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旗这个人向来雷厉风行的, 他做事不含糊, 虽然嘴上有时会耍贫, 让人不知道他有没有个谱, 但行动上却是一把好手, 那一万块钱的忧没有白担着, 一到青县, 选址是之前早就看好的,就在县城刚刚规划的新区,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起建, 但刘红旗知道,这新区往往在几年后都会成为最烫手的金子,趁大家观望之际, 不如快点出手, 刘红旗看上了新区的最中心。
刘红旗和慕陆陆忙起来就脚也不着地,两个人没有白天晚上的和人谈事情, 谈地, 谈价格, 谈原料, 晚上回去休息, 又要商量厂子里招人的事, 青县不比南方,大家的思想比较轴,说要招人做工, 很多人都只是摇摇头就走了, 不愿意干,觉得不靠谱。
但一谈到给的工资,不少人又重新回头了,人也招的差不多了,建厂的事基本谈好了。慕陆陆终于得了歇,想着回水疙瘩去看看孩子们和王西珍。
慕陆陆坐上了回村里的车,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家,她先路过慕家,可大门紧锁,没有人,慕陆陆只能离开,往牛家去。
两个孩子应该刚刚放学没多久,这会儿在吃午饭吧。
慕陆陆走进牛家,大门还敞着,慕陆陆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就往屋里走,走了半边,就听到里面人在哭。
哭声断断续续的,还夹带着孩子们的吵闹声,慕陆陆第一个就听到了牛奔的声音,他好像是在和牛乐吵架,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哭的声音传出来,应该是崔采,另一个年轻的声音便是张花了。
慕陆陆往里走,喊道:“牛奔,牛乐,妈妈回来了。”
牛奔耳朵尖,好似和他妈心有灵犀一般,跟牛乐吵着架,耳朵里却传进了他妈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又幻听了,他妈好久不回来了不是。
牛奔突然对着牛乐嘘了一声:“咱妈回来了!”
牛乐挥着大胖手:“你吵不过了就抬咱妈……”
牛奔哪里有心思和他吵,抬脚就往外跑,一出门,看到竟然真的是慕陆陆,牛奔立刻停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妈,“妈,妈,真的是你!”
慕陆陆一把抱起牛奔,“快让妈妈抱抱,好孩子,是妈妈回来了。”
慕陆陆紧紧的抱着牛奔,一别数月,慕陆陆没有一天不想两个孩子的,她抱着牛奔就哭啊,好似把所有的思念都哭了出来。
牛奔也趴在慕陆陆肩头哭啊,哭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便对着里面喊:“我妈回来了,我妈回来了!”
闻声第一个跑出来的是慕八宝,他一跑出来便喊:“姐,真的是你!”
牛乐拽着一身的肥肉也出来了,走的是慢了些,可胜在一颗真心,还没看见慕陆陆,只听到慕八宝的一声确认,牛乐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往外跑,嘴里委屈的喊着:“妈!”
慕陆陆压根没想到慕八宝会在这里,她一手又抱起了牛奔,慕陆陆虽然身量小,又瘦,但究竟是养大两个孩子的,竟然一手抱起了一个孩子,两个半大孩子被她抱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慕八宝问。
慕陆陆还没回,就听见牛奔问她:“妈,你什么时候走?”
牛奔问的时候小心翼翼,他见到他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什么时候走,牛奔是怕啊,是真的怕他妈又走了,慕陆陆知道他的心思,便安慰道:“好孩子,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真的?”牛乐眼睛一睁,高兴的破涕而笑,鼻涕水都喷了出来,喷到了牛奔脸上,气的牛奔啪的往他胳膊上甩了一下。
慕陆陆撅了撅嘴:“牛奔,那是你哥,知道不知道。”
“知道。”牛奔知道她妈对这个长序分的很清,在家里皮惯了,慕陆陆走了这段时间,竟然忘了。
这时王西珍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慕陆陆就冲了过去,对着她一阵子捶,一边捶一边骂:“你还知道回来你!”
