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花自上次来了县里, 便在牛建军店里住了许久, 崔采托信来叫她, 她也不回去, 扎了根一般, 就住下了。崔采本来是怕两人没个计划, 瞎同房, 这样不容易受孕,崔采就担下了医生的责任,每每都是掐着算日子, 算好了日子,才让张花去县里找牛建军。
可张花去了之后,就不回去了, 任你崔采怎么催, 就是不回去。牛建军一开始还劝她,毕竟在店里太遭罪了, 吃不好睡不好的, 可架不住张花喜欢, 人就是不走, 你能有什么办法。渐渐的, 牛建军也不管了, 他倒是愿意张花在,起码有人帮他顾着店里,而且每天都有热乎饭吃, 老婆游戏热炕头, 还挺美。
牛建军已经三十三了,他自己心里开始存积了不少压力,结婚这么久了没有孩子,她妈整天因为这个为难张花,可一检查,却是他有毛病,于是药一把把的当饭吃,然而这孩子依旧不出来。虽然张花比他年纪小点,但也要迈进三十岁的大关了,再不生,以后会更困难。牛建军心里搁着这些事,过的也不是多舒坦,只有玩游戏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这些烦恼。所以一旦玩起来就沉迷,什么都顾不得。
牛建军又在玩游戏,今天是周末,他想着玩完这一把就去慕陆陆那里看一看他的小侄子牛奔,牛奔已经十三了,长成了大小伙子,模样不太像牛建国,也不像慕陆陆,倒是越来越像他这个叔叔,牛建军也因为自己没有孩子,便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牛奔。说到牛奔,牛建军就一肚子郁闷,他越来越不喜欢他哥,尤其是知道慕陆陆和牛建国离婚的事实后,牛建军气极了,当着牛建国的面就跳了起来,他嗷嗷的喊着,干啥离婚啊,就算我嫂子想离,你哭着拽着也不能离啊,那么好一个女人,就让你给作走了。
面对这个事实,牛家早已无能为力,崔采从县里回去就哭了一场,牛放只是点着了烟,使劲的抽了几口,看都没看牛建国一眼闷头走了。牛建军倒是气急了胡乱说了几句,可也无力回天,离了就是离了。
没过多少天,慕陆陆就来接孩子们了。两个孩子早就习惯了父母分开的生活,离婚对他们来说,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牛乐不愿意离开他奶奶,想在水疙瘩待着,毕竟那里有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慕陆陆通情达理,知道两个孩子一旦同时离开,老人心里也会受不住,就让牛乐留下了。牛奔一听来接,倒是走的飞快,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和他妈在一起的,再也不分开。
牛建军打算趁着周末不上学,中午带牛奔去吃好吃的,可游戏一盘又一盘的,怎么都结束不了,就这么打下去,一晃眼就到下午了。
外面热的很,太阳白白的挂在天上,店门口树上蝉鸣声吵的人太阳穴都突突的跳。张花午睡才醒,她这个人不能午睡,一旦午睡,那是要妥妥的睡上一下午的,睁眼必是太阳落山时间。
可今天实在太热了,大电扇挂在天花板上呼呼的转着也不顶用,张花出了一身的汗,汗水都打湿了衣服,脖子里也觉得热腻的厉害,还是起来了,找个扇子胡噜两下,凉快凉快。
从卧室走出来,穿过院子,前面就是店面。张花手里摇着扇子往外走,一到店里,就看见牛建军光着膀子在玩游戏,手边放着一大杯水,张花看见了顺手拿起来,喝了下去,才觉得舒坦了。
“怎么这么热啊。”张花喝完水说。
牛建军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张花穿了条棉布裙子,问道:“你是不是没穿胸罩?”
张花突然发现自己睡觉的时候把胸罩脱了,只穿了一条裙子,醒了就起来了,根本没再穿上。
“哦。”张花点头,“我回去穿去。”
“干啥穿那玩意儿这么热,这时候也没人来,你背对着大门,没人能看出来。”牛建军也觉得热,又觉得女人大热天的套个那玩意实在是酷刑,他每次见张花在家里穿的时候,就会劝说她脱了,以前是一大家子住一起,有长辈在,不穿不行,现在就他们两个还穿什么,脱的时候还费劲!
