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珍见怎么和慕伍说都从没见效过, 他依然最爱的还是慕思远, 就像是自己亲生的一样, 不, 比亲生的还要疼。王西珍心里一直堵的慌,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反正她就是看着不顺眼, 再或者是家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件事，王西珍自己一个人看来，整个慕家, 从慕伍到慕八宝，这些姑姑叔叔的，也都是偏爱慕思远多一些,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一起长大的, 感情更深，还有就是毕竟没有妈妈, 这孩子太可怜了, 所以分给她的爱就更多。

　　王西珍是一个农村老太, 她没有过多的想法, 知青张远为了救慕伍没了命, 这些她都懂, 所以慕伍才会把慕思远养大了，即使她亲妈都走了，他还是不露声色的当作她的爸爸, 一心一意的照顾她。这些应该吗？应该, 王西珍也觉得应该。可是她认为慕伍过了，再应该也要有个度，何况自己有了亲生的儿子，难道不应该以慕夏为先？

　　王西珍一直过不去这个堪，尤其是家里人谁见了都会说她，让她留意着自己的言行，别那么偏心眼，慕八宝也是，什么事都看不进眼里的他，也对王西珍微词不少，句句都是护着慕思远。这样下来，王西珍更气不过了，脱口而出的话也像泼出去的水，再怎么也收不回了，王西珍便想，既然说了，不如就说个清楚，大家都知道了，也是好的。

　　慕柒本想和慕伍一齐去医院，这下也不去了，气急败坏的冲进房里，看着王西珍问：“妈，你刚刚说什么？”

　　王西珍盯着慕柒，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蛟红的血丝，王西珍刚要开口，就听到慕伍大声的呵斥道：“妈，别说了！”

　　王西珍连看都没有看慕伍，勾了下嘴角，倒是笑了。

　　慕陆陆也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慕柒，朝她无声的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慕柒往卧室里看过去，才看到王二喜正站在卧室门口，硬是停住了脚步。

　　慕陆陆朝慕柒摇摇头，不让她再问了，她嫂子在，很多话，还是先不让她听见的好。

　　王西珍可没有那个意思，她正想把这么多年积在喉咙里的秘密吐出来呢，否则都要窒息了。

　　“我说的不能再清楚了，柒啊，陆啊，你们知不知道，思远不是你哥的孩子啊。”王西珍喃喃道。

　　“妈！”慕伍突然发狂的喊了一声，“别说了，别说了！”

　　王西珍依然没有看他，“我为什么不说，思远既然姓慕，在我们慕家养大，慕家人就应该知道真相。正好她不在，不如把这些事都说出来，落得清楚。”

　　慕陆陆连忙拉王西珍，“妈，还是别说了，你看我哥气的，你别说了，有话以后再说。”

　　慕陆陆说着又给王西珍递过去了眼色，可王西珍就是想让王二喜听着啊，让她知道，她才是慕伍的老婆，也是慕家真正的儿媳妇，还有她生的慕夏，那才是慕家第一个种！

　　“思远是在我们村插队时，一个知青的孩子。那年发大水，你们都知道吧，你哥去救水了。那个知青为救你哥死了，思远就是他的遗腹子，你哥为了报人家的救命之恩才娶了白兰，想着照顾白兰和这个孩子，谁知道那女人心狠啊，就那么扔下孩子走了。其实也是，你们想吧，孩子爹都没了，人家还在这里干什么，走啊，走的无牵无挂的。可你哥傻啊，直接说实话不就好了，耽误了自己那么多年没有成婚，把思远真的当成自己生的了。”

　　王西珍说完，慕柒和慕陆陆都愣了。

　　她们不敢相信啊，怎么这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

　　慕柒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看向慕伍问道：“哥，是真的吗？”

　　慕伍早就瘫在地上了，真相揭露的这一瞬间，他感觉天都塌了，他不怕慕家人知道，毕竟，她们养大了思远，都是有感情的，可王二喜也在啊，她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思远，以后还会对她好吗？本来就是后妈，可现在，连后妈都算不得了。

　　慕伍的沉默便证明了这件事是真的，慕陆陆吓的脸色发白，“我说呢，我说呢，这思远就没有一个地方像我们家的人，还有她这头发，我们家没有自然卷啊，我记得白兰也不是……”

　　“哥，你怎么不说出来，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当爹又当妈的，还在村里被人看不起，说的那些难听话，你都不记得了？人家说你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又能怎么样，天鹅不照样飞走了。哥，你怎么不说实话啊！”慕陆陆喊道。

