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将一片蘸了酱汁的羊肉送进嘴里, 才有功夫往旁边看。

　　“张扬？”她嚼着嘴里的东西, 羊肉很新鲜, 配着何弈调好的酱汁吃起来特别鲜美。

　　初夏一边顾着嘴里的东西, 一边抽空问张扬：“好巧啊, 你也在这里。”她的嘴角还粘着一点酱汁, 声音含含糊糊的。

　　张扬翘起二郎腿, 老神在在，他并不回答初夏，而是看着对面的何弈, 眼神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初夏还没看出什么，她问张扬：“你吃了吗？”

　　“没啊。”张扬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立刻招呼服务员：“服务员, 加副碗筷。”

　　可惜没人搭理他, 周末的用餐高峰期，服务员很忙。

　　“你就不会自己去？”初夏努嘴。

　　张扬“屈尊”自己去拿碗筷。

　　张扬不在的功夫, 初夏对何弈介绍了一下：“他是我以前的同学, 你不介意吧？”

　　何弈没说什么, 只是摇了摇头。

　　张扬是个自来熟, 拿着筷子往桌上敲了敲, 这是准备开动了。

　　羊肉片、牛肉片、牛肚、鱼丸、金针菇、莴笋、年糕……

　　张扬像是一个竭泽而渔的渔船船厂, 他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很不要脸地把锅里煮熟的食物都往自己的碗里夹，很快, 他的碗里就堆起了小山。

　　更过分的是, 他还在何弈的筷子底下，把何弈原本要夹的一片羊肉夹走了。

　　初夏看出来不对劲了，在桌子底下踢了张扬一脚。

　　张扬没理她，继续洗劫锅里的食物。

　　初夏又踢了张扬一脚，这次用了大力。

　　“哎呦！”张扬疼得龇牙，转头埋怨初夏，“你踢我干什么？”

　　初夏无语：“你……吃慢一点行吗？”

　　张扬抢食和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是刚从难民营里出来的。

　　“你管我？”张扬横她一眼。

　　初夏嘲讽他：“以前不知道你那么喜欢吃火锅。”

　　张扬终于放慢了速度，慢条斯理把鱼片往酱汁里蘸：“还好吧，倒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喜欢吃烧烤了，改喜欢吃火锅了。”

　　听张扬阴阳怪气，初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扬却不放过初夏，他刻意做出夸张表情，筷子指着锅里：“呦，而且还是鸳鸯锅呐！”

　　“鸳鸯”两个字，他咬字特别重，有点恨恨的。

　　初夏生气了，张扬让她在何弈面前很尴尬，很没有面子。她面上不显露出来，桌子底下却踩张扬的脚，眼神撇他，意思是：“你丫给我少说点！”

　　直到张扬低头吃东西不说话了，初夏才把脚放开。她往锅里放白菜，嘴里招呼着缓解尴尬：“大家吃菜，哈哈哈。”

　　哪知道张扬刚消停了一分钟，就又要作妖。

　　他抬起头来问对面的何弈：“同学，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张扬，弓长张，扬眉吐气的扬，你叫什么名字？”

　　“何弈。”

　　“哦，何弈呀，”张扬呷一口凉茶，问：“哪个何，哪个弈啊？”

　　不等何弈回答，他很快又说：“是不是荷花的荷？”

　　“张扬！”初夏看不下去了。

　　张扬却丝毫不受初夏影响，继续刚才的话：“——去掉那个草字头啊？”

　　“张扬，你是文盲吗？”初夏说。

　　除了这个何，还有哪个何？

　　张扬听出了初夏的言外之意，说：“不是还有和珅的和吗？”

　　“张扬！”

　　“等等！”张扬装模作样地抓了抓头发，“何弈，何弈，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听过啊？还是在哪里看到过？”张扬装模作样地敲脑袋，“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张扬，你差不多得了啊。”初夏从牙缝里吐字，威胁他。

　　张扬却仿若未觉，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又一拍桌子，桌上的碟子都颤了一下，“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咱们学校全校第一那个何弈嘛！我在咱们学校贴的那张百名榜上见过你名字。”