张花撇着嘴笑了,也没去穿,往柜台里的凳子上一坐,背对着店门,看牛建军玩游戏。
“你不是说要带牛奔吃好吃的吗,怎么没去?”张花一边看一边摇着扇子,摇的时候特意对着牛建军,专为他扇的。
“玩的上瘾,忘了,晚上吧,晚上把门一关,咱一起去。”
“好。”张花说。
看着牛建军玩游戏,期间店里就来了一个人,买磁带的,拿了就走了,这天实在太热了,没人愿意出来,更别提买东西了,就连隔壁店里养的狗,都趴在树荫下一动不动,大舌头伸着,装死呢。
连狗都热的装死呢,所以来了人,它也不叫唤了,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它才象征性的抬了抬头,一看不是朝它家店去的,又无力的耷拉下脑袋,继续装死。
这些人是来找牛建军的,还没到店里就在外面喊了起来,“建军!”
牛建军只能停下手里的游戏,光着膀子站起来一看,是他的一干兄弟,有水疙瘩认识的,也有在县里新结识的,整天在一起泡着,这个店就成了他们的根据地,只不过天太热,好久不来了。
牛建军往门口一站,只穿了个大裤衩和凉拖,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找你来喝酒。”打头的人说,是在水疙瘩就和牛建军一起混的老五。
“来吧。”牛建军一抬下巴,“正好你嫂子在,让她做点下酒菜。”
“哟,嫂子也在啊,好久不见了。”老五皮脸皮齿的笑着。
“嗯。”张花没穿胸罩,不敢回头,嗯了一声就往后院走,回去穿衣服去了。
几个人来,手里提着啤酒,夏天不都是喝啤酒吗,好像还都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绿色的瓶身上都挂着水雾,两个人提一提,除了老五,还有四个人,一共提了两提啤酒,老五手里还兜了一兜。
牛建军看了一眼,乖乖,这是准备要喝死啊。
老五见牛建军看他手里的啤酒,连忙说:“放心吧,是你喜欢的金星,来找你喝,还能买别的牌子?”
“不错。”牛建军点点头,他就喜欢这个牌子的啤酒。
五个人一进来,小店就拥挤了,牛建军打算把店门一关,他们六个去后面院子里喝去。
“你们去后院吧,我把店门关了,咱后面喝去。”
“行。”老五说了声,兜着酒就招呼其他四个和他一起后面去了。
牛建军正要关门,刚关了一半,门就被伸来的手挡住了。
“谁呀,关门了。”牛建军说。
“哥,是我。”
牛建军一看,是猛子,这小子是他在青县认识的。
猛子看着牛建军笑了笑,“路上遇见五哥了,说来找你喝酒,我也来凑热闹来了。”
“哦,那进来吧。”牛建军说完,才发现后面还有人。
“张哥一听我来你这里,他说和你认识,就跟着来了,说是从小的交情?”猛子说完,身后的张兴就露面了,再后面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警察口中挂着人命的逃犯,大光头。
牛建军的脸色立马变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张兴,张兴倒是咧着嘴,伸手一抓头皮,“怎么,不认识了,牛老板?”
