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大姨妈这事, 真是有现世报的。
顾冉昨天用大姨妈撒谎, 今天大姨妈就真找上门了。
其实大姨妈来了并没什么, 无非是身体里贴一个超大创可贴, 可但怕的是跟着大姨妈一起来的各种闹心症状——比如, 顾冉现在开始小腹隐约作痛, 腰部发酸。
但想着这是老毛病,顾冉没太放在心上,忍着疼, 还是像往常一样工作。
这边,她忍着不适工作,那边, 谢豫的做法似乎也颇为微妙……事实上, 早上得知她大姨妈真的来访后,他的反应有些尴尬, 几乎是立刻放开了她, 然后再没有任何为难, 直接让她回了办公室。
他甚至还说了声:“如果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回家。”
顾冉摇头, 选择了继续工作。
真要为一点点不舒服就请假, 那一个月得请多少次啊。
见她坚持, 谢豫没再说什么,让顾冉干自己的活去了。
此后顾冉没做打扫卫生之类的体力活,但打印文件, 接打电话的轻松事务, 她还是坚持着。
.......
一上午就在这不适与琐碎中度过,时间一晃到了午休时间。
午休时间员工们都是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办公室休息,顾冉往常亦是如此。但今天顾冉没有,她趴在小隔间没挪窝——坚持工作了一上午,大姨妈似乎越疼越厉害了,她得趴着缓一会。
见她趴着不动,谢豫出办公室的时候扫她一眼,在她桌面轻敲了一声,似乎是让她去吃饭。
顾冉摆摆手。
男人们怎么能懂姨妈加身的苦,眼下她小腹坠胀,吃不下去。
谢豫见她没反应,离开了办公室。
人群都去吃饭去了,13楼几乎没什么人,整栋楼都静悄悄的。
顾冉一个人趴在那,身体难受她也睡不着,就翻出手机看了会,看到昨夜里回去微信上跟医生小哥哥的对话。
昨夜她跟谢豫大吵一架后,回去立刻跟小哥哥解释,她认识那些夜生活的老板,无非是自己做销售这一行,认识的人相对复杂一些......小哥哥相信了她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同意两人继续往下发展,两人就此等于说了拜拜。
顾冉看着看着,原本因为姨妈而低落的情绪,愈发消沉。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到她身边,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不去吃饭?”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沈嘉文,顾冉头也没抬,仍是软绵绵趴在桌上,“不舒服。”
“不舒服?不舒服也不能吃饭啊。”沈嘉文仍是道。
说了这句他似是想起什么,问:“我听八卦消息说,你相亲计划失败了?”
很普通的询问,但似乎又有些藏不住的笑意。
顾冉仍是趴在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小沈董,你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吗!你们这些老板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希望员工为公司终身不娶终身不嫁,从头到脚都奉献给资本主义是不是!”
沈嘉文没想到她用这种语气怼自己,话头一顿,但他也绝非一两句话就会动怒的人,而且顾冉相亲失败,的确他多少负有责任,毕竟那会他以加班为理由阻挠多次。
缓了会,他笑着说道:“你该不是因为相亲失败难过的吃不下去吧?至于嘛?这个没有还有下个呢,没准下个更好。”
这句话在他看来只是句普通的宽慰,不料一直趴在桌上的顾冉猛地抬起了头。
便是这一瞬,沈嘉文才发现,她状态的确很差,气色不见往日的红润光泽,整个人病恹恹的,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她的语气带着些自嘲,“呵,下一个?”
“是不是你们这样的人,从小就生在瞩目之中,所求所需,招之即来,万事无忧,才会觉得一个丢了就丢了,根本不值有任何遗憾,对吗?”
“所以你们怎么会理解我的感受,你们连主动的追逐跟真心的相待都没有过,又怎么会懂得来之不易的宝贵。哪怕他只是一个相亲对象。”
这句话落,沈嘉文愣在当场,那一瞬他看着她,她状态的确很差,但那双乌黑的眼睛,镶嵌在略微泛白的脸上,带着些怒意,似乎比往日更灼人,仿佛能穿透人心。
沈嘉文最后没有回话,他怔了片刻才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想了什么,长廊的日光打过来,那步伐略有些缓慢。
........
