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杀青日, 与梁思言的最后一场戏。

　　拍戏素来不按故事发展的顺序, 场次前后颠倒, 结尾处, 女主早已登上了皇位。而杀青戏, 确实她才刚回宫被萧淑妃刁难。

　　丫头将武媚娘从雪地里扶起来, 面露不忍, “娘娘，你别难过。萧淑妃最然气焰嚣张，可你还有皇上呢。皇上待你珍之重之, 是旁人比不得的。”

　　武媚娘轻轻笑起来，看着前方早已渐行渐远看不到了的萧淑妃勾起唇角，眼底闪过无法名状的光, “我何须难过？我既然有本事从感业寺回宫, 便也有本事拿到我想要的。萧淑妃？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且容她再蹦跶两天！”

　　“咔！”

　　最后一场难度不大, 一条过。全场欢呼起来, 这代表着这部戏全部拍完, 正式杀青了！大家一哄而上, 纷纷撺掇着何明义要庆祝。何明义也都乐呵呵应了, 让他们只管选地方, 这才从包围圈中挤出来，来到顾晼身边。

　　“阿晼，明天能回家一趟吗？明天是你的生日, 敏敏还说, 要亲手给你做蛋糕。”

　　明天是一月五号，确实是她的生日。顾晼看着眼含期盼却又有些忐忑不安的何明义，心头暖意流过，笑着说：“不了。”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冷淡，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去，我和阿煊早就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过，所以……”

　　何明义明白了，小年轻都想二人世界，有自己的节目，笑起来，“也好。我们就不掺和了，你们好好约会。”

　　“啊！”一声尖叫，梁思言脚步踉跄，摔下来，好巧不巧，旁边正是为了高架楼梯，本来是有副导坐在上面分镜俯拍的，如今拍完了，可楼梯还没来得及收。梁思言躲闪不及，正好摔在楼梯上，楼梯受力量惯性倒下，位置刚好是顾晼处。

　　何明义面色一片，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考，一把将顾晼扑到，护在自己怀里，楼梯就这样砸在他的头上。

　　顾晼甚至来不及思考，全然懵逼，眼睁睁看着温热的液体从何明义后脑顺着脖子流到自己身上，下意识用手一抹，鲜红一片。

　　她浑身战栗，这血腥的气味，这粘稠的感觉，和母亲死时一模一样。眼泪不受控制般落了下来，嘴唇微张，一片苍白，却似是有只手掐着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导，顾晼！”

　　众人纷纷围过来，将楼梯搬走，却看着地上的顾晼和何明义不敢乱动，“何导，顾晼，你们怎么样。”

　　“何导！何导！”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嘈杂之声让顾晼回过神来，她翻过身站起来，将何明义抱在怀里，“爸爸，爸爸！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快点！快点！”

　　她心头一片慌乱，连声音都不停地在颤抖。

　　何明义忍着痛握着她的手，声音微弱，“妙妙，别怕！”

　　顾晼只是摇头，已经乱了心神，口中不停地含着“爸爸”，眼前却一遍遍闪过那一年母亲死时的场景。

　　她也是这样抱着母亲，满眼都是鲜红，她的手上，身上全是粘稠的鲜血。她就这样着母亲苍白的面色，感受着她一点点流逝的体温，慢慢变得僵硬的身体，无能为力。

　　她一直哭，一直喊，可母亲却再也没有应过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来了。众人纷纷绕出道来，却只有顾晼不肯撒手，紧紧抱着何明义。

　　医生忍着怒气皱眉，“顾晼小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你这样，我没办法救人。”

　　顾晼满是泪水的眸子终于转动了一下，沾满鲜血的双手抓着医生的手腕，“你告诉我，爸爸不会死的，对不对？你答应我，爸爸一定不能死。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医生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你别这样，你这是在耽误我们救治的时间。”

　　顾晼吓了一跳，慌忙松手，医护将何明义抬上车，因顾晼一直抓着何明义的手不放，见她一直叫爸爸，便也让她上来一同去医院。

　　看着救护车远走，剧组众人松了口气，希望没事。只是当时混乱，这会儿冷静下来，一个个心头疑惑。

　　“刚才，顾晼是叫……爸爸？”

　　“何导不是只有敏敏一个女儿吗？”

　　“不对。我记得何导说过，他和现在的夫人是二婚，之前离过一次，和前妻有一个女儿，跟着前妻生活。”

　　众人大惊，所以……

　　********

　　顾晼连戏服都没有来得及换，脸上的妆早已经哭花了，面目全非，幸好手术室门外走动的人并不多，虽然因为这幅装扮让人侧目，却没有人认出来。

　　她蜷缩着抱膝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身体不住的颤抖，眼神呆滞，找不到任何焦距。

　　“晼晼！”

　　一个人影冲过来抱住她。顾晼本能的想要推开，却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渐渐放松下来，一双眸子终于一点点找回了生气，搂着陆煊泪流满面，“爸爸……爸爸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她双手颤抖，摊开掌心给陆煊看，满目的鲜红。

