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瞬间, 烟雾散了出来, 隐约有个人影, 奚恻看不真切。
玩得好的兄弟, 经常去泡澡汗蒸, 他没觉得坦然面对有什么。
门被轻轻抵着的瞬间, 他止住了动作。
那只手太轻柔了, 葱管一样的手指伸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给我吧。”
淡淡三个字,没什么情绪。
奚恻愣了愣, 把东西递给她。
门重新关上。
床上的裤子血迹明显,奚恻从小打架,并不怕看这种东西。他点了根烟, 靠在门上仰头吐出一雾。
死要面子的人, 把衣服系身上还跑来帮他。
奚恻敲了敲门:“能听见吗?”
外面现在应该闹翻天了,用那种东西害同学, 已经不是处分能解决的问题。
但他不想去想。
里面只有水声。
“能听见吗?”
姜诉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知道奚恻就在外面, 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与其说讨厌与人接触, 不如说她根本不会。
不懂迂回, 也看不明白别人的心态。
就像刚才, 天知道她鼓了多大的勇气一头冲进人堆里。
别人做起来很容易的事,她却很难。
她抵着门轻声道:“你别进来。”
外面似乎轻笑了一声,奚恻嘴里咬着烟说:“昂。”
见她不说话了, 他接着说:“呿, 我早该发现的。”
姜诉身体一僵,关了水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用手抹了抹雾气。
“你是色盲我早该发现。”
她的颜料盒上每种颜色都贴着名称,若不是色盲怎么会如此。
只是今天为了帮他,当众说出这些,令奚恻心里不舒服。
原来指的是这个。
姜诉松了口气。
肚子没那么疼了,又躲开了人群,她心里的焦躁感消了大半,平静多了。
今天的事她能做的也就如此,接下来怎么样都与她无关,她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姜诉摸索着穿衣服,想了想对外面的人说:“我没什么。”
刚才发抖的样子和现在小小的说话声,更可怜了。
奚恻掐了烟,怅然踢了把凳子道:“感谢的话别指望我说,不过,我也不会和你绝交。”他笑了,“你他妈菊花淌血还跑来救我,老子再跟你绝交也太不近人情了。”
姜诉换好东西,一下子把门拉开,淡然声音犹如从前:“对不起,是我要跟你绝交。”
人疯就疯那么一回,姜诉决定把刚才的事强行自我遗忘。
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亲手种在了别人的心里,拔不掉了。
她拿毛巾擦头,迅速把血裤揉成一团压在被子里。
“不......疼了?”奚恻掐了烟,重新看到好端端的人,心情好了起来,性子改不了,忍不住想逗她,“诉哥,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俗话说‘十男九痔’,虽然我没......”
姜诉背对着她擦头,差点没把自己头发扯掉。
但想想,痔疮就痔疮吧,总比身份被拆穿强。
外面有鼓声和哨声,运动会还在继续。
她问:“还有事吗?”
奚恻这才想起来秃头的教导主任。
“差点忘了!叫你去办公室,就刚那事你得协助调查,跑那么快!”
姜诉轻声叹气,转过头吓了一跳,奚恻头就在她耳侧。
他皱着眉感受着,然后问:“诉哥,换种沐浴液吧,香成这样真的很娘。”
***
学校办事很快,了解到情况后就报了警,几方家长也被请来了。
董诚和瘦高个被勒令转学,武斯越当场哭着骂自己的两个学生不争气,场面一度还挺感人。
姜诉也是在那次见到了奚恻的爸爸。
很高,也很年轻,穿着西装,和她想象的商人模样不同。
他来是为了感谢救了奚恻的同学,只是姜诉根本没说上什么话,他就和姜赫严聊上了。
两个人聊得全是工作,她插不上话,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奚恻。
那人还挺不尊重长辈的,站没站相,一脸的不耐烦。
最后干脆甩脸走了,人走出门又回来冲她勾勾指头。
姜诉跟着走了出去。
“知道你不喜欢应酬。”奚恻手抄着兜往前走,转身喊了声,“诉哥。”
“你别这么叫我。”
学校大佬这么喊他,已经有人在传她是新晋大佬了。
这真是......