“妈,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跑这里来了?”慕陆陆刚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哭声,知道应该是出事了,否则王西珍也不会来。
“我来送俩孩子,你婆婆带着建军和张花去医院了,孩子是我接放学的,这不刚送来,就听见他们在里面哭呢。”
“咋了?”慕陆陆问。
“你进去吧,我先带八宝回家,这俩孩子我也给你带走,省的留在这里闹。”
牛奔牛乐刚见到妈,怎么舍得再走,慕陆陆好一阵子劝,他们才撒了手,跟着王西珍走了。
慕陆陆这才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牛建军低着个脑袋坐在马扎上,崔采则是在炕上躺着,似乎是哭晕了过去,张花则坐在炕沿上,也哭成了泪人。
“咋了这是?”慕陆陆问道。
牛建军听到慕陆陆说话,他嫂回家了,可他们却没了心情迎接,牛建军只是略微抬抬头,对慕陆陆说:“嫂,你回来了。”
“哦,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慕陆陆又问。
张花没说话,泪珠子哗哗的往下掉,倒是崔采,原本哭累了,不哭了,一看到慕陆陆回来了,就像寻着一个稻草一般,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拉着慕陆陆就哭啊。
这时牛建军站起身,什么话没说就走了。
慕陆陆看看牛建军,又看看崔采,张花从炕上起来,站在了一边,崔采则是拉着慕陆陆的手痛哭流涕。
“妈,到底怎么了这是?”慕陆陆好不容易在崔采哭泣的间隙找到时机询问。
“陆啊,你说咋办啊?”崔采道,“妈不怕给你说,咱都是一家人,妈得和你商量寻个办法啊。陆,建军他,他不能生孩子啊。”
“什么?”慕陆陆一惊,这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没孩子,我就带他们去检查,今天上午去看结果,医生说建军什么成活率极低,恐怕是生不了孩子。”
慕陆陆听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在南方这一段时间什么都接触过,这个事情恰好就听一个厂子里的工人说起过,但人后来生孩子了,所以,要看成活率怎么样,积极治疗,还是可以生的。
慕陆陆便劝道:“妈,你先别哭,医生咋说的?”
可崔采这一会儿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哪里回答的了,只能是张花了,张花也在抽泣,听到慕陆陆问了,便说:“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是1级存活,就是那东西会动,但是原地动,不会往前或者往后,这样就不能结合,不能怀孕。”
“那能治吗?”
“医生说,”张花说着,又哭了起来:“医生说,希望渺小,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那给开药了吗?”
“开了。”
“那就好。”慕陆陆安慰崔采道:“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医生都爱捡严重的说,他既然给开了药,那就说明这病啊能治,否则还开药干啥,你放心妈,我在珠海听说过这个病,我们厂子就有人治好了,还生了孩子,你别急,先让建军吃这药,然后我再去打听打听,说不好,南方的医生有法子,毕竟那边要发达很多。”
“是吗,真的?”崔采立刻抹了一把脸,“是真的能治。”
“能,一定能!”慕陆陆点点头,“你们都别急,这种事,建军压力更大,平时多注意,别喝酒抽烟,看看吃什么能补一下身子,然后加上医生的药,肯定能生的。”
“那就好那就好。”崔采连连称好,她原本一直以为是张花的问题,从来没往牛建军身上想过,这从医院出来,崔采跟失了魂一样,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站都站不稳了,此刻张花除了哭就是哭,什么都指望不了,幸亏慕陆陆来了,崔采终于有了依靠。
“陆啊,回来的好啊,你这一回来,我也有劲了,有了依靠!”崔采拍着慕陆陆的手说。
“妈,你别哭了,花儿也是,你们越哭建军越难受,这压力一大,啥药也没用。别想太多,该咋治咋治,老天还能不给个孩子还是咋的。”
“嗯。”张花听了劝,也抹抹眼泪,不哭了。
“这大中午的刚回来,是不是都没吃饭,我去做点饭,都垫一垫,以后的事慢慢说,只要是病,知道了病因就能治,都别哭了。”慕陆陆说完就往厨房去,简单的煮了碗炝锅面,端出来后才喊牛建军吃饭。
可喊了几声牛建军都没应,张花便回屋叫。
刚进去就出来了,张花对慕陆陆说:“出去了又,屋里没人。”
慕陆陆把面端到了炕上,嘱咐崔采也吃点,都安排妥了才回娘家。
“怎么说?”王西珍见慕陆陆来了,便问道。
慕陆陆知道王西珍并不知情,自己也不想透露这些事,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就算是自己亲妈,慕陆陆也不想多说,便随便回了一句:“没啥,还不是两口子吵架。”
“吵架还能都吵哭咯?”王西珍自然不太信。
“妈,你知道那个王二喜住在我哥那里的事儿了吗?”
