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所受的教育, 让他不管是在学生还是经商时代, 都与人为善, 可他抱着受伤流血的宝灯, 去医院的路上, 却凶神恶煞, 像随时都能暴起打人。
宝灯一向是他强她就弱, 窝在他怀中怂得恨不得消失,更别说开口解释了。
到医院后,确定是小伤, 简单地包扎后,宝灯就能出院了。
虽说是沈铮一路抱过来的,但伤在肩膀又不是腿上, 她想自己走。
沈铮一个冷冷的目光扫过来, 她连忙把屁|股放了回去,心说:这是还要抱我?
她这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和说出“我要他一辈子都倒霉”时的表情完全不同。
沈铮心疼, 可不想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了。不让她长点教训, 下次遇到危险, 她又冲上去了怎么办?
明明是血肉之躯, 却妄想是金光不坏之身。
于是他从表情到语气, 无一不严肃,明确地和宝灯表达“我很不好哄”的态度。
只可惜,因爱而生的关心是藏不住的。他踱着步子, 走了两圈后, 定定地看着宝灯:“要不要再开些止疼药?”
伤药已经开好了,但沈铮怕宝灯怕疼。
宝灯愣了一下。他酝酿了这么半天,就问自己是不是要吃止疼药?
“不用的……”她小声说着话,表情明显阳光了很多,以为沈铮原谅她了。
可惜,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沈铮又板起脸来,拦腰抱着她。
两个人直接回了云大附近的房子,警局那边,沈铮已经拜托律师全权负责这件事了,务必要争取廉厚重判。
他知道这种案子,肯定不能判到死刑,可当判决结果下来时,沈铮还是很遗憾。
宝灯却不担心,自己这一刀不是白受的,那个叫廉厚的人,在里面的日子会很难过。果真,入狱不久就得上了心理和身体上的疾病,虽然对他进行救治了,可他的病情还是不断恶化,身体每况愈下,时时刻刻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当他终于熬不住,趁着看护不在,决绝从病房跳下去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宝灯的话。
“你如果伤了我,会走一辈子霉运。”
可他的霉运,是早在破产那一刻就开始的。
……
如今,廉厚只是关押待审,宝灯一心都想着怎么哄沈铮了。
这男人一向惯着她,大事小事都让着她,生气起来,也是真的很可怕。
沉默地被他抱着上楼,进房间,放在沙发上。
随后,这男人竟然还能冷冷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
宝灯摇摇头,她在饭局上吃过不少,倒是沈铮,为了应酬,都没吃几口。
“我去帮你准备点饭菜吧?冰箱里有食材。”宝灯讨好地说。
沈铮却压抑着努力:“你都受伤了,还想给我做饭?”
“我单手也能做呀。”
沈铮盯着她半晌,最终沉沉地坐在了她的身边,沙发都弹了一下。
他双手插|进头发,又胡乱在脸上揉了两下,然后,红着眼睛问宝灯:“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
宝灯温柔地笑着说:“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沈铮眸底似乎能渗出血来:“咱们在一起之前,你还和我说过,随时都可能离开,我以为……你对我没那么喜欢。”
宝灯有点无奈,她只是客观陈述事实而已。万一神界需要她马上回去复命,她是耽搁不了的,不是要抛弃他啊。
沈铮满心都是宝灯,一想到她为自己做的事,更恨自己没用。
自责的情绪,简直快摧毁他:“这两年,咱们的关系很稳定,但我偶尔想起你那番话,还是会恐惧。我本以为,你不声不响地离开,对我来说是最残忍的,今天我才发现,不是的。”
“沈铮……”
“宝灯,”他绝望又庆幸地看着她,“你挨了那一刀时,我的天才真是塌了。我想,比起天人永隔,你离开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让我知道,你还幸福快乐地活着就行。”
宝灯也被他说的眼眶发酸,她缓缓地靠过去,用另外一只可以动的胳膊拥住他:“我不会死的……”
哪怕这具身体消陨,她的神魂还在。
沈铮执拗地说:“宝灯,你必须要答应我,以后不管我遇到什么事,都别这样为我挺身而出。”他嗓音沙哑,眼泪有泪花闪烁,憋了那么久的泪,倏然掉落,“我真的害怕。”
宝灯声音也哽咽了,只能不住地点头:“嗯,我答应你。”
沈铮重重地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他贪婪地嗅着她脖颈边的味道,宣誓一样地说:“等你过了二十岁生日,咱们就结婚。”
宝灯没想想到沈铮竟然直接抛出了这样的话题,她惊讶地回:“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能再等等吗……”
他道:“不能,想到你不是我的,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咱们可以先领证,等你大学毕业再办婚礼。”沈铮星眸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不住里面的神采,他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你不想嫁给我?”