猛子看牛建军这脸色,立刻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可已经把人带来了,还能怎么样。
“关个门咋这么慢,后面都喝开了,我把酒给你拿来了,一瓶也不能少喝。”这时老五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掂着两瓶啤酒,一瓶正对着吹,一瓶拿在手里,是给牛建军送来的。
一过来,老五就看见了张兴,瞬间脸色也变了。
“呀,老五也在啊。”张兴在外面朝老五挥了下手,咧着嘴笑了笑。
老五吹着的啤酒瓶放下,都放在了柜台上,然后走到牛建军身边,小声说:“他怎么来了。”
继而又看到了猛子,便知道,是猛子带来的。猛子是他们后来认识的,不知道张兴和牛建军之间的梁子。老五突然觉得不好,今天出门怎么没看黄历。
牛建军一言不发的盯着张兴,张兴略略低头,他后面的人命犯就站在那里,呲着牙,可能是热的,跟隔壁那只狗一样,需要露出点什么东西,才能解暑。牛建军和他一对视,便笑了,却笑的极其难看,一张嘴露出超级黄的大黄牙来,“上次不是来牛老板这里借过钱,我俩最近手头紧,所以再来借点。”
老五一听就知道不对,鸟嘴里说的都是鸟话,借钱?你特么的还了吗,这不是明抢来着?老五身子一动,想教训教训他们,却被牛建军一把挡住,牛建军笑了,“可以啊,不就是钱么。”
“没想到老五还是这么硬,再硬也有软的时候,你得和牛老二学,你看他现在多乖啊。”张兴对牛建军的转变嗤之以鼻,他找茬找习惯了,也看着牛建军刚里刚气的刚习惯了,这些年却见他一年比一年怂,当初指着自己的大脑袋对他说有种往这里砸的牛建军早不见了,死对头突然变的怂了,张兴还有点不适应。
牛建军没说话,转头就往柜台里走,把装钱的小抽屉一拉,整个抽屉都拉了出来,里面是这两天卖东西的钱,人少钱也少,但整个抽屉都拉出来了,够意思了吧,张兴也就没话了。
张兴往里看了一眼,是不多,但比没有好。他大手一伸,就把里面的钱囫囵完了,塞进兜里。
原本他们准备走了,可好巧不巧的,张花从后面来了,所以老五后来想起这件事就说,那天真的该看黄历的。
“弄点什么菜啊建军,我看他们已经喝上了。”张花往里走,说着话,停下来时,才发现张兴竟然在门外站着。
张兴看见张花,两人好多年没见面了,张花还是老样子,因为没生过孩子,身材也是那样细细的,穿了一条掐腰连衣裙,显的腰更细了。
张花一看见张兴就愣住了,忙不迭停下脚步。她低下头,挂在耳后的头发瞬间滑了下来,挡住了她半张脸。
“花儿。”张兴看见张花这幅样子,又突然想起了从前,他们有婚约的时候,张花还没遇见牛建军的时候。
这几年的逃亡,张兴过的烦死了,到处躲着人,不见天日,连家也不能回,越是这个时候,他便越想念没犯事的时候,想念那时候的自由和逍遥,也就更想念张花。
张花听到叫她,也没吭,转头就往里走。
可张兴不愿意,在牛建军没注意的时候,一窜便窜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张花的胳膊。
张花吓了一跳,叫了出来,用力甩了一下胳膊。
牛建军早就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张兴,把他的手从张花胳膊上拽了下来。
“干嘛?”牛建军急了。
“干嘛?”张兴突然笑了,“和我没过门的媳妇儿聊聊天,不行?”
“哪里有你没过门的媳妇?”牛建军嗷了起来,脖子都红了,“她是我媳妇!”
张兴看着牛建军,眼睛瞪的直直的,看了许久才说,“到底是谁的媳妇,咱们出去说。”
牛建军紧跟着张兴出去,老五也跟了出去,张花也不往后院去了,紧张的要命,但又担心牛建军,怕他又犯了愣,回到以前愣头青的日子,赶忙追了出去,站在牛建军身边,想劝着他。
“怎么样?”这次是牛建军先说话,他看着张兴,“钱你也拿了,还不走?”
“本来是要走的,可,咱们的账不是这一点两点的就能算清吧。你抢了我媳妇,你拿多少钱赔?”
张花听了,急的脸通红,外面又热,她喊了起来,“张兴,你别不要脸,我们那是小时候的事,这么多年了,你不依不饶的,没完了是吗?”
“小时候的事?是,你们是过在一起了,你把我给踹了,张花,你咋这么不要脸啊。”张兴也急的喊了起来。
牛建军立刻往前一步,紧紧的站在张兴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两个人都快脸贴脸了,可谁也不肯往后退一步,“你有种再说一次,你说谁不要脸?”
“说你,说她,说的就是你们俩个狗男女!”
“啪!”
