越快。虽然私心里她希望他记得久一点,可哪怕他的招惹与真心无关,她也不该就势利用。
傅川急着回去,原来是为了吃傅奶奶亲手煮的长寿面。
傅家的其他人都在,也跟着象征性地各自吃了一小碗面。傅川说小孩子才吹蜡烛,把迟茹准备的蛋糕扔到了一边。
池西西照例睡在客房,洗过澡走出浴室,傅川竟就坐在她的床上。
“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锁了门。
“走进来的。我吃多了胃疼,过来消消食。”
“谁让你吃那么多。”
“本来你一碗我奶奶一碗,两碗刚刚好。还不是多吃了一碗你剩下的,我才撑着的。你怎么赔?”
“……你想我怎么赔?”
“你还生我气呢吧?因为电影院那事儿?”
池西西没说话,她确实有点生气。
“咱们能不能就这么扯平了?你别气了。”
“嗯。”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明天了,还没吹蜡烛呢。”
傅川带来了迟茹准备的蛋糕。
“你不是说吹蜡烛幼稚吗?”
“是啊,小孩儿才跟爷爷奶奶爸爸后妈一起切蛋糕。”
大人都和喜欢的人。
傅川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拿打火机点燃,最后关上了灯。
“你怎么不给我唱生日歌?”
池西西觉得这歌一个人唱有点傻,但寿星发话,她还是照办了。
吹灭蜡烛前,傅川认认真真地许了愿。
灯一打开,他问:“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谁说的?说出来才灵。我希望明年还能吃两碗长寿面,你一碗,我奶奶一碗。”
老太太成天说活到两个孙子成人就够本了,哪能够呀,得活到他的儿子成人才算圆满。
听到这话,池西西失神了。
“傻站着干嘛,把蜡烛拔了吃蛋糕。就咱们俩,别切了,用勺子直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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