“不是……”宝灯既然认定了他,有没有那一纸婚书,都一回事儿。
可男人显然比她更注重仪式感,他怕了,以为这种方式可以套牢她。
“那就嫁,”沈铮的委屈劲儿也上来了,“你今天让我这么难过,不好好哄我,我就一直一直生气。”
宝灯没忍住,笑了下:“你这耍赖皮的样子到底和谁学的?”她平常很少耍赖吧?
沈铮仰着头,义正言辞:“无师自通。”
如果领证就能打消他心中那份不确定,宝灯也没什么可犹豫,只有一点,她平静地说:“让我和你领证也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铮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正襟危坐,心想,会是什么呢?不许拈花惹草,不许花心出|轨,财产全部上交?
反正她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你说吧,别说是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你。”沈铮面色自信。
宝灯清咳一声,忽然有点不敢看他:“咱们能不能做个婚前财产公正?”
沈铮懵了。他知道宝灯运气很好,买东西永远打折,奖品必中,走在路上总是捡钱。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多少财产吧?
既然疑惑,他直接就问了:“你有什么财产可公正的?”
“我没有啊,”宝灯无辜地说,“是你要公正。”沈铮现在的财富,增长速度堪称恐怖。
如今他的生意正冲出国外,走向世界,几十年后,全球富豪榜上,应该会有他的名字。
如果两个人不婚前财产公正,他的财产就相当于夫妻共有,宝灯这不是又暴富了?
她也快大四了,等她找一份本专业对口的工作,踏踏实实赚钱,就不需要捐那么多出去了。
沈铮真是因为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才更加愤怒。他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宝灯,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
他一早就强调过,金钱永远都没有宝灯重要。今天他还转出去五千万,可是宝灯受伤了,他根本连追回的心思都没有。
“沈铮,你先冷静一下。”奇迹般的,宝灯温柔的话语,抚平了他心间的暴躁。
默默地坐了回来,他盯着宝灯,想着遇到她后,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宝灯虽然出身孤儿院,但她并不自卑,与几个知心朋友,也不会分得那么清楚。和他就更是了,他给宝灯买的礼物,除了特别贵重的,她没说不要过。
就算是她手中没那么多的钱,也会选择亲手准备一些东西,反过来关心他。
宝灯没有那种压抑的自尊心,她不要自己的钱,恐怕是有其他的理由。
而现在,沈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
“解释。”沈铮淡淡地说,面色高冷。
宝灯凑过去,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吐气如兰:“如果我不解释,你是不是就不和我结婚了?”
沈铮气得拍了两下沙发。他早就发现了,宝灯再怎么正经,骨子里还是蔫儿坏的。
两个人看起来是他在主导,实际上,他完全不可能跑出她的手掌心,虽然他也是心甘情愿受制于她。
“不是。”沈铮憋憋屈屈的,耳朵都红了。
“不是什么呀?”宝灯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要再问。就像是刚化形那会儿,明知道紫焱不喜欢她乱接祈愿,她硬要去做。
沈铮深呼吸一口气,直视她的双眸,坚决地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你。”
宝灯的心房,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两下。沈铮啊沈铮,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不对你好?
转开眼珠一瞬,又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宝灯开口:“财产公证不做的话,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你了。”
沈铮并不笨,他换了个角度问:“你总说离开我,是自愿的吗?”
