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了个僻静的包间，点了些很普通的家常菜。

　　田曼曼说进城后从大鱼大肉到锦衣玉食，都不及她青春期在农村的粗茶淡饭。因为那样的饭，她吃得安心，也吃得香。

　　至于前面她缅怀过去的片段，在此略过。反正就是田荣军这负心汉改变了她，但她并没有和施黛抢李大川，是李大川看上她，硬来的。

　　沦落成三陪小姐后不久，她有幸认识了宁致远，并一见倾心。

　　“说起和宁老师的相识，其实也源于大川。”田曼曼点根烟，回忆道，“88年底我刚怀上冠阳，正纠结要不要这孩子。去医院流产的途中路过一个咖啡厅，看到大川打扮得清新儒雅，和一个优雅漂亮的女人坐一起，像是87年亚洲小姐的参赛选手。当时心里就犯嘀咕了，李大川的女人都是像我和施大姐这样的风尘女，怎么还能泡上如此高素质的？”

　　我立马猜到答案，笑笑道：“其实那个人是我爸，不是李大川，对吗？”

　　田曼曼笑点头：“当时有点糗，我很不礼貌的走进去打扰了他们。可宁老师风度翩翩很有素养，误会解开后，还主动邀请我一起坐下。聊天中才得知，宁老师刚来海城不久，从香港来内地寻亲，和你母亲金灿灿也是初次见面……”

　　“几天后，宁老师邀请我和金灿灿去了他的画展。我不懂艺术，在画展上也没法跟别人交流，只得躲在角落远远看着宁老师接受采访，而金灿灿以女主人的身份和嘉宾交流。当时我就知道，他俩一见钟情，我只能偷偷暗恋……”田曼曼说着有些黯然忧伤。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弱弱问道：“那后来呢？你是不是就……退出了？”

　　“当时是想过退出，自觉配不上宁老师。可画展结束后，宁老师又主动邀请我晚餐，依旧带上了金灿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一脸懵逼摇摇头。

　　“因为金灿灿在调查你大舅的车祸案，从你舅妈那里已找到点线索，查到了李大川的头上！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宁老师就恳请我帮帮她，去套施黛和李大川的话，拿到录音。”

　　“你答应了？”

　　田曼曼点头：“说真的，当时我不想答应。女人都是小气的，谁愿意去帮情敌而给自己惹麻烦？但得知金灿灿是军人后，我一口答应下来。你也知道，我对军人和警察有崇敬感。”

　　我舒口气，欣慰笑笑轻点头。

　　“可我却未能完成任务，”田曼曼又话锋一转，“因为弄清起因后我才得知，整件事大家都被一个女人玩了，她才是导致金士勋命丧车轮的罪魁祸首，而金灿灿还蒙在鼓里……”

　　我惊得不轻，怎么是被一个女人玩了？幕后策划不是鹿嘶鸣吗？

　　“罪魁祸首是谁？”

　　“你舅妈，魏青云！”田曼曼说着身体前倾靠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可知她现在何处？”

　　我懵逼，“不是出家去了五台山吗？”

　　田曼曼一愣，继而轻蔑冷笑：“出家？呵，谁告诉你的？”

　　“是我儿子的保姆，鹿家的佣人王妈，魏青云的弟媳。”

　　田曼曼狠狠惊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讽刺的笑着摇摇头，问道：“她是不是说自己叫王林芳？”

　　我满脸懵逼，点头。

　　“呵，她可真会编故事！”田曼曼讥笑中带着一缕忧伤，“魏青云的恶棍弟弟魏国庆根本没娶上媳妇儿，哪来的弟媳？”

　　我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林芳有没有告诉你，她曾是吴璐的贴身丫鬟？”

　　“是啊，没错！”

　　“呵，说一半藏一半，青云姐到现在还不光明磊落？”田曼曼激愤道，“实话跟你说吧，98年魏青云被大川赶出李家后，就改名王林芳，又回到了吴璐身边！”

　　话落音，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难怪之前我就觉得王妈不正常；

　　难怪那天鹿瑾瑜为何会说，我舅妈跟李大川合谋演潘金莲与西门庆，还说能让魏青云出庭作证；

　　原来，王妈就是魏青云！是我舅妈？

　　接下来，田曼曼将当年的事，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

　　王妈本名魏青云，吴璐一直很依赖这个青云姐。86年除夕夜，李大川醉酒后被王妈下药，和她发生了关系。

　　事后李大川不负责，还反骂王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吴璐撞见后，毫不犹豫站在青云姐这边，斥责李大川才是渣男、禽兽。

　　所以，李大川从一开始就对王妈很反感。但同时，王妈骨子里的不安分对他来说是种诱惑，因为王妈经常会给他出很多歪点子、耍小聪明，李大川甚至一度认为这女人能做“军师”……

　　除夕夜事件并没在吴家二老那捅破，吴璐在王妈的再三恳请下，瞒着养父母了。

　　几天后的大年初五，吴家来了个陌生人——金士勋！

　　他自从参与鹿氏集团的投资后，就对鹿嘶鸣的族谱起疑了。一直在暗中调查，这才找到了吴家。

　　可当天吴家二老带着子女给亲戚拜年去了，家里只剩王妈接待他。

　　在等待主人回来的期间，金士勋被王妈套话。得知对方的背景和来意后，王妈又动了歪脑子，于是故技重施……

　　黄昏时金士勋在醉酒中醒来，发现吴家人已回来。而白天接待他的佣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老爷太太面前哭诉，说自己好心接待不速之客，却反遭其强奸等等。

