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羽发球, 总觉得哪里会怪怪的。

　　她单手抓球, 在对面几人之间比了比。

　　在众人都以为她会一鼓作气地来个高速球的时候, 她稳稳妥妥地打出了一个上手飘球。发完之后小跑着喊道：“快！准备！”

　　夏风说：“别乱跑！”

　　球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上面站了五六个人, 在发完球之后需要迅速调整位置, 走位很关键。队伍一乱, 就会出现空缺，甚至撞到一起。

　　严羽站在后场中间，眼观八路：“我来接一传！二传你尽管上！”

　　夏风怎么那么不相信她呢？

　　孙晓那边接到球, 盯紧前排空荡，干脆利落地来了个二次攻击。球往右手边一拨，轻轻过网。夏风跟严羽的救球都晚了一步。

　　严羽叹了一声, 终结了自己的一号位发球局。

　　方觉晓走到一号位准备发球, 夏风轮转到前排。前排还有一位主2，一个接应邱声。

　　梁冰指着夏风的方向点了点, 意思不言而喻。

　　夏风挑眉, 没理会她的挑衅。

　　旁边的主2举着两手, 趁机问道：“你跟她们三个都很熟吗？”

　　夏风说：“还行。”

　　主2问：“那你喜欢给不熟的人托球吗？”

　　夏风：“……还行。”

　　主2的手指蠢蠢欲动：“那我等着你的球？”她今天就没打过正经反攻的球。

　　夏风好笑道：“准。”

　　方觉晓的发球中规中矩, 就算不能一招制胜, 也不会让人接得太轻松。而对面打球又都相当干脆, 在球传往前场以后，就算球路让人不舒服，也会追求快速出手。

　　几名攻手都聚集在前排, 球在孙晓手上传了一下后, 直接接上攻击。

　　火线转移到了近网的地方。

　　夏风直接放弃拦网，稍退一步，预备一传垫球，防止对面的前排轻吊。她跳再高也比不上梁冰等人，对方完全有机会空手下球，而且她没有严羽那种瞬间爆发力，能追上她们的高度。后排那两人一传不大行，她得看着点。

　　所以拦网的重任只能落在邱声和主攻2身上。

　　梁冰保持着她暴力的扣球风格，将球对着眼睛聚焦的视线用力拍下。主攻2一直在前排犹豫该拦哪边，竟然跟上了。她的手掌正正挡在来球前面，微微向下压住。

　　球在网的上方撞到她的手，小弧度反弹回去，回到孙晓那一边，并快速下坠。

　　电光火石间，孙晓扑到地上垫起。

　　前排人挤成一团，险些撞上。见求没有落地，又稍稍退开一点。

　　梁冰来不及分辨球路，直接将到面前的球左手一拍，传过球网。

　　网前战总是特别让人刺激，一不小心就可能触网，可能二次触球，距离太近也可能直接落球。稍不留神，要么已经犯规，要么已经结束。需要牢牢盯着球，连用力眨眼都是一种松懈。

　　而且距网太近，攻手压力很大。虽然扣球会更有力一点，但球路受限，攻击会被看穿，容易被拦网。

　　夏风纵身鱼跃，单手撑地，将球垫起。

　　现在主攻接应都不在自己的位置，邱声接到球，没有多想，传给就近的主攻2。她在攻击的时候，遇到了跟梁冰相同的局面——拦网。

　　一呼一吸间，连个调整的时间都没有，球弹了一下，然后又回来了。

　　这种近距离攻防下，球落地的速度会有多快？两三米的高度，近百公里的速度。只要犹豫那么一小刻，就来不及了。

　　夏风才刚爬起来，没能就位，两位攻手一时也无法接球。

　　在众人以为这球就要结束了的时候，方觉晓的走位有如神来一笔，冲上来填上这个空位。

　　球弹到球网的上方，位于双方界线处。邱声跟梁冰的头跟着球的轨迹微微抬起，同时起跳抢球。邱声手碰上了球身，正在发力，对面梁冰大喝一声，脸上青筋暴凸，绷紧肌肉，以可怕的力道将球推了过去。