沈嘉文走后,顾冉又继续趴在那。
而这时谢豫从食堂回来,就看到桌上的顾冉还趴在老位置,一动不动。
他上前敲敲她的座椅,“喂,再不去,食堂饭冷了。”
顾冉这会正在气头上,她怼完沈嘉文后,又在想昨夜跟小哥哥的事。
彼时双方虽然解释开了误会,但小哥哥的态度仍是颇为古怪,他不是不理解她的工作,而是说:“顾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即便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性质……我们可能也走不下去。”
“为什么?”
医生小哥哥犹豫了会,似乎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但又忍不住道:“你没觉得你的上司对你……嗯,有些不同寻常?”
哪不寻常了?顾冉正想问,医生小哥哥却没再说话。
如今顾冉细想回来,虽然还是没太明白,但毫无疑问,这段姻缘的确是因为上司的过分干预才夭折。虽说今早她也在公司爆了谢豫的料,算是以牙还牙,但比起这段缘分的失去,她还是亏了大,想到这她不由又气起来,对着谢豫嚷道:“不要你管!”
猛地被顾冉一吼,谢豫脸色一沉,但他大概是碍着她身体不舒服,什么也没说,只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
接下来顾冉继续在桌上趴着。
却不想两点钟时有人过来,将一杯热奶茶跟一个小布丁蛋糕放在了她面前。
是沈嘉文的秘书,她说:“小沈董让我买的,你趁热喝。”
顾冉看着热奶茶与蛋糕,放到了一边,她眼下还在气头上,没有胃口,身体又疼,就算想吃,也吃不下去。
........
下午的工作时间,谢豫去开会,总经办没什么事,顾冉就一直病恹恹地呆在小隔间。
大姨妈的不适再次加深,上午还是隐约的疼,下午几乎就是全面暴动,小腹剧痛,腰部酸痛,胸部胀痛,整个人哪都不好了。
三点半谢豫结束会议回了办公室,一看她的脸色便是一怔,可还没等他开口,原本坐在位置上的顾冉突然窜起来冲出去,在隔壁洗手间吐了起来——有些例假反应强烈的女性,痛得厉害会呕吐。
顾冉抱着洗手台吐了好久,有几个公司女同事经过,知道她的症状,不由都投过同情的眼神,将她扶回了办公室。
等送她的女同事离开,顾冉正要趴回桌子,就见谢豫就站在他面前,他看着她因为剧烈呕吐而苍白的脸,像是再忍不住,用命令式的语气道:“你倔什么倔,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我有说扣你工资吗!”
顾冉趴在那,方才她还有力气怼他“不要你管”,可眼下,她声音虚弱,只软绵绵说道:“不行……”
“我妈还在家……我现在回去,她看到我这样会担心的,等她夜里去了医院我再回去……”
最近顾老豆的病反反复复,无奈又送进了医院,顾母跟几个亲戚轮流陪院,这段时间顾母夜里陪院,白天偶尔在女儿的小公寓里歇一歇,顾冉撑着不回去,就是怕母亲夜里操心父亲,白天还要操心她。
顾冉说完,又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谢豫看着她,久久没说话。
须臾,他一转身,出了办公室。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询问了陈助理什么问题,半小时后他回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往顾冉桌上一放,命令道:“喝了。”
似乎是担心顾冉不喝,又语气稍缓了点,“喝了你会好一些。”
顾冉低头没动,她现在只知道疼,什么都吃不下去。
好在最后谢豫没强迫她,回了自己的位置。
........