宝灯摇摇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可能自愿离你而去。”
就像是一直挡在他面前的迷雾,忽然就被冲散一样,他相信了宝灯的话。
“既然这样,那就去做财产公证。”沈铮捏紧了她的手,生怕她消失一样,坚决地道,“还有哪些行为,会导致你离开我,尽管和我说,我一并都改了。”
他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做万全的准备,他要和宝灯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宝灯感动地窝进她怀中。此刻她无比确定,这一生没有选错人。
……
跟进廉厚案子的这段时间,宝灯请了病假,在家里养伤,没想到沈铮也不去上班了,整天陪着她。
宝灯劝过两句,可沈铮不听。
渐渐地,宝灯就发现,他还改变了经商风格。明明是廉厚行为卑劣,他却把宝灯受伤,归因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认为,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根本就不会有人敢惹他。
于是他行事雷厉风行,甚至多了几分冷酷无情。
他还出了名的护短,宝灯就是他最大的软肋,态度他摆在那了,谁敢动宝灯一个手指头,他一定让那人后悔一辈子。
以前在学校里,关于宝灯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那些造谣的人,竟先后被沈铮拿到把柄,全部退学了。
有一个前年的毕业生,为了博眼球,抹黑了宝灯一次。沈铮直接查出了他当年购买论文的证据,学校彻查后,撤销了他的学位证书和毕业证书。
要不是宝灯执意拒绝,沈铮恐怕还会安排几个退役特种兵给宝灯当保镖。
哪有上学带保镖的?沈熠那么出名,也没见保镖跟着啊?最终宝灯和沈铮各退一步,保镖不安排了,但宝灯得跟着师父学习拳法。
她的老师,还是宋巍介绍的,沈铮花重金聘请他直接来云城安家。
宝灯二十岁生日后,沈铮挑了个好日子,带着她去领了证。他穿上了最挺俊的高定西装,皮鞋、腕表、袖口、领带,甚至是男士香水,无一不是精心挑选。
她则是穿上了一身夏南栀亲手为她定做的旗袍,小皮鞋、手包、昂贵的成套首饰、精致的妆容,令她本就年轻的面庞,竟然焕发出了小妇人的光彩。
沈铮不是没见过她精心打扮的时候,比如公司每年的年会上,她都会陪他跳开场舞。
但那些场合,与今天是不一样的。结婚证上,会留下他们最美的样子,红本本到手后,他们就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
那天民政局的人不多,一切流程都很顺利,等宝灯和沈铮人手一个结婚证时,她还呆呆地问:“……这就,结好婚了?”
沈铮一改往日的低调,今天选了一部拉风炫酷的红色跑车,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让宝灯爱到了心坎儿中。
“结婚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丈夫。”沈铮郑重地承诺,“婚礼还有一年的筹备时间,我会和团队沟通好一切,给你一场最**的仪式。”
宝灯红着脸问:“还早呢。”
沈铮坚决地到:“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总要郑重些。”看了眼手机,上面有孟丽敏发来的消息,沈铮道,“他们已经到饭店了,咱们现在过去。”
“好。”
虽然今天没有婚礼,但为了庆祝领证,沈铮一家早早就订了云城最高档的饭店。
这里的习俗是,领证就可以改口了,所以宝灯敬酒后,羞羞地叫了一声:“爸,妈。”
孟丽敏激动坏了,红着眼睛说:“哎,好!宝灯,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儿媳妇了!”
沈擎苍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高兴地重重拍了沈熠两下:“快点,叫嫂子!”
从学姐到嫂子,转变称呼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想到前年,她背着书包过来给他补课,因为学不好数学,沈熠还给她支招,让她去找沈铮补课。
他喜悦地叫了一声“嫂子”,又和沈铮嚷嚷着:“哥!我也算是半个媒人了吧!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沈熠如今接一条广告都上百万,什么买不起,不过是熊沈铮罢了。
沈铮今天格外高兴,简直是来者不拒:“想要什么,说。”
“哈哈哈!”沈熠就跟敲冤大头似的,想到什么说什么,金额加起来都上千万了。
沈铮愣是眼睛都没眨,还给他加码:“好,一样给你买两个,换着用。”
宝灯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甜滋滋的。
孟丽敏见两个人能修成正果,十分欣慰,以前她和沈铮说“女朋友做什么都是对的”,现在她说:“赚的都要上交,卡都放在宝灯那儿,你身上就不用带钱了,反正出门应酬都有助理跟着。哦对,宝灯,你给他定个门禁,晚回来就别让他进门了。”
两个人婚前财产公证过的事情,没有告诉沈家人。沈铮点头应着,还用眼神瞥了宝灯一眼。
像是在说:你看吧,我家里都不希望咱们公证。
“如果小铮让你受委屈了,你尽管和我说。他犯错,你治不了他就告诉我,反正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沈擎苍和沈熠附和:“我们也站在宝灯这边。”
沈铮笑容僵了下。为什么感觉在这个家里,我才是多余的?