　　初夏一时不知道张扬究竟想说什么。

　　“你学习那么好，怎么跟我们初夏混一起啊？你们好学生不是都不和我们玩的吗？”张扬作出疑惑的表情。

　　在他说“我们初夏”的时候，何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难道你俩这是结对帮扶，先进带后进？”张扬一副秒懂的样子，“那何学神你可真是品德高尚，什么时候也帮帮我呗，我这学习上，也是很需要帮助的呐。”他作诚恳状。

　　见何弈不答，张扬步步紧逼：“怎么？不愿意吗？你可不能搞差别对待！难道你是只教女的，不教男的？”

　　初夏连忙制止张扬：“张扬！你怎么说话呢。”

　　这时候，何弈终于说话了：“我教初夏是因为她是我朋友，如果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当然也可以来问我，如果我有能力会帮你解答。不过我看你那么厉害，我应该是教不了的。”

　　说完，何弈起身对初夏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初夏对上何弈的眼神，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是从何弈的眼神里又看不出什么情绪，潜意识里初夏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

　　见何弈走远了，初夏马上骂张扬：“你特么搞什么啊？神经病啊你！自己心情不好干嘛针对何弈？”

　　张扬却没有理会初夏的问话，他忽然从后面靠着的椅背上抬起身，身体前倾，这样可以让他离初夏的距离近一些，他盯着初夏的眼睛问：“你们是不是在搞对象？”

　　初夏完全没有想到张扬会问这样的问题，仿佛被人看穿了小心思一般，她一时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顿了好一会儿，才将身体靠后，妄图离张扬那双犀利的眼睛远一些，她撇过眼睛看火锅里飘着的菜叶子，重新组织起语言：“你，你胡说什么呢。”

　　张扬不相信，又问：“真的没有？”

　　初夏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抬眼：“你不要乱说！”

　　“那就好。”张扬呵出一口气，“我跟你说，你可不要缺啥补啥，自己成绩不好就跟一个只会读书的斯文败类搞对象……”

　　初夏立刻打断张扬：“你说什么呢！”她看看周围，何弈没有回来的迹象，这才压低声音：“你说谁斯文败类呢！”

　　张扬扯了扯嘴角，眼神不屑：“我跟你说，我看他眼神就看出来了，他就是想泡你，而且还是泡完就甩的那种，他以前肯定用这种方法骗过很多女孩子，我一看他就是那种虚伪又假正经的伪君子。我最讨厌这种人了。还有，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初夏生气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何弈？亏她还一直把他当发小，当好朋友，但是他现在居然用那样险恶的居心来揣度何弈。他知道何弈吗？他了解何弈吗？他跟何弈相处过吗？就凭一次见面，讲了两三句话，他怎么就可以对何弈做出这样不公的评判？

　　他真是太过分了！

　　他怎么可以说何弈不好，何弈明明那样好。

　　初夏气鼓鼓的，扔下筷子：“张扬，你太过分了！”

　　初夏去结账，被告知他们这桌已经结过账了。她走到门口，刚好碰见何弈，她问：“何弈，你刚才结账了？”

　　“嗯。”

　　“那我们走吧。”初夏扯何弈的袖子。

　　“你同学……”

　　“不管他了！”初夏拉着何弈走了。

　　路上，初夏跟何弈解释：“何弈你不要介意，他就是人来疯，口没遮拦的。不管他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就好啦。”

　　何弈只是点了点头。

　　都说狭路相逢，没多久，何弈跟张扬又在学校篮球场上遇见了。

　　那是晚饭后的活动时间，张扬拦在何弈面前：“同学，又见面了。”

　　旁边同学问他：“张扬，这谁啊？”

　　张扬做出夸张表情：“你真是没见识，这是咱们学校大名鼎鼎的何弈何学神呐。”他指着周围几个男同学：“就你们几个考试成绩加起来，还没有人家的分儿高。”

　　“哦哦。”张扬的同学也是很配合，“何学神，幸会幸会，以后一定要多教教我们啊。”