此后的一下午,谢豫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办公,而顾冉就趴在小隔间。
身上的反应吃了两颗止痛药也不见好,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昏昏沉沉的睡。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过,谢豫审批了几份文件,又看了好一会报表,这时耳畔传来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一看,过了六点,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门外不时有下班的员工路过,聊天嬉笑声不绝于耳。
谢豫看了看前面小隔间的顾冉,她还趴在那睡着,对外面的动静恍若未闻。
谢豫坐在那看了她一会,就连陈助理送过来的工作餐,他也没吃几口。
又等了好久,日暮西山,天渐渐黑了,大概八点钟左右,隔间里的顾冉似是受不住,低声哼了几声,苍白的脸似乎更加发白,身后注视她许久的谢豫像是再绷不住,瞬时起身,直接走到顾冉面前。
顾冉正疼得迷迷糊糊,猝不及防被人扶起来,低声道:“你……干嘛啊?”
“去医院。”谢豫不由分说,扶起她就往电梯走去。
.......
公司停车场门口,谢豫开了车来,将顾冉塞进了后车厢。
因为疼痛,后车厢里的顾冉早就不记得白天跟谢豫的置气了,她在疼痛中不住挣扎,“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就让你打针……根本没用……”
她似乎很抵触打针,不住往后缩,哪怕痛得缩成一团,仍试着摸索着身上的安全带,想拆了安全带下车。
谢豫拗不过她,只得道:“不去医院,那去药店买点药吃,行不行?”
“我吃了药,没效果……”顾冉歪靠在座位上,嘴里嘀嘀咕咕:“从前有一种药有用,是魔头买的,可惜我不认得那日文牌子……他也不会再买了……”
她声音太小,甚至有些难过与委屈,他几乎听不清,只能凑过去问:“你说什么?什么药?”
顾冉却没回他的问题,她坐在车座上,垂着小脑袋,许是痛得太厉害,她似乎意识都有些模糊,她的表情突然浮起一层悲伤,可最后却是含糊不清地转了话题,“甜甜圈……我想吃甜甜圈……”
“心情不好就吃甜甜圈……要吃老麦家的甜甜圈……”
她在后车座嘟囔,前面的他沉默了半晌。
几秒钟后,他踩下油门,车子轰然一响,黑暗中如流星般驶了出去。
.......
夜灯璀璨,将城市照耀得如不夜城,墨黑的宾利行驶在蜿蜒的道路上,来往车辆川流不息。
路况略有些堵,谢豫看着缓慢前行的车速,手搭在方向盘上,皱了皱眉。
倒不是担心道路堵塞,而是另一个问题。
——他根本不知道老麦家的甜甜圈在哪。
刚才问了顾冉,可这家伙糊糊涂涂的,也没说个明白。怕她难受,他便没再追问。
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他拨出了电话。
“陈助理,你有没有听过有家叫老麦的店子,是卖甜甜圈的,知道店的位置吗?”
那边显然愣了下,然后道:“……老麦家我不知道,别的家可以吗?”
谢豫默了默,从后视镜里扫了扫顾冉的脸庞。
算了,她要吃老麦家就是老麦家的。
想了想他说:“我再问问别人。”
挂电话的那瞬,隐约还听到话筒里陈助理惊讶的语气,“谢总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了……”
谢豫没理会,很快,他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刘秘书,你知道哪里有家叫老麦的店?卖甜甜圈的。”
“甜甜圈……不好意思啊谢总,我不吃甜吃,没留意……”
“安娜,你知不知道有家叫老麦的店?卖甜食的……”
“抱歉谢总,我不知道。”
……
一圈人问完,一无所获。
放下手机,车辆刚好行驶过一架高架桥,从高架桥的高度刚好可以俯瞰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梭,城市而硕大宽阔……但要在一座庞大的城市找一家微乎其微的甜品店,简直如大海捞针。
正思索着,手机电话却又是一震。
谢豫以为是工作的事,结果视线瞟到来电提示的那三个字时,微怔。
余晓依。
电话响了几秒,可谢豫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松开去接。
余晓依原本在老家小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在医院做护士,结果不知为了什么,年初她竟然将工作辞了,不顾家里人劝说,一意孤行只身来到H市,说是要在这里发展。
过去谢豫不在国内,她曾帮忙照顾过谢母一阵子,谢豫对此多少存有感激之心,回国后便开始还她的人情,起先也曾在她刚来H市找工作时帮衬过,原以为帮完就是还了人情……结果余晓依的联络却愈发紧密,发展到后来,已是一天两三个电话,谢豫这种性子的人,多少有些不耐。
原本他不想接,可手机铃响个没完,一个打完后又来一个,闹得后车座的顾冉都听到,她眯着眼躺在那,捂住了耳朵,似乎是觉得吵。
怕吵到顾冉,谢豫无奈下只得接了电话,余晓依似乎对他能接电话感到很愉快,她在那边笑着问:“谢豫,你这周还很忙吗?不忙这周末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爸爸过生日,我不知道送什么……你帮我挑挑?”