　　“说什么，思远就是我的孩子，她就是！”慕伍喊道。

　　慕柒一直没有作声，她突然想起了那年过年，她和王西珍一起包着饺子，她哥借来了牛肉，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慕八宝跑到孟栓柱家放鞭炮去了，王西珍从案板底下拿出一个盆子，里面是猪油渣和白菜馅，王西珍说，今年都吃饺子。那一年的情景一下子涌入了慕柒的脑海里，慕柒一边包着饺子，口水都要滴到菜盆子里了，可她一转头，却对王西珍说，妈，我咋觉得我嫂和我哥不对劲啊。

　　不对劲，原来是真的！

　　可她看着慕思远出生，出生后这个苦命的娃娃就没了妈，还没过满月，白兰就跑了。慕柒是一勺一勺奶喂给思远，看着她长大的。还有慕陆陆，那时候思远喝的都是她挤下来的奶啊，这突然说她不是慕家人，怎么会？就算不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是慕家人了啊。

　　“妈，”慕柒抬头看着王西珍，“是或者不是，有那么重要吗？我只知道，思远就是思远，不管她是谁的孩子，她都是在慕家长大的，是喝她大姑的奶长大的，是我抱着长大的，是我哥的心头宝，妈，也是你的孙女啊，你最喜欢的不就是思远了？”

　　慕柒说完，慕陆陆也连忙点头，是啊，这情分是断不了的啊。

　　“妈，我也考完了大学，你如果不喜欢思远，我就带她走，以后我带着她。我才不管她是谁的孩子，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思远。”

　　牛建军带着慕思远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幸亏没有骨折，只是伤到了脚踝，给她正了正骨，又开了几幅药膏，就让回家了。

　　路上慕思远坐在自行车后面，她实在记不得上一辈子还发生过这种事，她没有伤过脚踝啊，这是怎么了？

　　牛建军推着车子，慕八宝在后面扶着坐在后座的慕思远，慕思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笑了。

　　“你笑啥呢？不疼了脚？”慕八宝看她笑的痴，便问道。

　　“我想起来刚来县里的时候，我爸骑自行车带着我，我坐在自行车前梁上，二喜姨坐在后面。爸爸让我打着手电筒，照着路，我就好好的打，爸爸就说，思远长大了，知道手电筒往地上照了。后来我才知道，以前我都是拿着手电筒往天上照的。”慕思远想起来那些情景，又忍不住笑了。

　　“你也是，真的长在我哥眼里了。”慕八宝道。

　　三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家门口，大门还敞着，慕八宝便背着慕思远进去，慕思远一再推脱，说自己走着就可以，慕八宝不依啊，慕思远就说，我还是下来吧，奶看到了，要生气的。

　　“她生什么气啊。”慕八宝说着就往里走。

　　牛建军把自行车挺好，也要进去，大门正对着的是一道迎门墙，要绕过去才能到院子。慕八宝正好走到迎门墙前，听到里面人喊，便停下了脚步。

　　声音很大，又有些凄凉，是王西珍在说话，说的正是慕思远的事。

　　原本慕八宝停下来是想听听是不是说自己又惹祸了，可听到耳朵里的，却是慕思远的身世。

　　慕八宝脚都不听使唤了，他想冲进去阻止，他不想听这些，他想告诉里面的人，思远回来了，她会听到的！可慕八宝的脚却动不了了，他的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不知道，他最疼的侄女，怎么成了外人了。

　　牛建军也听见了，慕八宝此刻正停在迎门墙前一动不动，因为背对着他，所以慕八宝背上的慕思远也是背对着牛建军的，牛建军此刻看不见慕思远的表情，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可怜。

　　牛建军走到慕思远的身后，里面的控诉声此起彼伏，牛建军不忍心，便伸出了双手，轻轻捂住了慕思远的耳朵。

　　慕思远被牛建军这么一捂，肩膀抖了一下。

　　慕八宝正要往里走，就听到有人说话了，是王二喜。

　　“妈。”王二喜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满脸满眼的泪，她这一出来，慕伍看到后，彻底撑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王二喜一点点的挪到王西珍身边，轻轻半跪了下去，含着泪对王西珍说：“妈，思远不能走，她是慕伍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不管你怎么说，我认定了她就是我王二喜的女儿，谁也不能带走她。我一定要把她养大，让她妈看看，她扔下的孩子，过的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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