　　邱声落地朝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重新看向网对面。

　　那是她的球。

　　梁冰的眼神如此说道。

　　邱声“啧”了一声。打排球的，都是变态。想跟她比比谁更变态？

　　旁观的球员们连手下敷衍的训练动作都停下了，光顾着看她们对抗。

　　前面两场是真没意思，纯粹看热闹，毕竟单方面的实力虐杀，只会让她们生出无限的同情。而现在，值得分析一下技术。

　　不敢相信。这支死亡阵型的队伍碰上一队阵容，也能打得这么激烈吗？

　　人还是原来的人，打还是原来的打法，就是不知道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夏风等人抱在一起，然后互相击掌，站到各自的位置。

　　刚刚那一球虽然没有拿下，但打得挺爽。她们状态正在逐步上升，继续保持，很好。

　　几位教练看在眼里，没开口做评价。

　　其实就队员来说，没有哪里不一样，邱声等人之前也打得很认真，而且当时体力还要更充沛一点。现在之所以能有互相对抗的实力，是因为整支队伍连贯起来了。

　　排球就是这样的运动，只要各个关节之间做出的一点点调整和进步，就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原先这四人组织不起来反攻，是因为一传和二传上的串联断裂，单论攻击力，这四名奇兵，和对面不相上下。

　　排球在一边可以触球三次，所以合作显得特别重要。

　　就像有的队伍，你觉得它很强，可它依旧总是输。而有的队伍，你说不出它哪里厉害，可它恶心着恶心着，总能压你一头。

　　这就是个人强大，和团队强大的区别。

　　夏风摸摸耳朵，往中间挪了挪。

　　其实她现在很饿了。已经临近一点，作息超时了。

　　邱声将球夹在自己腰侧，右手细细打理自己的头发，说道：“接下去，你们的好姐妹邱声要来了！”

　　夏风：“……加油啊。”

　　在这种关头，邱声也不追求发球得分了，毕竟这场试训没有比分，大力扣发容易失去发球局不说，如果接不起反攻，也不好体现二传的价值。

　　所以她跟前面几人一样，选择稳妥的边线飘球。

　　就送她们一次攻击，大气。

　　邱声在出球的一刻，众人已经做好防御的准备。耐心等待对方露出尖锐的獠牙，再等待着去撕裂她们的攻线。

　　出乎意料的是，孙晓在本场比赛中，第一次使用了后排进攻，还是在前排攻手以及就位的情况下。

　　那名接应接了半天一传，憋屈的脸都红了，终于有机会可以畅快挥臂，在后排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跳跃力。利用开网的优势，打出一记漂亮的斜线球，准确避开前排拦网，同时瞄准后排空档处。

　　夏风余光扫去，见方觉晓已经有所反应，在快步跟到落球点，遂主动站到中场，准备掩护她的一传。

　　方觉晓睁着眼，有些酸涩。她在确认从副攻转到主攻位之后，就一直苦练一传。身体会记住那些形成习惯的动作，日复一日的高压训练也会让她自动协调好自己的四肢。姿势标不标准先另说，意识是已经差不多可以出师了的。

　　方觉晓上前接住，看见球的弧线，呼吸放沉，慌乱喊了一声：“夏风！”

　　这球在一传后高高弹起，方向距离三米线位置稍远。这个地方的传球可不方便。

　　夏风：“不急，我掩护！”

　　夏风已经冲到球下，根据队友站位，朝着三四号位中间传去。

　　这个传球几乎是正对着球网的，孙晓和梁冰等人都可以清楚看见她的传球方向，第一时间判断出最佳拦网位置，挡到主攻2的面前，虎视眈眈盯紧目标。

　　双方对峙，空中火药味弥漫，似乎一触即发。

　　严羽偏过头，瞳孔中倒映出飞翔的球，兴奋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算三号位吗？算她的球吗？

　　管它做蒜，反正她能打！

　　这是她的球！

　　主攻2跟严羽都抓着那球蓄势起跳，球正好传在她们之间。

　　主攻2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自己攻击，但旁边的严羽不甘示弱。严羽的起跳速度比她要快，挥臂速度也比她要快，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拿球落到对方手里，还未靠近，又离自己远去。