“周末有会要开。”谢豫只想快点挂电话,语气利落,言简意赅。
那边的情绪瞬时变为低落,大概察觉出谢豫也不想跟她说话,她强笑了一下,正准备挂电话,结果就听那边谢豫突然说了句,“等等。”
余晓依眼神一亮。
可那边谢豫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晓依,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家叫老麦的甜甜圈店?”
余晓依愣了下,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能突然搭理自己,她还是非常高兴,“知道啊,最近听同事说起过,是个网红甜甜圈店,就在山北路路口,红绿灯过一点就是了。”
她语带羞涩地说:“据说味道很不错,要不下次我们一起……”
可话还没说完,那边礼貌说了句:“谢了!”然后“嘟……”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余晓依愣在当场。
……
而这边,谢豫正在车内用导航规划路线。
语音导航播报道:“从艾尔路到山北路,全程预计29.6公里……”
近30公里?这距离……几乎就是穿越小半个主城区,再加上这路况这么堵,没准要一两个小时。
谢豫回头,看一眼后面还迷糊躺着的顾冉,眸光最后一定。
半座城就半座城,能买到她心心念念的甜甜圈,不算什么。
……
幽暗的夜,汽车加速行驶。
虽是盛春四月,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风声擦过车窗玻璃,发出呜咽的声响。
谢豫一面开着车,一面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的顾冉。一会担心她冷,将车内空调开了起来,一会担心开太慢,真饿到了她,他将速度提到了最快,可又担心车速太快容易急刹,她坐得不舒服,他又试着一面快一面平稳地开……总之,这一路,一路小心翼翼各种担心。
好在,历经一个多小时,穿越小半个城,老麦家的甜甜圈店终于到了。
店子还没打烊,谢豫下了车,急匆匆奔过去。
买了几个甜甜圈,为了让口感更好,还是请老板现做的甜甜圈,担心顾冉吃太干的食物会噎着,他又买了一大杯老麦家的招牌热饮。拎着一手吃喝离开时,老麦家的女老板还在身后感叹:“这小伙子对女朋友真体贴啊……”
已经走远的谢豫自是没听到这些的,他拎着东西回去时,想象着她一会吃上心心念念的东西,或许就会好起来……这么想着,步伐不由迈得更快。
可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回到车上后,那位难缠的,叫人总担心的主子却又不吃了。
——她睡着了!