这个话题一转移,王西珍自然是不会在纠结人家的家事了,立刻道:“知道知道,你还别说,这都是思远的功劳。”
“怎么说?”慕陆陆问。
王西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慕陆陆讲了一遍,慕陆陆也赞叹慕思远这个小娃娃懂事,这么小的人,还知道牵线呢。
“那既然思远都没啥意见,就赶紧让他俩办了吧,我看着二喜也不错,人踏实能干还会来事儿,你说呢?”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她和你哥年龄都不小了,赶紧定下来赶紧生娃啊,我也想抱抱慕家的孙子!”王西珍一想起来就兴奋的不行。
“妈,你这就偏心眼了,什么孙子啊,你不是有思远了吗,这时候知道孙女不如孙子了?”
王西珍留意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说:“不偏心不偏心,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咱慕家的种,我都喜欢。”
慕陆陆只觉得王西珍说话颠三倒四的,也没再多说,和牛奔牛乐玩了一会儿,就该送他们上学了。
送到学校门口牛奔死活拽着这慕陆陆的手不撒开,慕陆陆确认了好几遍,一放学她就来接他们,这俩人才安心进了学校。
晚上慕陆陆接他们回来,住在了娘家,牛建军依然没有回家,张花在村子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牛建军,晚上回到家,担心的睡不着,堪堪睁了一夜的眼。
一夜未眠的还有汪伟平,他带着汪继业来了北京,原本慕柒也要跟着来,可毕竟来回的车票太贵了,而且当天回不来,他们要找地方住,汪伟平就想着带汪继业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就得了,如果慕柒再去,不但不能凑合,还得多开一间房,这样一算还是算了。
白天带汪继业看了医生,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上午做完检查,下午才拿结果,两人没有去处,便在医院大厅里坐了一中午,直到下午四点了,才拿到结果见了医生。
医生看了看检查的结果,说这个病可以治,效果不一定怎么样,但至少能维持到现在的程度,如果不治再任由恶化下去,汪继业只能越来越糟,清醒的时候也会越来越少了。
医生还嘱咐了一句,这药啊用的都是好的,治疗时间也长,所以要花很多钱。
汪伟平一夜没睡。
他反复在想医生的话,汪继业的病不能不治,至少要控制起来,不能再恶化了,可他还要上学,哪里有钱治?
想了一夜,汪伟平终于做了决定,书还可以再读,可是亲人只有一个,而且也只剩这一个了。
第二天一早,汪伟平就带着汪继业离开了北京,他准备回家收拾一下,带着汪继业来北京讨生活。
一回到家,就看见慕柒在门口等着呢,看见汪伟平,慕柒立刻迎了上去,“算着你们差不多要回来了,怎么样,医生咋说?”
汪继业回家就睡了,汪伟平这才把想法和慕柒说了说。
“不上学了?”慕柒听了汪伟平的决定,立刻摇起头,“绝对不行,你成绩这么好,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怎么能不上学!”