正是中午,他俩一前一后刚走进去,打闹的几个男生停了动作,整齐划一喊了声:“诉哥中午好!”
奚恻很得意的冲她鼓着嘴笑。
姜诉闭了闭眼,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趴下去。
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要想平静的度过高中,不能对奚恻有一点!点!好!
头顶被砸,她坐起来看到是练习册。
“干嘛?又让我帮你写?”
“呿!”学霸不屑的说,“哥是给你抄。”
奚恻的字很好看,干净整齐,他做题很快,尤其是理科。
也没见他怎么学,怎么这么厉害。
“别乱画啊。”奚恻点点本子,“抄归抄,弄脏还是会揍你。”
姜诉有些犹豫,毕竟被他捅过刀子。只是“希慕”作业难,小卖部的老板水涨船高,漫天要价,零花钱快要不够用了。
她没吭声,默默把练习册留下了。
从那次过后,奚恻回回写完作业都扔给姜诉,事情传开,组长收他作业,都直接管姜诉要。
也因为这事,班里的人对她尊敬不少。
大佬但作业那是谁想抄就能抄的。
***
时光飞快,转眼就到了期末。
一连考了三天,她的成绩出来还是惨不忍睹。
只是不知为何,她爷爷从来没有因此找她谈话,姜诉姑自想,也许是爷爷太忙,根本没时间看邮件吧。
暑假学校组织了旅游,姜诉不想去,吃饭的时候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希慕”放假早,大伯家的儿子还没放假。
姜赫严先开口:“小诉,学校旅行去哪?”
“每个班不一样,我们是泰国。”
婶婶一听,脸拉的很难看:“你们学校还真夸张。”
以前在十五中,学校有活动顶多是公园春游,这次是国外,她想想就头皮发麻。别说泰语、英语了,有些中文她都说不利索。
姜诉刚想说不去,姜赫严就发话了:“我们姜家的孙子上天都不算夸张。”
婶婶:“......”
姜孙子:“......”
婶婶饭都吃不下了:“小诉不是还要去画班嘛?”
姜孙子默默点头。
“以后他要去公司上班,画画有什么用?”姜赫严说。
“什么?就她这样能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婶婶几乎是惊叫出来的。
姜诉平日沉默寡言,她那样子谁不知道。
“以前我也觉得......”姜赫严看她,话没说完,转而说,“小诉能跟奚家那孩子做朋友,就证明她的睿智。你个妇人懂什么!以后再插男人之间的话,就不要一起吃饭了。”
他脸一板谁的大气都不敢出。
大伯一到吃饭就嗓子不好,咳了几声瞪婶婶。
因为五位数的钱已经交到学校,手续也办理好,姜诉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泰国。
也就几天忍忍就过。
泰国费用较贵,加上可以自选地区,选这里的学生不多。
上飞机姜诉才知道爷爷为什么执意叫她来——尊贵的奚家公子也来了。
奚恻换了位置,坐在她旁边:“诉哥。”
诉哥把眼睛闭上,佯装睡着。
奚大佬也不生气,淡淡笑了一声,他的身上很好闻,香香的往姜诉鼻子里钻。
飞机刚升空,能看到城市的璀璨灯火,星星点点,像夜幕里的星河。
她听到似笑非笑的声音:“有什么好看的?”
说话的人头上戴着脖圈,眼罩撸在额头上。座位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小,他腿伸不开,不满道:“学校就是抠,订什么经济舱!”
姜诉听不懂,眨着眼。
“我说大少爷,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坐飞机吧?”奚恻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她脸上看。
姜诉抵开他,继续看窗外。
是第一次。
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发现城市的美丽,都是和这个人在一起。
“行吧。”奚恻拍拍腿说,“哥以后带你坐头等舱。”
后面孙茗猫腰站起来:“哥,我也要!”
奚恻白他一眼:“滚蛋!”
李喃笑得抽搐:“人家大佬之间的约定你个傻逼参合个屁。”
***
飞机抵达。
带队老师分了房间,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这怎么可能休息!老师一进屋,所有人都炸锅了,换了衣服就要去沙滩上野。
姜诉和孙茗一间屋。
她拖拉着不换衣服。
“你不去吗?”孙茗问。
姜诉撒谎说:“我有中耳炎,不能下水。”
等声音没了,她才舒口气。
她饿了在酒店里逛,有点迷路。
“哟,诉哥这是去哪儿呢?”