张兴话还没说完,就挨了狠狠的一嘴巴。
牛建军用的力气大,这一巴掌抽过去,张兴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张兴挨了打,还能稳的住?他早就盼着能和牛建军好好干一仗了,一脚过去,踹到了牛建军肚子上。
“啊!”张花吓的叫了起来。
里面在喝酒的四个人听见了,立刻跑了出来,每人拎着一个酒瓶子,都已经喝的半醉了。
张兴后面那个挂着人命的更不是善茬,他向来手黑心狠,见已经打了起来,伸手就朝老五招呼了过去,那四个人见打了起来,纷纷出来帮忙,可几个人都不是那人命犯的对手,打了几下就知道,这是个练家子。
牛建军和张兴早就打到了一起,张花在一边用力的拉,拽着张兴不让他打牛建军,张兴一甩胳膊,就把张花甩了过去。
张花被甩出了一米多远,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牛建军眼睛都红了,吼了一声就朝张兴扑了过去。
张兴招架不住,嘴上还不饶人,“花,你说你跟着他干嘛,他不行吧,是不是活不好,要不你们咋还没个孩子?你还是跟我走吧,包你满意啊。”
牛建军听了,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在往头上涌,他的眼珠子都要变成通红的了,回头一看,店里柜台上还放着两瓶啤酒。
牛建军走到店里,仰头灌了几口,拿着酒瓶子就冲了过来。
张兴还兴高采烈的冲着张花耍嘴皮子贱,牛建军已经毫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了。
那人命犯一看不好,还没来的及叫,牛建军已经抡起来酒瓶子砸过去。
牛建军头脑暴热,可站在张兴后面的那一瞬间却是极其冷静,他站稳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照着张兴的后脑勺就是一瓶子。
这一瓶子下去,“哗啦”一声,酒瓶子渣碎了一地,牛建军也满手是血,那拨打架的都停住了手。
张兴捂着后脑勺,手指缝里瞬间流出汩汩的鲜血,他不敢相信的转过头看着牛建军,牛建军却一扯嘴角,冷哼了一声,“背后偷袭,这是我还你的。”
张兴已经站不住了,歪歪扭扭的往下滑了,牛建军左手还一个瓶子呢,他不慌不忙的换到了右手,眼睛盯着张兴,看了他一会儿,右手使力,冲着张兴的面门用力砸了下去。
“这是利息。还有,钱不用还了,当给你买棺材了。”
后面还流着血,前面又豁出了大口子,张兴一下就倒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大家都以为牛建军这些年改吃素了,谁知道他还是这么狠劣,守护着自己的底线。
那人命犯一看,腿也软了,他虽然背着人命,可看见牛建军这种人,也是心颤,腿软的跑不动,警察已经到了。
牛建军满手是血的被带走了,还有老五他们。
张花早就哭晕了过去,送到了医院,一整天才缓过来。
“老板,拿盘磁带。”
“要谁的?”
“有Beyond的光辉岁月吗?”