“可是,你看我爸的情况,我上不了的。”汪伟平苦笑着,“没事,读书以后再读就可以,我先给我爸治病。”
“不行,真的不行。”慕柒急的团团转,“你容我想个办法,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慕柒在汪家的客厅里转来转去,她急的咬着指甲,汪伟平坐在椅子上,也十分沮丧,可是又没什么办法,“慕柒,你别急,我现在家教的活也没有了,去工地也不可能,因为要上学,人家不会专等我的时间,我不上学了就没事了,每天都能去打工,然后赚钱给我爸看病,等他病好了,我再读书就成。”
慕柒摇着头,“不行,你说的好,还会再读书,你怎么知道叔叔的病要治多久,一两年还好,万一治个几年,你还能读书吗?伟平,你成绩这么好,真的不能放弃。”
“那怎么办!”汪伟平本想好好的说话,可本来他心里就有火,正努力强压着,他用了一夜的时间说服了自己,可回来后一看到慕柒,心里又生出了气,他不甘心啊,“你别说了,慕柒,你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义吗?我也不服气,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照顾,而我没有,别人都能上学,我却不能,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以为我不想读书吗,我想,非常想,我也想考个好大学,从此换一个活法,可是我没有这个条件,我想,但我不能!慕柒,你别再劝我了,你根本帮不了我,就别再扯我的后腿了可以吗!”
慕柒被汪伟平说的愣住了,可汪伟平还再说:“慕柒,其实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你只有妈妈,我也只有我爸,我们都是不幸的,你不要站在制高点来约束我,替我规划我的未来!你只是比我幸运,你有哥哥和姐姐,他们撑起了那个家,能供你读书,但我没有,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命……”
听到这里,慕柒突然大叫:“对了,我姐!”
“什么?”汪伟平没听清慕柒喊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姐!”慕柒高兴的一拍手,“伟平,我们有办法了,我姐不是来建厂子吗,他们那里在招人,都是流水线,一学就会,我可以去找我姐,让她给我们活干,我们下午放了学就去干活,人家白天干,我们晚上干,周日休息的时候也可以去,我们两个赚的钱,攒下来肯定能给叔叔治病的,我姐说了,他们给的工资不低,你放心,我去找她,一定可以!”
汪伟平突然愣住了,他本来心里难受,句句话说出去,什么话难听便说什么,故意把那些刺放出去扎慕柒,扎的她疼了,他似乎才能舒心一些,有人比他疼,比他不幸,汪伟平似乎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只觉得什么安慰都不重要,都没有血淋淋的比较更让他舒坦。
可慕柒并没有恼,也没有生他的气,反而要帮助他,汪伟平此刻自责的很,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为什么要伤害慕柒来安慰自己,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的?难道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也是个不幸的人?没有完整的家庭?他一直是在用慕柒的不幸来安慰自己?
汪伟平突然被自己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如此的龌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可慕柒还在说:“你放心,我和我姐去说,她一定会安排我们做工的。”
“你,你也去?”汪伟平问道。
“是啊,我当然要去了,你自己一个人赚的钱怎么能够?加上我,我们两个一起,肯定能够给叔叔治病的。然后你也不用辍学了,我们两个再坚持一年,考上大学后,一切就都好了,不是吗?”
慕柒说着,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汪伟平只是觉得惭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态怎么扭曲到如此地步,他面前的女孩是真心爱他,真心对他啊,他怎么能拿话故意伤她,故意揭开她的伤疤!
汪伟平挪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过去,他充满歉意的看向慕柒:“慕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怎么能对你说那样的话,慕柒,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混蛋了……”
慕柒却摇摇头,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闪着泪光,嘴上却是笑着的,“没事,伟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都知道,你只是太累了。伟平,你相信我,我们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一起扛,一定都会克服的,真的。你相信我。”
看着慕柒坚定的目光,汪伟平用力的点头,他一直攥成拳头的双手终于放开了,这个秋夜,天气凉了许多,两个不幸的人儿,此刻需要彼此的拥抱,彼此温暖才好。
秋去冬来,这份温暖一直延续着过了一个冬天,这个冬天发生了很多事,慕柒和汪伟平在刘红旗的厂子里作起了工,牛建军也终于在一夜未归后洗心革面,不再夜不归宿,也开始忌了酒,每天都在吃药,只希望能快些好起来。
而其中变化最多的就是慕伍,此刻他又有了新的身份,他要当爸爸了。
王二喜终于在全家人的撮合下和慕伍结了婚,人民饭店开的红火,两人的日子也过的顺心,结婚没多久,王二喜便开始害喜了,慕思远第一个跳了起来,她要当姐姐了。
王西珍高兴的什么都顾不上,天天念叨着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
一九八七年,七月初七,慕思远站在葡萄藤下许愿,当夜,慕夏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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