后车座上,先前还有些意识的顾冉,此刻整个人缩在座椅最里侧,将自己刺猬般,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着了。
谢豫哭笑不得,将甜甜圈递了过去,轻拍她的头,“顾冉……甜甜圈。”
顾冉闭着眼,分毫不动,被推得烦了就将头埋在自己怀里,轻哼,“疼……不吃……”
虚弱又让人怜爱。
这家伙不肯去医院,不肯吃也不肯喝。
末了谢豫没辙,见天色又晚了,只能送她回家。
……
四十分钟后,车子行驶到了顾冉家。
痛得迷糊的顾冉,几乎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被谢豫带下车的。
一下车,深夜的风特别大,顾冉忍不住打了个抖,便是那一瞬,身边的人像是早已准备好似地,一件外套直接将她裹了起来,带着某人熟悉的温度,将她像包粽子似地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痛得迷糊,也没管那么多,便跌跌撞撞被这人带着往前走。
……
顾冉的家在四楼,凭她现在的情况,又没有电梯,肯定是难爬的。
谢豫不放心,将她送上了楼。
狭隘逼仄的楼道,老旧的居民楼还堆放了不少杂物,有的楼层灯甚至坏了,不想让顾冉磕着碰着,谢豫说是扶着她,可几乎是双手托着她的腰护着她的身体将她往前带,狭窄又幽暗的楼梯间,两人贴再一起,她的毛衫贴着他的衬衣,细碎的摩擦,紧密的像一件衣服……但饶是如此,顾冉仍是踉踉跄跄走不稳当,几次险些把谢豫一起带着摔倒。
某一次两人差点摔倒滚下楼梯时,谢豫险些有冲动直接把身边的人捞起来,打横抱起,单枪匹马过去算了,免得两人一起从楼梯上摔下去,多不划算——反正她也病了,抱抱病号上楼也没什么。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
最终,别别扭扭磕磕碰碰,终于到了顾冉家。
小小的一室一厅,是顾冉在H市工作租的房子。
屋里没人,谢豫扶着顾冉就进了她的房间。
顾冉似乎是难受极了,到了房间,衣服都不脱,直接钻到了被子里。
谢豫看不过去,没好意思帮她脱衣服,但鞋子还是帮她脱了的。
秀气的黑色通勤高跟鞋从他手上取下来,他的内心浮起小小的讶异……扪心自问,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帮一个女人脱鞋子,他以为自己会很厌恶这档子事,可等到亲手去做的时候,并没有。
反而是很平和的心态,像原本就该为她这么做。
而那边,顾冉一贴到柔软的被褥,便要沉沉睡去。
可谢豫没让她睡,想着她一天都没进食,方才的甜甜圈也一口都没吃,眼下虚弱地躺在床上,谢豫下了楼去,将一个物件从车里拿到上来——那是办公室的保温杯,他走的时候从公司带了出来。
保温杯质量很好,打开杯子,里面食物还是温热一片,是鸡汤,盛在保温杯里,金黄澄亮一片,淡淡的鲜香散出来,满室袅袅,谢豫在顾冉家找了个汤勺,然后坐在床头,扶起顾冉,拿着汤勺,小小地舀了一口。
汤勺贴到唇边,顾冉有些抵触,别过了脸。
谢豫劝道:“喝一点……这是红枣鸡汤,喝了也许就不痛了……”
这是白天他拐弯抹角向陈助理打听的事,陈助理说自己媳妇只要一来例假,就会喝红枣乌鸡汤,说是喝了后疼痛能减缓。于是他就找了个汤馆,买了一些。原本中午就该叫顾冉喝的,但顾冉没喝,如今看她一天什么都没吃,他更是忧心,想尽办法也得让她喝一点。
想到这他语气更是温和,“就喝一点……喝两口……”
一面劝一面感叹,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对他人永远都淡漠无谓的自己,原来竟也有这样关切她人的一面。
而床上,顾冉似乎是觉得他烦,但她不喝他就摇着她不让她睡,她只能张口喝了几勺。
几勺后她歪着脑袋又想睡,可他在旁边劝,“再喝几口……把这小块肉吃了……”
怕她撑不住会歪倒下去,他将她放在自己臂弯里,口气亦是压得更轻柔,哄孩子似的,哪里还像那个平日里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上司……痛得迷迷糊糊的顾冉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身体的疼痛占据了她太多思考能力,她只想快点睡过去,于是她没想那么多,乖乖张口,依言把肉吃了……
这一口肉后,又是一颗红枣,再又是一口汤……十来分钟后,一碗红枣乌鸡汤终于全被谢豫喂了下去。
一碗汤喂完,谢豫出了一身汗,他从没想过,哄人吃饭也是个体力会。
他放下汤碗,也放开了顾冉,让她钻进被窝里睡觉。
做完这一切,他替她拢好被子,将床头台灯调暗。正当他走出房间,准备关了客厅灯离去时,房间的顾冉突然发出了些微的声音。
她看似已经入眠,但床褥里又轻微蠕了下唇,像是潜意识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梦呓般呢喃:“谢谢了……小哥哥的事,我不生你气了……快回去吧。”