牛建国一看是个学生,心想这孩子有品位,和牛建军一样,爱听Beyond的。于是从柜台里拿出一盒磁带,扔给他,“给。”
学生付了钱,像宝贝一样,捧着磁带就走了。
牛建国把烟重新放进嘴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牛奔了。
好久没见牛奔了,不知道在刘红旗手里过的惯不惯。
牛建国想到这里,看了看时间,正好要放学了,他把店门一关,就往牛奔学校走。
牛建军进去了。
那一场架打的是天昏地暗的,他下手太狠了,张兴被打的重伤,可念在是张兴挑衅在先,判了牛建军两年的有期徒刑。牛建军这一进去,店就只能由牛建国看着,牛建国也不再年轻,无所事事的晃到三十八岁,又来看起了店面。
门一关,牛建国就往牛奔学校走,他好久不见牛奔了,想在学校门口看他一眼也好。
牛建国蹲在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抽起了烟,烟雾顺着空气的形状飘了上去,牛建国突然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也是在马路边,他蹲在那里抽烟,旁边是慕陆陆,站的离他一米多远,和他说,我们离婚吧,建国。
牛建国想着那时候的事,只觉得荒唐。那个燕子早就不知去向了,和牛建国鬼混的事被她老公发现了,她也过的不好。两个家庭就这么毁了,只为了一时的冲动。
牛建国用力吸了一口,这时候学校响起放学铃,下课早的学生瞬间就从教室里飞了出来,还有一些教室没有动静,一看就是拖堂了。
他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听说慕陆陆再婚的事的。
那天牛建国在床上躺着,刚刚入了春,他犯懒,反正也没事可做,不如就这么躺着,省的起来看崔采和牛放的脸色。
牛建国躺着躺着,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不用问也知道,在这个家里,不用手推门的,只有牛建军一个。
他店开的好好的,怎么大早晨就回来了。
牛建军没有用脚踹门,他是骑着摩托车,直接拿摩托车的车轮把门撞开的。
摩托车停到院子里,他就往牛建国这屋里冲。
“哥,你快跟我走。”
“干啥?”牛建国没想到牛建军这时候回来,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来找他。
“你快点。”牛建军口气不好,很急。
牛建国一翻身,侧着身子躺着,眼睛看向牛建军,“一大早的你干啥呢。”
“你快跟我走,我嫂子要结婚了今天。”
牛建军说完,牛建国明显一愣,他的眼睛突然失去了光彩,半天没说话,突然又翻了下身,正面朝上躺着,头枕着双手说:“她结婚结呗,跟我啥关系。”
“谁结婚?老二,你再说一遍?”崔采也进了屋,就听见后半截。
“还能有谁,我嫂子!”
“那不是你嫂子了!”牛建国吼了起来,“我俩早就离婚了,她不是你嫂子了,你不知道?”
崔采听了往后倒了好几步,突然就哭了,对着牛建国喊起来:“我就说让你带着孩子去找她,去找她,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人家再嫁了,你怎么办!”
“是啊哥,你们毕竟是年少夫妻,还有两个孩子,你带着孩子去找她,多在她身边转,早晚还会复婚的,这下好了,她这一结婚,哪里还有你的事?”牛建军比牛建国还急,跑去拉他下床。“哥,你现在和我走,还没办婚礼,咱们赶过去,不让她结婚。”
牛建国却纹丝不动,“我们不可能了!结婚好,结婚好。”
牛建国说完,站起来夺门而出。
崔采见牛建国这样,事情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坐在地上又是一阵大哭。
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牛建国也灭了烟,站起身来在一群群学生中找牛奔。
牛奔还没看到,就见学校门口驶来一辆车。
小轿车是个稀罕物,很少见,更少来开着接孩子的,牛建国看了一眼,车停稳了,从副驾驶下来一个人。
正是慕陆陆。
驾驶室的门也打开了,刘红旗从里面走下来,他走到慕陆陆身边,伸出了手,两人很自然的十指交叉,站在一起等牛奔出来。
不一会儿,牛奔也出来了,书包没背着,只是拿在手里,一看到慕陆陆就高高兴兴的飞奔过去,一下子冲到慕陆陆身边,顺手把包递给了刘红旗,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都挺高兴的,说了几句后便上了车,车子开走了。
只消这一会儿,牛建国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刘红旗和慕陆陆十指交叉站在那里的样子,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可十指交叉,双手相握,牛建国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那时他也不过懵懂年纪,却知道,家里给他定了娃娃亲,是慕家老二,慕陆陆。
慕陆陆这个人牛建国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自己比她大四岁,不在一个年龄段罢了。可村里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慕陆陆的吧,全村男孩子的梦想,最漂亮的那个。
不知道谁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在牛建国那帮朋友中掀起了大波浪,有眼馋的,有羡慕的,也有眼睛绿油油的。
牛建国在大家的起哄中,再也没靠近过慕陆陆,反正有她在的地方,他就要躲着,能躲多远躲多远,更别说两人说个话了。
年少的青春期都是这样的,有喜欢就去表白的,围追堵截不放松的,有喜欢却刻意躲着,只会偷偷关注的,牛建国就属于后者。
可是他的心情每天都是愉悦的,他喜欢慕陆陆,而她又正好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幸福的吗?
