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门没关。”叶眉扬声道。
许清然轻轻推开房门，果不其然，虽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可真的亲眼看到，他还是觉得不舒服，胸口塞满奇异的感觉，似吞了一个生柿子，涩涩的。
“你……不想住在这里吗？你觉得我是……”累赘吗？
最后两个字他怎么说不出口，仿佛一旦说出了他就真的变成了遭人嫌弃的弱者，变成了没人要的垃圾。
许清然咬着唇瞪着叶眉手里的行李箱，像要把它瞪穿瞪烂。
叶眉没停动作，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她利落的拉上拉链，才抬头看向许清然。
“许清然，这里有何姨照顾你，我先走了。”
少年执拗的追问：“这里是你的家，为何要走？”
“家？”叶眉轻哂。
短促的笑声让少年难堪的低下头。
小的时候还没等他有足够多的记忆，妈妈就去世了。爸爸忙于工作，从老家找了何姨来照顾他。何姨恪守本分，除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绝不多事。为了能见爸爸一面，他经常撑着不睡坐在客厅的沙发等他，可每每早晨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爸爸早出晚归，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一次的境况，他对爸爸也没了期待。
别人羡慕他吃的穿的都是高档货，从不缺零花钱，特别是，没有家长管他。天知道他多羡慕人家假期里一家三口去游乐园去公园，或者哪怕是逛超市吹免费空调，再或者父母的责骂呵斥他都羡慕。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家里空荡又寂寥。
可叶眉来了之后完全不一样了。
她会打着饭后散步的旗号把他叫上去超市，其实是把他当免费劳动力。她会对比不同品牌的商品价格，只是差几毛钱，也认真的把外包装到配料表研究个遍。明明只是买点日用品，最后都懊恼发现买的东西装了两大塑料袋。他木着脸把物品拎到手里，叶眉这时候又会跟他争抢，再夺回一袋去。
她会在他没吃早饭的时候盯着他把早饭吃掉才许出门。
她会绕到学校接他放学，带他去学生爱去的游戏场所游玩。
她知道他好多习惯，他一紧张就会扣东西，抓不到其他的东西就扣自己的手掌心，这个时候，她总耐心的展开他的手掌。她对他那么熟悉，好像天生知晓一般。
她虽然才来很短的时间，可他觉得屋子像家一样充满生机，连空气都带上了鹫尾花的清香。
有的时候她和他那么划清界限让他心烦，但大多数时候他能觉察到她的关心，像家人一样的关心。
难道这些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她已经不耐烦他了吗？
“许清然，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少年面色趋于和缓，眼睛里如跳跃着碎金，一瞬不瞬的盯着叶眉。
面前的女孩眼神眯缝了一下，唇瓣轻巧的张合。
“许清然，我们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难怪有一个词叫一字千金，如今许清然深刻的体验到它的意思，这四个字像万吨巨石重重的砸向他，砸的他憋闷厌弃、粉身碎骨。
满脸的期待嘲笑着自己，他猛地背过脸去。
难言的沉默。
好一会儿，女声才道：“那么，许清然，再见了。”
许清然紧紧抓着行李箱不撒手。
叶眉夺了两下，没挣开。
“放手。”
许清然没动，保持扭头的姿势和她僵持。
隔了一会，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
少年的眼睛是漂亮的杏眼，他以为他是漠然的看人，可眼神总是透着懵懂和小心。如今眼帘半阖，宽深的双眼皮和尖尖的眼角都带上了绯红。
“看我。”叶眉命令。
他垂着眼皮，睫毛轻颤，就是不和叶眉对视。
“看我。”叶眉再次重复。
许清然抿着唇，缓缓抬起了眼。
眼内布满了水汽，犹如一汪清泉，荡荡悠悠。他吸着鼻子，努力不让泪水滚落。
叶眉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个神情，为何那么熟悉，好像她曾经也看到过，是在哪儿呢？她很快的又甩头，不管是在哪儿，都和她没关系。
“许清然，你怎么总哭。”叶眉皱皱鼻子，语带嫌弃。
“没有。”少年楞了一下，然后瓮声瓮气的说。
“没有哭？”叶眉挑眉。
“没有总哭。”少年挣扎着辩解。
叶眉啧啧两声。
许清然连鼻尖都涨红了，好像惊慌失措的麋鹿，不过好在眼泪逼回去了。
“你不希望我走，为什么？”
现在轮到叶眉问他。
少年固执的回答：“这是你的家。”
逼急了，他冲口而出：“你答应你姐姐，照顾我的。”
叶眉自问该为他做的都已经做了，上一世许清然话虽然不多，但她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依赖，她以为那是依恋，后来种种证明，其实不是。
她只是他在茫茫大海里捞到的救命稻草，等他漂泊到了岸边，这根稻草自然就被舍弃了。
可这些，她又怎么会说给他听。
所以，她笑了笑，异常诚恳：“不是我不想住在这里，是我还要上课。许清然，我和你一样，还是学生呢。”
许清然愣了一下，才想起叶眉还是大一的学生。
是她考进了大学，叶柳才答应了父亲的求婚。
“我功课已经耽误的太多了。”
是觉得在我身上花的时间是浪费了吗？
许清然吸了吸鼻子，忍回去的眼泪又想往外流。
他闭上了眼睛。
他又被嫌弃了。
叶眉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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