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马萨诸塞州, 剑桥市。

　　厚重的窗帘, 遮住落地窗外晨曦的光。

　　室内是一片昏暗与静谧。

　　隐隐的、平稳的呼吸声起伏着。

　　忽然, 一阵突兀的音乐声响起。

　　初夏被这声音吵醒, 她翻了个身, 被套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音乐声仍在继续, 她有些清醒了，真吵啊，她将头缩进被子下面, 好像这样声音就可以轻一点。

　　但是那声音仍在继续，初夏不堪其扰，伸出头来, 往左边挪动, 她往旁边拍一下：“亲爱的，闹钟, 关一下。”

　　“是你的手机。”何弈清晨的声音, 略微带一点点沙哑。

　　平常他定的都是震动闹钟, 并且闹钟在床头柜上一动起来, 他就会醒, 这样就不会吵到初夏。今天他也有一点贪睡, 大概是因为昨晚……咳咳，那个……太晚了。

　　何弈撑起手臂从床上坐起来，长臂一伸捞过初夏那头床头柜上她的手机, 关了闹钟。

　　“都说你起不来。”他将手机搁回床头柜上, 起身去洗手间。

　　初夏已经想起来了，她昨晚为什么要定闹钟。

　　对了，今天是女儿莫妮卡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日子。

　　昨晚何弈说初夏要是起不来的话，他一个人也可以搞定莫妮卡，但是女儿第一次上幼儿园，初夏坚持要陪着去。

　　她从床上“弹”了起来，下床，开门，进了对面女儿的房间。

　　女儿小小的软软的身子，躺在小床上。她的皮肤白白的，睫毛长长，脸上是婴儿肥嘟嘟的，初夏一看到她，心里就溢出爱的小泡泡。

　　她俯身在莫妮卡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声叫她：“莫妮卡，起床了。”

　　莫妮卡没有反应，初夏又亲了她一下：“莫妮卡~”

　　莫妮卡慢慢睁开了眼睛。莫妮卡非常会长，专挑父母的优点长，比如她的眼睛像妈妈，双眼皮，很大，很水灵，鼻子像爸爸，十分挺翘，形状好看，如果不是肤色还是和白人小孩有差距的话，说不定出门会被误认成白人小孩。

　　“妈妈……”莫妮卡的声音糯糯的。

　　“宝贝。”初夏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小床边。

　　初夏转身去衣柜里翻衣服，她给莫妮卡买的衣服大多是纯棉舒适型，今天她翻出一件鹅黄色的衣服和一条浅蓝色的长裤，都是新的。

　　“No！”莫妮卡表示拒绝。

　　莫妮卡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

　　“那你自己选。”初夏把莫妮卡从床上抱下来。

　　莫妮卡用小胖手指了指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

　　初夏给女儿穿好连衣裙，搭配浅灰色打底裤，拍一拍她的小屁股：“好了，找爸爸刷牙去。”

　　莫妮卡便往主卧的方向跑：“daddy！”

　　为了让莫妮卡同时学好中文和英语，平常在家里，很多时候都是初夏跟莫妮卡说中文，何弈跟莫妮卡说英语。

　　何弈此时正在主卧的浴室里洗脸，听到女儿稚嫩的声音便拿毛巾抹了一把脸。

　　莫妮卡跑进来，用英语说：“daddy，我要刷牙！”

　　“好。”何弈把莫妮卡抱到特制的椅子上，然后拿过流理台上莫妮卡的卡通塑料小杯子灌上水，小牙刷上挤上牙膏。

　　莫妮卡早已配合地张开嘴。

　　女儿的牙只有糯米大，何弈小心细致地给她刷。

　　刷完牙、洗好脸，何弈把莫妮卡抱到地上，小姑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去找妈妈或者玩玩具，而是站在一旁，仿佛在等待什么。

　　“莫妮卡，怎么了？”何弈发现了她的异常。

　　“爸爸，这是我的新裙子。”莫妮卡小小的身子左右晃了晃，仿佛是在展示。

　　何弈蹲下来，很认真地跟莫妮卡说话：“非常漂亮，很适合你，莫妮卡。”

　　莫妮卡脸蛋泛红，有些害羞：“谢谢。”

　　何弈把莫妮卡抱到餐厅里，坐上儿童椅。

　　餐桌上是初夏准备了一半的早餐。

　　她用面包机烤了土司，做了沙拉，给莫妮卡冲了奶粉。

　　何弈去厨房煎培根和鸡蛋，很快端着两个白瓷碟出来，把盘子放在初夏面前的时候，顺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对面的莫妮卡把奶瓶放下：“daddy，你为什么不亲我？”

　　初夏笑，跟何弈开玩笑：“莫妮卡吃醋了呢。”

　　莫妮卡非常正真地说：“我不喜欢吃醋，因为太酸了，我喜欢吃冰激凌，最好是巧克力味的。”

　　何弈绕过桌子，在莫妮卡脸上亲了一下：“莫妮卡，I love you.”