牛建国觉得是没有了。可架不住眼睛绿油油的人来捣乱。
记不清是谁了,反正有人告诉他,有个男的和慕陆陆走的很近,两人经常在一起,关系一定不一般。
那人就住在慕陆陆家那条胡同里。
牛建国立刻便知道说的是谁,他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慕陆陆,可对于她的事,她的家人,甚至她家门前有几棵草,他都了如指掌,更别说住在慕家对面的况衡。
况衡比牛建国大一岁,却高了两级,两人没什么交集,互相不在一个圈子里。牛建国只是知道他,很帅的一个人。
相比之下,牛建国的长相就略略差了一截。牛建国有些自卑了,他更急于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后面没过多久,牛建国又听说,况衡被接走了,去北京了。
这下好了,走了就好。
一个以后常住北京的人,怎么还会再回到村里,念着村里的村妞?大城市什么女孩子没有,他这一去就要把慕陆陆给忘了。牛建国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崔采带来一封信,说是有人寄给慕陆陆的,从北京寄来的,寄到了学校,她给拿回来了,让牛建国给慕陆陆送去。
牛建国满口答应,他接过信封,邮戳上盖着北京的大印,是况衡寄来的。
从那以后,崔采每每拿到信都会托牛建国转交,可信已经积成了小山,牛建国从来没送去过,自己也没打开过。
信来的断断续续,几个月后,再也没有了。牛建国这才放心的把信全烧了。很简单,一把火而已。
再后来,慕陆陆绝望的嫁到了牛家。
直到现在,慕陆陆都不知道,那时候在部队,况衡给他写过小山一样的信,他等着她来北京找他,一封封寄出去,石沉了大海,几个月后才听说,慕陆陆嫁人了。
牛建国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烟盒里面已经空了,他用力攥了攥,最后揉成了团,扔到了地上。
为什么他会和那个燕子好。牛建国其实也不知道。
他能确定的是,结婚后的他,心里总装着那件事。慕陆陆稍微开一点小差,出个神,他似乎都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时间过的越快,刀子就割的更深,这个秘密藏在牛建国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生机盎然,不消不灭,之后牛建国和慕陆陆一起过的每一天,刀子都会去割他一下,直到被割的麻木了,流出了鲜血也来不及擦,全都灌浇到了那个秘密种子,供养它长的硕大。
燕子出现后,那个种子才停止了生长。
牛建国觉得,两个人总算扯平了。
夫妻本就是如此,不是你爱的多一些,就是他爱的深一点,如果到了需要扯平的地步,每一毫都要计较着拿尺子丈量的时候,夫妻,也就再也不是夫妻了。
牛建国站起身,望了望天,天色暗下来了,他得回去了,每天的这个时候,初中生和一些高中生就会去店里看磁带和光盘,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他要赶紧回去开门,这样牛建军出来的时候,他才能给他一个交代。
三十八岁,人生还不晚。
*
四个月了,张花终于可以去见牛建军。
她一早就开始梳洗打扮,崔采在门口看着她,一个劲的提醒她当心再当心,张花是个手脚利索的人,很快便收拾好了,她今天要和崔采一起去探监。
牛建军进去后,张花只去过一次,之后再也没去过。虽然牛建军没有问过,可他心里清楚,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张花才没有来过,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张花跑了。
可牛建军又觉得张花不会的,自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虽然是磕磕碰碰的过日子,但牛建军从来没有不相信张花,如果说她见他进了监狱就跑了,那肯定是天方夜谭,是不可能的,可这么长时间了,张花却真的一次也没来过。
这次的探监,还是崔采的名字。牛建军压根没抱希望能见到张花。
张花和崔采坐上了车,从村里一路颠簸,终于到了监狱,监狱在县郊,路不太好走,下了车,牛建国去接了她们,送她们到了监狱。
牛建军出来的时候,张花已经在外面坐着了。
牛建军还以为看错了,张花竟然来了,他还挺意外。
几个月不见,牛建军只是咧了咧嘴,这嘴一咧,一口大白牙露了出来。
“你来了。”牛建军说。
“嗯。”张花点着头,眼睛里却含满了泪水。
“怎么了?”牛建军问。
张花隔着透明挡板看着牛建军的样子,他似乎又瘦了,和刚刚进去的时候一样,那些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在瘦。这么瘦下去,他的下巴都尖了,头发也剃的光光的,看起来又像是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的牛建军就是个大光头,因为年轻怎么吃都不胖,也和现在一样瘦削,下巴尖尖的,下颌线坚毅清晰,透着他不服输的硬气。可是这双眼睛却不一样了,那时候的眼睛似乎也发着贼亮亮的光芒,而现在,被消磨的失了大半的光彩。
“怎么了?”牛建军见张花没回应,又问了一遍。
“没事。就是太长时间没见了。”张花抹了一把眼泪说。
“那也值当哭?以前我开店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被我妈扣在家里吗?”牛建军嘴唇干裂,稍微一笑,就露出鲜红的血道子。
“你多喝点水,嘴唇都裂了。”张花有些心疼。
“知道。”牛建军嗓子也有些沙哑,看起来像是病了,没有一点精神。
“建军。”张花突然说。
“啊?”