　　少爷李大川也连连附和，只有小姐吴璐沉默不语。

　　就这样，金士勋大老远来趟沈阳，事没办成，反惹一身骚。最后由“奸夫”李大川出面和金家协商，把王妈硬塞给金家。

　　由于当天性关系的确存在，而金士勋也算陌生人主动登门，所以金家只能吃哑巴亏，金士勋更是有苦难言。

　　之后可想而知，王妈在金家没一点地位，这就是她口中“咱老魏家在金家捞不到一点好处”。

　　可王妈骨子里就不安分，也知金士勋最后答应娶她，是带有目的。于是两人婚后只在一件事上有共同语言：如何利用乌雅氏族谱的真正主人，在鹿氏集团掀起风波，弹劾鹿嘶鸣，以便金士勋在董事会上崛起。

　　王妈的意见是捧李大川，可金士勋认为此人靠不住，得从吴老爷或吴家失散的亲儿子入手。

　　和金士勋意见没法统一，自己在金家又不受待见，加上怀孕期间越来越担心孩子不是金士勋的种，王妈极度恐慌，便悄悄找李大川商量对策，把金士勋的计划不假思索透露给李大川了。还添油加醋说金士勋早就想去找吴老爷，被她搅和了，而金灿灿也在帮哥哥找吴家少爷，如果一旦找到让他去吴家认祖归宗了，那李大川和鹿嘶鸣之间关于“族谱”的勾当，就再也包不住。

　　这才传到鹿嘶鸣耳朵里。

　　于是，就有了那次车祸！

　　而当天金士勋之所以一大早就去了海城，是因为头晚接到个神秘电话，对方称自己是乌雅氏后人，想跟他见一面。

　　事实上电话压根不是宁致远打的，当时他还蒙在鼓里，对这些一无所知。

　　直到车祸案发生后，警方毫无头绪，金家又查出刚出生的孙女是个野种，便怀疑儿媳联合外面的奸夫谋杀了金士勋。

　　金灿灿拿出十足的威力审问嫂子，这才有王妈的“招供”。但她歪曲事实，故意引偏金灿灿的思路，坚称此事跟李大川无关，尽管他俩有奸情。可金士勋生前对奸情不是不知，但他不在乎，娶她是想利用她找出真正的吴家少爷，至于原因她不知，金士勋没说。

　　王妈压根不敢提鹿嘶鸣，既是怕得罪他，也为保护李大川。

　　金灿灿半信半疑，于是两条线索都不放过，一边查奸夫李大川，一边查吴家少爷。

　　她本就是特种兵，在部队有职务便利，很快就搜索到目标对象——宁致远！

　　这才有两人见面后的一见钟情……

　　*

　　“所以说，世间一切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田曼曼感叹道，“宁老师能找到亲生父母，源于金灿灿的帮助。而他俩的缘分，说起来也是魏青云无心撮合的，两次！”

　　我惊，“两次？何解？”

　　“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田曼曼又重新点根烟，回忆道，“虽然没跟金灿灿道出事实，但魏青云能猜出车祸案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被金家赶出来后，她抱着闺女就赖上李大川了……可李大川能受人威胁吗？这不，利用魏青云的弟弟魏国庆是个赌棍，一步步引他借了巨额高利贷。魏青云在李家双面受敌，一边是大川不给她好脸色看，一边是施黛视她为眼中钉，屡屡拿孩子做文章说她生不出儿子。一气之下她又给大川下药，终于怀上了儿子，可谁知刚生下来后没多久，就因患上脑膜炎抢救无效，死了……”

　　说到这里时，田曼曼沉重叹口气，“其实魏青云也算可怜人，摊上李大川这个渣货！可她爱得太过迂腐，孩子没能及时抢救，明明是李大川忙于策划学生运动而耽搁了时间，魏青云偏偏要算在施黛头上，怀疑施黛收买了医生等等。哪知大川毫不犹豫站在施黛这边……”

　　田曼曼说着讽刺的冷哼一声，“呵，也对！当时的学生运动，李大川还得依靠田荣军这个警队里的奸细，他能不站在施黛这边吗？”

　　我听得背脊发凉，无力再去弄清孩子之死施黛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只感李大川的后宫太特么可怕！

　　“原来二女争一夫，说的是她俩？”我呆呆自语。

　　田曼曼点点头：“魏青云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见嫁给李大川无望，金家又回不去，绝望之下抱着闺女离开……”

　　说到关键之处，我的心也提了上来。

　　“当时正值学生风波刚平息，到处都是警方抓政治犯。后来我从吴小姐那得知，当年宁老师一上门认亲就被李大川栽赃。吴小姐带着他逃跑，在火车站偶遇魏青云……”田曼曼说着，勾唇苦笑摇摇头，“才十六岁的少女，怎知她一向信赖的青云姐实则是个心机婊？还傻乎乎把宁老师托付给魏青云……哪知自己刚出火车站，前脚被警方带走，后脚魏青云就把宁老师给卖了！”

　　我听罢心狠狠一抖，王妈撒谎的功力可真不浅啊！

　　“那后来我爸是不是被警察抓了？”我追问道。

　　田曼曼点点头，“当晚我接到金灿灿的电话，说宁老师被田荣军带队抓进去了。我连夜找到田荣军，求他看在和我往日的情分上，放宁老师一条生路。”

　　“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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