　　“I love you too.”莫妮卡对爸爸说。

　　“那我呢？”初夏在对面端着牛奶看着莫妮卡。

　　莫妮卡把双手举过头顶，放在脑袋上，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宝宝。”初夏探过身摸了摸莫妮卡的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给女儿取莫妮卡这个名字。

　　当初，她怀孕，去做产检，国外医院可以B超看宝宝的性别，医生告诉她她怀的是一个女儿。

　　那次她在回家路上路过购物中心，就忍不住进去买了好几条粉红色的小纱裙。

　　回家以后，她收拾买来的东西，拉开抽屉把小裙子放进去，忽然顿住，想了想，又拿出来。

　　她最后把小裙子挂在平常进出门时候换衣服用的衣帽架上。

　　然后她想起今天份的水果和干果还没有吃，于是去厨房削了一个芒果切成块，搭配一把樱桃，又从密封罐里取出核桃和榛子。

　　然后她端了盘子去客厅，随手打开遥控看电视。她换了好几个台，停住，电视里，一个爸爸正在对他的女儿说话：“莫妮卡，不要吃太多饼干，那不是爱。”

　　她有点出神了，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何弈已经回来了，并且已经走到了她旁边，直到他发出声音：“是女儿吗？”

　　“什么？”她回过神。

　　“是女儿吗？”他重复了一遍。

　　“嗯，”她回过神，她把小裙子挂在衣帽架上就是故意让何弈自己看见的，他知道她今天去产检。

　　她问他：“你喜欢女儿吗？”

　　“当然。”他抱住她，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

　　“我们叫她莫妮卡，怎么样？”初夏抬头看向何弈。

　　“为什么叫莫妮卡？”何弈问。

　　因为她希望她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爱。

　　这一年春节的时候，他们就带着小包裹包着的莫妮卡回国了。

　　初夏爸爸不喜欢叫莫妮卡的外国名字，觉得拗口，他说：“给孩子取个中国的小名。”

　　初夏随口说：“那叫莫莫好了。”

　　“莫莫。”初夏妈妈叫了一声。

　　结果原本趴在地上的momo爬起来看了过来。

　　初夏笑：“momo 以为在叫它。”

　　“是啊，重名了。”妈妈说。

　　“那就叫妮妮吧。”初夏说。

　　“妈妈。”莫妮卡的声音打断了初夏的思绪。

　　“怎么了？莫妮卡。”初夏看向女儿的小脸。

　　“我想嘘嘘。”莫妮卡在椅子上挪动。

　　“好的。”初夏绕过桌子，抱过女儿去洗手间。

　　吃过早饭，一家人出发往幼儿园去。

　　初夏拿着一个文件袋上了车，她再次检查文件袋里的东西，护照、莫妮卡的出生证明、莫妮卡的疫苗本……

　　何弈把莫妮卡固定到安全座椅上：“莫妮卡，我们今天去哪里？”

　　“去幼儿园。”

　　“莫妮卡喜欢去幼儿园吗？”

　　“喜欢，妈妈说幼儿园里有好多小朋友和我玩。”

　　“嗯。”

　　“daddy.”莫妮卡忽然小小声。

　　“什么？”何弈凑过去，他知道这是莫妮卡想要跟他分享小秘密了。

　　“妈妈说如果我每天都乖乖去幼儿园，去幼儿园，以后这样，每周末的冰激凌可以加一个球。”莫妮卡说出了真相。

　　何弈对莫妮卡微笑：“是吗，那太好了。”

　　莫妮卡到了幼儿园，她的新老师笑着对她说：“莫妮卡，你长得真可爱，我喜欢你。”

　　“谢谢，我也喜欢你。”莫妮卡并不太怕生。

　　手续已经办好，初夏跟莫妮卡说：“莫妮卡，爸爸妈妈走了哦。”

　　“妈妈，放学你真的会来接我吗？”莫妮卡仰头看向初夏。

　　“当然。”初夏蹲下身，“要拉钩吗？”

　　莫妮卡伸出小手指和初夏拉了钩。

　　“莫妮卡再见。”初夏亲了一下莫妮卡的脸蛋。

　　“妈妈再见。”

　　“莫妮卡再见。”何弈摸了摸莫妮卡的头。

　　“daddy，再见。”莫妮卡对何弈挥了挥小手。

　　初夏跟何弈表面上是出了门，实际上还站在教室外面一扇贴满花花绿绿各色小贴纸的窗户外面观察莫妮卡。

　　他们看到老师跟莫妮卡说话，看到莫妮卡被老师牵着坐到一张小桌旁。

　　观察了五分钟，何弈说：“走吧，我还要去上班。”

　　初夏捂着心口有些后怕：“好险啊，刚才我真怕她哭。”

　　“她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初夏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擦眼泪：“我们的莫妮卡长大了。”

　　“……”何弈说，“她离长大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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