“你好好在里面表现,争取早点出来。”张花说。
一提到出去,牛建军原本就没有精神的眼睛,此刻又失了一份光彩。他提不起来劲,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你答应我。”张花表情恳切,她差点就趴在透明挡板上了。
牛建军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看了张花一眼,眼睛瞬间又低了下去,他一直在看着地面,他是准备改过自新的,所以去找慕伍学做生意,和刘红旗去了一趟珠海,回来便开了录像厅,又开了店面卖录像机这些东西,他是想走一条安全的,美好的道路的,可他的过去不肯放过他,今天是张兴找了过来,明天谁又会来找他?牛建军也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失去了目标,感觉人生实在没有意思,不如就这么瞎过下去吧,这么毫无目标,每天无所事事的人生岂不是更好,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了。
牛建军没有回答,他不想给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承诺,也给不了张花一个美好的未来。
“建军?”张花叫了一声。
“哦。”牛建军只能点头,“可我出去了能干什么,再过两年,我就三十六了,要从头开始吗?”
“大哥在给你守着店,他会打理好的,你出来后,可以和大哥一起干,不好吗?”
牛建军没有回答。
“建军,我们等着你。咱妈,咱爸,我还有他。”张花恳切的看着牛建军的眼睛,她的眼睛闪亮亮的,说着话,又流下了泪。
牛建军没有留意,停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木讷的看着张花,问道:“他?”
“嗯,他。”张花又哭了,她的眼睛都要红了。
“牛建军,时间快到了,你们抓紧。”里面看守的人喊了一声。
牛建军又一次愣住了。
张花看着牛建军,用力的点了点头,她突然站了起来,缓缓的。
牛建军这才看到,张花的肚子凸了出来,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摸着肚子,看向牛建军。
牛建军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睛突然闪出了亮光,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张花,他的声音都不受控制的在抖,“这是,这是我的孩子?”
张花用力的点了点头。
牛建军突然知道为什么这四个月来张花没有来看过他了。
“花,你侧过身子我看看,快,快!”牛建军差点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
张花依言侧了侧身子,她的肚子刚刚大起来,正面看还不太明显,但一侧起身子,就很明显了,那肚子里是一个新的生命,是他牛建军的孩子。
“是个儿子,建军。”张花笑着,嘴角却不由自主的耷了下来,突然又泪流满面。
“真的?是个儿子?”
“嗯!”
“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牛建军喊了拉起来,他整个人就像沐浴在阳光里一样,瞬间满血复活,又变成了以前的牛家老二,满满的生气。
“花儿,你快坐,你先坐下,先坐下!”牛建军跳着,蹦着,就差从里面一个隐身变到张花身边了。
“建军,你好好在里面表现,两年的时间不长,那时候孩子也才一岁多,你再争取早出来,能赶上教他叫爸爸,好吗?”
牛建军还有什么要说的,透明挡板的那一边,他用力的点着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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