是熟悉的声音。
她转身:“你别这么叫我。”
反正说了也是白说,这人从来不听。
她太饿,也找不到人,只好问奚恻:“哪里有吃的?”
“饿了?”奚恻走过去把胳膊架在她的脖子上,大佬气十足,“带你吃一家巨好吃的店。”
初来乍到,又是异国他乡,姜诉不知道怎么与人沟通,没有法子只好跟着他走。
奚恻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和蓝色运动短裤,踩着一双黑色人字夹脚拖鞋,休闲随意。
他的眼睛亮亮的,映着阳光,慵懒闪烁。
十几岁的少年,心无惧怕,明朗的像是头顶的蓝天。
姜诉低着头,把人躲在他的影子里。
酒店、沙滩、小店、巷子......
两人走了快一个小时都没停得意思。
姜诉被晒得快要虚脱,看着前面举着手机定位的人。
“到底在哪?”
奚恻看四周:“导航显示就在这里,但......我没找到。”
“.........”
她忍无可忍了:“回去吧,我吃泡面就可以。”
那种小巷子,窄得只能过一辆小车,没有一个人,巨好吃多店怎么会开在这里。
奚恻掐着腰看她,说:“行啊,你走呗。”
“......”走什么走?她一个人能走回去吗?
算了,忍吧。
跟奚恻在一起,不忍活不下去。
姜诉觉得自己像狗一样被这人溜着,就要晕倒时,狗主人勾勾手指:“这!到了!”
花草丛生的深处,还真有那么一家店。
只是他们跋山涉水来到的这家店......没客人。
全店只有一个年老的奶奶。
“这......”
奚恻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得意道:“这是一家百年祖传老店,没店租,店主的心情是,爱吃吃,不爱吃没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姜诉觉得哪里不对。
她看着他用流利的英语跟老奶奶沟通,迟疑着坐了下来。
奚恻玩手机,也不抬头,勾唇问:“看我做什么?”
头顶长眼睛了么!
她视线放在桌子上,呐呐说:“你英语很好。”
“还行吧。”奚恻挑眉,嘴角翘得老高。
虽然就他们两个客人,饭菜仍旧上的很慢。
老奶奶端出一整只烤鸡和两个碗。
银色嵌花小碗,透明液体里飘着半颗柠檬。
走了那么久,姜诉渴了,刚端起来要喝,奚恻道:“那是洗手的。”
姜诉:“......”
有点尴尬,她抿着唇把手指伸进去搓了搓。
然后......奚恻一直在旁边笑。
姜诉觉得,哪里还是不对。
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能忍耐他很多幼稚的行为。
奚恻撕了块肉给她。
“多吃点吧,你也太瘦了。”他舔自己的爪子,“瘦还能忍,就你这个子,再不长真交不到女朋友。”
奚恻比了比:“我上初中都比你高了。”
“......”
姜诉吃饭不爱讲话,想尽快让对方闭嘴,她不经意说:“我是不会交女朋友的。”
此话一出,旁边人明显愣了一下。
她塞了满嘴肉,瞪着眼缓缓看旁边。
奚恻手里的鸡腿掉了,人有些迷茫,轻声问:“你gay啊?”
***
吃了饭回去,姜诉找借口躲在房间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她找不到人,看到孙茗留的纸条:“我们组队去‘红灯区’了,大家探讨了一下,一致认为不带你去。”
姜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高中生都疯了吗?
老师呢?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烤鸡的味道太怪,她吃的不多,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酒店挨着海。
姜诉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白天也没好好看。
她去便利店里买吃的,白天的时候奚恻教过她怎么操作。
买完端着想去沙滩上走走。
夜里的海滩,能听到海浪拍打沙子的声音。
这个世界原来很大。
海边人不多,有三两队外国情侣牵着手散步。
姜诉看到躺椅上躺着的人,身形一顿。奚恻没跟大家一起去?