　　何弈不想理会张扬，但是被这一群人围着，走不开，于是说：“能借个过吗？”

　　“当然可以。”张扬说，“不过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他像兄弟一样，揽上何弈的肩膀，把他拉到边上去。

　　其实张扬只比何弈矮一两公分，换一双鞋的差距而已，但是由于人的视觉原因导致的误差，张扬总觉得自己比何弈矮一截似的，这让他非常不爽，不爽的结果就是，他此刻的语气非常嚣张：“初夏，她是我媳妇儿，你离她远一点。”

　　何弈把张扬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他站远了一些，双手抱胸，下巴微扬：“恐怕不行。”

　　张扬不禁皱眉：“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同桌，我跟她的距离，通常就只有几厘米。”在张扬愤怒的眼神中，何弈又补充，“前提是，如果双方没人越桌线的话。”

　　“我靠！”张扬爆粗。

　　何弈继续说：“况且，她的说辞跟你不一样，她只说你是她以前的同学。再者，她还没有到法定婚龄。”

　　此刻，张扬真是怒不可遏。

　　看看，看看，什么叫斯文败类，什么叫道貌岸然，什么叫衣冠禽兽，什么叫人面兽心！

　　这个斯文败类，昨天面对他的挑衅，虽然言语之间也带讽刺之意，但是在女孩子面前他还是装得态度谦逊，一副被张扬欺负的样子。但是今天初夏不在场，他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那双讨厌的眼睛里若有似无的傲慢，真应该让初夏来看看这个人是个什么货色。

　　小姑娘就是好骗！

　　想到这里，愤怒的张扬，挥起拳头想打何弈。他那几个同学赶紧把他架住：“教主，在学校里打架要被记过的！”

　　趁着这个功夫，何弈施施然走了。

　　——

　　初夏跟林聪慧正在聊天，一个别的班的男生走过来，到窗边说：“叫你们班体育委员去体育老师办公室抽签。”

　　“抽什么签？”初夏问。

　　“篮球赛的签。”对方说完走了。

　　林聪慧招呼了一声体育委员，体育委员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抽到跟几班呀？”林聪慧问。

　　“九班。”体育委员答。

　　“九班。”林聪慧喃喃，“你那个发小张扬是不是九班的？”

　　“是。”初夏答。

　　“我记得张扬以前就打篮球的吧？”

　　“嗯。”初夏想到的是，一班对九班，那张扬岂不是又要碰到何弈？但愿这个人来疯这次能心情好一点，行为正常一点。

　　很快到了篮球赛那一天。

　　一中的篮球场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高二一班和高二九班对决的篮球友谊赛即将开始。

　　虽然初夏跟张扬自从上次在火锅店不欢而散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互相生着对方的气，学校里偶尔碰见两次也对对方视而不见，但是今天张扬破天荒地远远地对初夏吹了一下口哨。

　　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发小，初夏想着要不要回应对方一下，又有点抹不开面子，犹豫之间，张扬撇过头去了。

　　初夏有些怅然的，转头看见了何弈，何弈正在脱校服外套。

　　初夏看见有些男生直接把脱下来的校服扔地上，有些则是挂在篮球架后面栏杆上，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滑下来，篮球架下面已经掉了一堆衣服，可能都分不清哪件是谁的了。

　　何弈脱了外套，挽在手上，抬头看见初夏。

　　何弈爱干净，怎么会把衣服搁在地上，初夏没怎么多想，就说：“我帮你拿衣服吧。”

　　何弈稍楞了一下，但是还是把衣服递给了初夏。

　　初夏不经意看见对面一群女生在对着这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她们是高几的，看其中一个的口型，好像在说“何弈”两个字，其中另一个先是露出花痴的笑，而后捂脸，作害羞状。

　　是了，就像上次那个让初夏帮忙送情书的高一女生那样，何弈的出现肯定会引起不少女生的关注。

　　初夏抱着何弈的衣服，心情有些复杂，有点不舒服，有点怪怪的，但是同时又有些得意，有虚荣心被满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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