原本打算离开的谢豫脚步一顿。
扭过头去,就见房间床头台灯下,顾冉就躺在那昏暗的光线里。
她已没再说话,只闭着眼睛躺在小床上。
可她先前那句梦呓,却在这沉沉夜色里,如擂鼓般,分明响在他的耳膜。
她说,她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下一刻,他忽然跨步转身,坐回了床头。
她还在睡,似乎已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脸上果然再没有一丝半点生气的模样——哪怕,她的确该生他的气。
昨天搅了她的相亲局,事情对错与否,他心知肚明,他不仅没资格去破坏她的相亲,更不该在外人面前那样评判她。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刻薄、自我、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追求自己的目的,说穿了就是不择手段。他私心不想她相亲,不待见那位相亲对象,便怎么利落怎么来,于是昨天餐桌就上最快的刀,瞅准死穴,三言两语直接击杀。
这的确是他的行为作风,但他这样,的确,待她十分不公。
哪怕她今天来公司“爆”他的料,也弥补不了他对她曾造成过的伤害。
或许,她真的被他耽搁了一段好姻缘——这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甚至想过,以后用其它的形式做补偿。
结果,没等他想好怎么补偿,她就原谅了他。还是在无意识的睡梦中就原谅了他。
就因为一碗简单的鸡汤。
多少有些意外的。
其实细究起来,她对他,似乎一直就是这样。
无论他对她做再过分的事,折腾也好,苛待也罢,她似乎从来不跟他计较,虽然偶尔炸呼呼地说是发飙,但往往没过两三天又笑嘻嘻蹦到他面前。
他记得她曾说过一句话,是过去某个被折磨时忍受不了的抱怨。
她说:“谢豫,你信不信,这世上,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
如今想来,或许的确如此。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是个多么糟糕的人。自负、孤僻、自我、专横、记仇、尖锐,总是伤人也自伤,这么多年,没有朋友,更无交心对象……世界之大,他永远孤影寂寥。
可就这样糟糕的他,偏偏遇到了这样的她。
总是被他伤害,但难过低落之后,却仍愿意没心没肺的笑着,包容他接纳他陪伴他。
“呵……”也就她了。
谢豫收回思绪,看向床上的人。
夜幕深沉而安静,屋内光影温柔。她彻底睡了过去,小脸埋到厚厚的被褥下……大概是因为身上还疼,她即便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眉,小脸苍白如纸。
刚刚那一碗热汤,仍是没让她舒服一些么?
他看了她一会,末了伸出手去,指尖触上她的脸。这是他曾在梦里荒唐地臆想过千百次的面容,如今就在他的指腹下,温热而真实。
他的手指,拂开她细碎的刘海,触上她娇软的眉,在她眉眼间来回摩挲。仿佛将那处抚平,她就不会再痛。
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须臾,似乎是疼痛来得更迅猛了一些,她忽然在睡梦中拧紧被子,“嘶”地倒吸了一口气。
便是这一瞬,他眼里涌起不忍,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而他的脸俯了下去,凑到她面前。
.........
灯光寂静,将房里两人的影子投到墙上。
光影落拓的墙上,男人俯下.身,薄唇压得低低地,几乎凑到了女人的额头。
近乎就是个吻额的动作。
额吻代表什么,唇吻是炙热、是浪漫、是缠绵、是情人间的最亲昵无间,而额吻却更包含着珍惜与怜爱。
一个男人,怜惜一个女人,发自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空气缄默着,墙上男女相对的影子还在接近。
越来越近。
可就在即将贴到女人额头的一瞬,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男人猛地顿住姿势,一切画面像是卡带般,僵硬地停下。
这僵硬足足维持了几秒。
数秒后男人像是如梦初醒,他猛地抬起身子,怔怔看着自己身下的睡颜,似乎对自己的行为震惊之至。
“谢豫,你疯了!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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