还算没那么堕落。
她想了想,折回便利店又买了一份。
今天烤鸡的钱是他付的,就当还他人情。
奚恻翘脚躺在椅子上闭着眼,听到动静,看到是姜诉也不惊讶,还是那么躺着。
白天还好好的,这人怎么突然有些颓。
“给你。”姜诉把吃的推给她,“我刚在便利店买的。”
这里的便利店有很多熟食,买过之后可以帮忙加热。
“什么?”奚恻擦了下眼问。
“米酒汤圆。”姜诉挖了一勺小口吃,“竟然有这个,意外吧?”
“这里有很多中国人,有这个也不稀奇。”
说完他也不吃,仰头躺回去,半晌嗤笑:“你爱吃这个?”
姜诉愣了愣,说:“我妈妈是南方人,每年的今天都会给我做这个吃。”她的声音揉进海风,温柔恬淡,“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夜和海,让人心境异常。
饶是她淡漠的性子,面对如此也有说不出的感慨。
两个人同住一屋,时间长了默契还是有的,姜诉觉得今夜的奚恻说不出的怪。
都不来烦她了。
她低头吃东西,两个人都静静的。
有个小孩子在沙滩上跑。
奚恻忽然说:“我从来不过儿童节。”
嫌幼稚吗?
是啊,这多不符合他大佬的人设。
他把手盖在脸上,冷声说:“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一口小汤圆噎在嘴里,姜诉心口发紧,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那么端着盒子看他。
“想听吗?”奚恻问。
很晚了,她不知道奚恻在这里坐了多久,明明白天还拽得跟什么一样的人,现在躺在阴影里。
像只受伤的小兽。
姜诉用力咽下食物,小声说:“你想讲吗?”
......
“她给我做了饭,我边看动画片边吃,她说累,就躺在我身边,睡着了再没醒来。”
奚恻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生病,最后严重到已经不用继续就医,在家拖着日子等死。奚恻小,并不懂这些。那是儿童节,他妈妈觉得怎么也要给儿子庆祝一下,忍着难受给他做了饭。
她说自己不饿,说太困了想睡会。
她说:“妈妈祝小恻儿童节快乐。”
这是她对奚恻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他老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姜诉听他讲,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妈妈就死在自己的身边是什么感受?
奚恻说完坐了起来。
太暗,她也看不清他的脸。
奚恻哑着声音说:“那种病,最后吃不下东西,她肯定很饿,我都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远处灯塔照着海面,波光粼粼。
水波晃动,像人心。
好一会儿,她伸手把奚恻面前的米酒汤圆勾过来,推到了桌子一边。
她抬头,撞上那双伤感的眼,轻声说:“这个,给你妈妈吃。”
她怕他不懂,又解释:“我老爸忌日的时候,老妈就会在饭桌上多摆一副碗筷。”
“......她能吃到,不会再饿了。”
说完低头挖汤圆。
小孩子的嬉笑声渐远,夜深了,海风拂面,带着海的腥咸。
奚恻猛然站起来,双手交叠一下脱了上衣,他“啊——”了一嗓子,冲着海就冲了过去。
......
!!!!!
那没妈的孩子是要自杀吗!!!
姜诉反应了几秒,拔腿就追。
一个猛子浪起,某人直接扎进了海里。
这这这这这.......
疯了啊!
她急得血液都冲向头顶:“救命!救命!奚恻!你回来啊!救命啊!”
周围也没人。
海面很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姜诉不会游泳,会了也不敢跳啊。
她跪在岸边,眼泪都吓出来了。
她艰难的地上爬起来,想去叫人,水声响起,一个高大身影从海里钻了出来。
奚恻浑身淌着水,短裤黏在身上。
他的手指带着凉,握在她的手腕上。
“你......”再次说不出话了,她人就站着,努力消化刚才的一切。
奚恻被海水涮了涮,脑子里似乎进了盐,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人,问:“你他妈哭什么?”
姜诉平生第一次骂人,献给了奚恻。
“我他妈以为你死了。”
那声音带着颤。
天时、地利,奚恻被盐腌过的脑子没管人合不合,低头吻了上去。
姜诉没接过吻,哆哆嗦嗦的抖着唇,脑子里全是乱的。
他身上很湿,手扳着她的肩膀,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下,尝到了就不想放。
轻轻的咬着,呼吸打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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