　　球落地的时候，主攻2都是懵的，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心啪唧一下碎了。

　　她等了……那么长时间的球啊，还不是一个方便攻击的好球，就这么没了。

　　主攻2差点跪到地上，生命力直线下跌。

　　似乎有哪里不对，众人都那么觉得，但一时反应不过来。

　　严羽已经开始欢呼，打了鸡血一般，冲过来拥抱夏风。在要亲上的时候，夏风终于回过味，用手挡住，问：“你……也是个左撇子？”

　　对面孙晓等人也是呆了，听见她说才明白。

　　对！左手！严羽刚才用的是左手攻击！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致使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才轻而易举突破了她们的防线。

　　看那球力道不小，她左手使得也挺自然。可是一起训练过几个月，完完全全没有发现啊！

　　“我？不是啊！”严羽展示着自己的手说，“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用左手的人会比较聪明，为了补救，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左手了，所以左手用的也挺顺畅。就是懂事以后觉得这样很奇怪，就给改了。”

　　夏风感慨道：“你妈妈真够前卫的。”

　　那个年代，她只听说过强行矫正左撇子使用右手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反着来的家长。

　　张教练嘴角抽了下。

　　还有这技能，真是出人意料。

　　严羽感觉到众人聚集的目光，了然道：“你们是更喜欢我用左手吗？我可以的啊！”

　　众人异口同声道：“不！用！”

　　夏风说：“注意一下配合朋友，请关注一下你的队友。刚刚要是撞上去的话，会很危险的。”

　　严羽连连点头：“哦，明白！”

　　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众人其实不是很明白她究竟明不明白。

　　几人正准备重新就位，身后传来一道高亮的男声：“哇！你们怎么还没去吃饭？”

　　众人扭头去看，发现是两个非基地工作人员的可疑男性。

　　邱声看清来人，跳起来道：“方皓，你竟然会来看我？！天了噜？”

　　方皓一脸嫌弃：“练你的，别哔哔。”

　　“在打比赛呢？”杨齐背着个包跟方皓站在一起，说道：“这都几点了？饭点快过了啊。”

　　夏风抬手打了个招呼示意，又问：“你们怎么能进来？”

　　杨齐说：“能啊，家属为什么不能进来？封闭式如监狱，都允许探监呢。现在明明是中午休息时间，为什么不能进？”

　　张教练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说道：“我同意方皓来，我同意你来了吗？”

　　杨齐走到场边，警戒地跟张教练保持着距离，说道：“方皓都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来，都是家属，还带歧视的啊？”

　　夏风说：“你又是谁的家属？”

　　杨齐朝着方皓挑眉：“我是方皓的新弟弟。”

　　方皓抬手挡住：“……我拒绝像你这么有钱的弟弟。”

　　张教练敲着笔头说：“我们这儿还没结束呢，谁放你们进来的？”

　　杨齐指着外面说：“这门卫哪知道你们在加试啊？当然到午休就放人了啊。而且你们不知道这外面多热啊，正三伏天呢，皮都要晒掉一层了！”

　　他身上确实满身的汗，衣服都被打湿变色了。

　　众人旁听不说话。

　　“那也没允许你进训练场啊，外面呆着去。”张教练朝他伸出手，“把你的包给我拿过来。”

　　杨齐立马反手护住，又多退一步：“别介！这可是私人物品，我又不是集训的人，您还检查啊！”

　　“有本事别让你的私人物品进我球员的肚子！”张教练说，“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给我拿过来！”

　　杨齐跳脚道：“我真没带零食！您就这么看我的？我书包里的全是书！”

　　夏风好笑。

　　“你把包给我放下……”张教练，“呸！你给我出去！”

　　杨齐放弃跟她对峙，对着另外几名教练，腆着脸说：“教练，我就看看不动手，真的能观战个十几分钟吗？”

　　这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不是正式训练时间了，有关系的可以通融。几人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

　　张教练说：“其他人先去吃饭，你们接着把球打完。抓紧时间啊，待会儿陪练球员也要来了。下午训练还要接上呢。”

　　快结束了。等邱声发完球，就剩一个主攻2，快的话也就两球。

　　说是这样说，但根本没人离开。得以解放，众人干脆顺势放下手里的球，然后聚在场边正大光明的看。

　　杨齐得逞，冲着夏风咧嘴抖眉，一脸你没想到吧的得意表情。等张教练冷幽幽地看过来，又迅速收敛了表情，靠到方皓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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