这一晚上,一家人吃了美味的佳肴,说了很多的话,有关于过去,也有关于未来的。
曾经,在宝灯的生命中,紫焱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现在,她对亲情,有了更深的理解。
望着这一张张笑脸,她忽然一点儿就不怨紫焱了。
他能用神力滋养她,让她修炼成神,来到现世,体会人类的生老病死,就足够宝灯感谢她了。
她想,几百年不见紫焱,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等她历劫回去,去拜访下紫焱吧。
就像是老朋友一样,坐下来,说说话。
……
虽说两人是领证了,其实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宝灯在云大上学,沈铮每日接送。
工作日他会去忙生意,双休日如果没有紧要的事,他不会碰工作。
两个人要么是窝在家里,看看电视,或者他辅导辅导宝灯的功课,要么就开车到城市里外走走。
这几年玻璃栈道很火,云城附近有个风景区,也搭起了长长的玻璃栈道。
比起那些恐高的,沈铮和宝灯在上面闲庭信步,神色自如。
其实宝灯更喜欢玩儿那个玻璃漂流,景色好,速度好,与心爱的人贴得近。
渐渐地,他们寻求到了工作和生活上的平衡。尤其是沈铮,他和宝灯抱怨过一句,手下没有太得力的干将,第二天就收到了几份简历,一个比一个有实力。诸如此种“幸运”,不胜枚举。
现在他参与的,更多是非常重大的决策,琐事根本不需要他烦心。
宝灯大四下学期,一边在一个云城很厉害的研究所里实习,一边准备毕业论文。
这时候,有个学霸老公的好处就彰显出来了,沈铮明明不是和她一个专业的,却会给她一些很闪光的建议,在把初稿交给老师之前,沈铮还帮她修改了几次。
以至于当指导老师看了一遍宝灯的论文,发现几乎不用改的时候,还和自己的同时赞叹:“宝灯真的是我这几年见过的最认真的学生了,她大一那会儿,完全跟不上课程进度,期末都是低分擦过。这才四年,她已经冲到了中上游。”
尤其宝灯那个实习名额,真是让同学们羡慕得不行。正因为和宝灯相处了四年,明白她付出多少努力,当她取得成绩时,才更让人感慨。
她就像是个散发着能量的小太阳,看着她,就志气满满。
一听说宝灯的论文写的很好,其他几个老师都讨了一份电子版。
看过后,有个老师疑惑地说了一句:“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一份学术论文,我却觉得她文笔很好?”
马上有人附和:“她就是文笔好。行文流畅,遣词造句都很优美。”
还有人说:“……毕竟是季老的学生,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我就想知道,文学系那些老师,要是看到她这篇论文,会不会后悔当年没多坚持一下?”
宝灯若是转系过去,指不定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最终,指导老师给了她一些修改意见,宝灯又和沈铮探讨了一番,将论文改得更完美了。
完美到什么程度呢?这篇论文,还在学术杂志上发表了。
宝灯深感欣慰,数学这一科,她终于从一个门外汉,登堂入室了。
拍毕业照那天,宝灯穿着学士服,和同学们辗转走过了很多学校里标志性建筑。
短短四年,他们竟然留下了这么多的回忆。
盛晴晴还是她最好的朋友,与宝灯不同,她毕业后将回到家乡,把产业发扬壮大。
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宝灯已经领证的同学,沈铮还特意请她吃过饭。
数学系同届就她们两个女生,此刻她们站在湖畔,盛晴晴眺望着远方,感慨:“上学时天天盼着毕业,真毕业了,又不舍得了。”
宝灯说:“往前走的同时,也不忘记这段旅途就好。”
盛晴晴戳戳她的嫩脸:“你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学业爱情一手抓,羡煞旁人啊。”
宝灯红着脸:“你可别打趣我了。”
但盛晴晴今天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净开她和沈铮的玩笑。如今别说是云大了,恐怕整个华夏都知道沈铮创立的品牌,而创始人事迹中,宝灯就是那个他“深爱的姑娘”。
盛晴晴今天当着宝灯的面,第五次看手机的时候,神秘莫测地朝宝灯笑了一眼。
她该功成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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