　　“当年，妈妈也是这样。也是这样……我……我……”

　　陆煊明白了，顾晼这幅模样是为的什么。她想起了她的母亲。陆煊是知道她母亲的事情的。割腕自杀。

　　何明义激发了她的记忆，一个母亲，一个父亲，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无法接受往事重演，尤其是在同何明义缓和，已经慢慢打开心扉，打算接受他的情况下。她此刻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恐惧。

　　陆煊心头一紧，将她抱在怀里，“别怕！不是的，没有那么严重。晼晼，别胡思乱想，医生会救何叔叔的。而且，那只是楼梯，重量虽然不算小，却也不大，应该不至于致命。我问过了，你看，救护车上，何叔叔还醒过，还是有微弱意识的，是不是？何叔叔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顾晼一愣，“他说，爸爸说，妙妙，别怕！”

　　“对，所以你看，何叔叔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说，可陆煊心里也没底。因为他很清楚，剧组的这种楼梯，一般用于高处俯拍，偶尔也会用于人工撒雪。说是楼梯，其实已经是高台架了，重量和致命性和其他的楼梯压根不能比。

　　陆煊心里七上八下，他如今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来的时候问过急诊第一接诊医生，医生说，何明义虽然呼吸尚可，血压虽然下降，却没有太低，且全程虽然不太能开口说话，却还是能轻微眨眼，有意识存在。

　　顾晼抓着陆煊的手，“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陆煊心底一颤，“对！”

　　顾晼渐渐笑起来，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不止陆煊来了，陆庭川、夏时、叶欣都来了。顾晼往陆煊身边缩了缩，不敢去看叶欣。好在，叶欣焦急何明义的情况，全副心神都盯着手术室，也没有在意到她。

　　陆煊将顾晼扶起来，“晼晼，我先带你去洗手好不好。”

　　顾晼巴不得此时和叶欣越远越好，她不知道怎么去和叶欣说，何明义是为了救她。如果不是为了她，何明义不会受伤，而躺在手术室的人就是她。

　　夏时小声道：“我真没想到，顾晼居然是妙妙。”

　　陆庭川看了眼陆煊和顾晼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别说，还真是缘分。他可记得，当年妙妙突然转学，小兔崽子催命一样的催他去打听妙妙的父母和住处。

　　“都说姻缘天注定，我算是信了。”夏时感慨了一句，又皱眉起来，问陆庭川，“怎么样了？”

　　“打过电话了，院长在外交流，不过这是医生就是职责，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就是我们想找权威专家，以现在的情况也得先等手术结果，看具体是什么情况才能做打算。别急，说不定情形没我们想得糟糕，不需要请什么权威专家呢！”

　　夏时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顾晼回来，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脸上的妆也卸了。

　　手术室的门开。叶欣忙凑上去，顾晼却下意识后退，她害怕，害怕听到医生会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手术很顺利，病人的情况很好，不需要去ICU，可以直接转病房。你们放心。”

　　这一句让大家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现在也不早了，家属留一个陪着就好，其他人可以明天早上再来。病人麻药还没醒，这时候人太多了不好。放心，医院有医生护士在呢。”

　　几人忙不迭应了。医生微微有些吃惊，这群人的身份他是知道的，手术中的时候，手术室还接了院长打过来的电话特别嘱咐呢。本想着若是他们不按规矩来，还真有些麻烦。没想到这么好说话，还一口一个谢谢。

　　心里想着，也不是所有有钱人都不讲理嘛！

　　叶欣转头看向顾晼，欲言又止，她知道顾晼一定向留下，但她也想。

　　“叶……叶阿姨留下吧。爸爸需要你。”

　　爸爸？叶欣微微有些惊讶，却没有推辞，松了口气，想了想说：“你也别自责了，明义没事，医生也说一切都好，只需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就行。这事不怪你。”

　　不怪你。虽然说出这三个字，可叶欣自己清楚，前提是在何明义没事的情况下。如果……如果何明义……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顾晼。

　　从客观角度上来说，她着实不能怪她，也怪不着她。毕竟不是她的错，是何明义自己的选择不是？可从主观角度上来说，她恐怕难以接受。

　　幸好，何明义没事。

　　顾晼只道，“辛苦叶阿姨了。”

　　陆庭川也说：“你安心照顾老何就好。敏敏那你不用担心，我让人把她接到陆家了。有我和夏夏在呢。明天放学，我再送她来医院。”

　　敏敏到底年纪还小，叶欣怕吓着她，没有告诉她。如今何明义没事，也就不用急了。现在正临近期末考试，放学后再来也好。

　　大家就这么说定，陆庭川便带着夏时走了，陆煊将顾晼送回家。

　　他们心里挂着何明义，谁都没有心思，也没有注意到，一则新闻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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