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第二次声音来的方向, 初夏转过头去看。
“小心。”何弈提醒。
初夏忙又把头转了回去, 努力保持平衡。
“我, 我爬不上去了。”初夏抖着声音说。
“看见右边那块凸起的石块了吗?你踩上去, 然后——”
初夏急切地打断他:“我试过了!我试过好几次了, 我做不到。我现在没力气了, 我, 我感觉我的手和腿都在发抖。何弈,我好害怕呀,等一下我会不会掉下去, 呜——”何弈来了,初夏原本紧绷着的一根神经松懈了一些,于是忍不住哭了。
“我就在你下面, 如果你掉下来的话, 一定先砸到我。”
这个时候,何弈还在开玩笑, 明明平常是不爱开玩笑的人。但是初夏还是笑了, 笑完又想哭:“一点也不好笑。”
“你试一下, 可以的。”何弈再次鼓励初夏。
“我们还是找人来救我们吧。”初夏还是不敢, 她问何弈, “何弈, 你有没有带手机?”
“没有。”
“啊?”初夏惨叫,“那我们怎么办?”
“你确定你能坚持到那时候?”
“我,我……”
“你试一下, 其实很简单的, 你只是太害怕了。”何弈再次鼓励她。
“真的吗?”初夏将信将疑。
“嗯。”何弈很肯定地说,“我学过攀岩,相信我。”
在何弈温柔的诱哄下,初夏渐渐觉得那一块拦住她的石壁也并非是她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么难以攀登。
她终于有了勇气,当然,主要是何弈的存在给她壮了胆。
人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当一个人没有信念或精神力量的时候,他就像一滩软泥,风声鹤唳,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可以将他吓破胆。但是当一个人有了精神力量的时候,却又是那样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初夏按照何弈说的方法,尝试着用一个幅度比较大的姿势向上攀爬,随着她向上的一个挺身,她踩上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台面,双手攀住两块凸起的石块,她终于攻克难关,这才发现原来这样简单,看来之前真正阻挡住她的是心魔而非崖壁。压抑住心底巨大的喜悦,她叫何弈:“何弈,我上来了,你也上来吧。”
何弈在下面说:“你往上爬,不要往下看,我就在你下面。”
“哦,好。”
“小心点,脚踩实了再往上。”何弈又叮嘱道。
经过了刚才,初夏比之前灵活了许多。她每爬一段都要叫何弈一声,何弈就会在下面回应她,然后初夏就会觉得很踏实,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继续往上爬。
很快,初夏登顶了。登顶之后也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喊何弈,怕他分心,就在距离崖壁几米的安全地带,抱着一棵树等着。
很快,何弈也上来了。
初夏赶紧把他拉出去老远,离崖壁远远的,她还有些后怕。
何弈轻轻拉了一下她胳膊,示意不用走那么急。初夏却有点怀疑何弈这是在跟她拉开距离,于是伸出双手,摊开手掌装可怜:“我手都破了,好痛啊!”
何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给初夏冲手。凉水冲到伤口上,只是隐隐作痛,但是初夏装得特别疼的样子,皱着眉:“好痛啊。”
何弈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拿水冲她手。给她冲完水,何弈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都是碘伏棒。
初夏有点惊讶:“你这个包里真是什么都有啊。”
何弈抬了抬眼皮,她以为他是她,出来爬山什么都不带,还什么都不懂就跟着人往上爬。
碘伏棒两端都带棉花,何弈掰断了其中一边,深色的碘伏液体就从另一端流下来,很快浸透了另一端的棉花棒。
何弈拿碘伏棒给初夏手上的伤口消毒,初夏又怎么会错过这个装可怜的机会,当然是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一个劲地喊疼,何弈抬了抬眼皮瞧她,然后故意用碘伏棒一端的棉花棒戳戳她伤口,初夏赶紧缩回手,并作泫然欲泣状:“你好狠的心呐!”
何弈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对她无语,一点小伤口喊得好像割了多大一口子一样。他转身想站起来,准备去拿之前搁在地上的包。哪知道初夏飞快地绕了过来,到他身前,扑向他,他猝不及防,差点被初夏扑倒在地上。
眼前的这一幕,是他完全没有准备的,他先是惊诧,后是有些愣怔,双手悬空,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初夏用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她的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头发贴着他的耳朵。
这是他们两个相距最近的一次,几乎要脸贴脸了。
何弈很清晰地感受到初夏身上温温热热的感觉,他闻到一点淡淡的奶香味,好像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初夏靠在何弈身上,感觉非常安心,也非常满足。她将胳膊收紧了一些,圈住了何弈的脖颈。
然而何弈依旧悬着双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算了,劫后余生的人有什么矜持可言呢。
何弈为初夏的行为做解释。
他慢慢将一只手搁在初夏背上,另一只手搁在她后脑头发上,抚了抚她的头。
初夏本来还有一丝丝不确定,但是在何弈拥住她以后,她就很确认了。她现在看不见何弈,尽可以问她想问的事:“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刚开始爬山就发现你不见了,问了走在最后面的同学说你跟着马骏他们抄近道去了。”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初夏趴在何弈肩上,小小声。
“嗯。”停了一会儿,何弈又说,“我对这里也不熟,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片可以攀爬的山壁,然后就看见一个红色的小点在上面,那时候我喊你,你估计没听见了。”
初夏最近换了一只红色的背包,因为落枫山的枫树还是黄色或绿色的,还没有变红,崖壁上偶尔的小灌木、杂草也是黄色或绿色的,所以初夏的包看起来十分醒目,也是这一点让何弈很容易发现了她。
“以后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嗯。”
“你有没有看到底下的警示牌?”
“什么?”初夏不明所以。
“珍爱生命,请勿攀爬。”何弈说的是山脚下崖壁旁警示牌上的文字。
“没有,我没看见。”初夏说,“真的,我要是看见了我就不爬了。”
何弈明明知道有危险,但还是不放心她要跟着爬上来,初夏回过味来就感觉心中特别熨帖,喉咙口有点热,然后她眼睛一热就哭了。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那种默默流眼泪的哭。
期初何弈还没有发觉,直到感觉她在他肩上啜泣了一下,才扶着她的肩轻轻将她推开,他看见她的眼泪,有些不理解:“你哭什么?”
初夏哽咽起来:“我,我以为,以为你已经很讨厌我了,我怕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呜……”
何弈拿她没办法:“好了,我不该不理你,是我错了,可是你不是也不理我吗?”
“我哪有不理你!”初夏绝对不会承认这一项罪名,“明明是你不理我,放学也不跟我一块儿回家了,还跟别的女孩子一块儿上公交车……”
“什么时候?”何弈有点记不起来了。
“就那天,跟宋媛……”
“哦。”何弈记起来了,他问,“你看见了?”没等初夏回答,他又解释道:“那天我在车站等车,她过来说问我借一本绝版的托福学习方面的书,说想借去印,她还比较急的,想要直接到我家里去取。”
“然后你就带她回家了?”初夏抓住了重点,脸上写着不高兴。
“为什么不可以?”何弈说,“我们又没什么的。”
初夏知道何弈的性格,他说没什么就是真的没什么。她心里有些高兴,但是仍旧虎着脸:“那你觉得,我带别的男生回家,可以吗?”
何弈想起上次看见张扬送初夏到小区门口,两人有些亲密的样子,张扬摸初夏的头,初夏还对着张扬笑,那次的确让他很不高兴。
“但是我又没有摸她的头。”
“什么意思?”初夏不理解。
“没什么。”何弈选择不继续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如果这让你不高兴的话,那我以后不那样做了,但是希望你也不要做类似的事情。”
“当然。”初夏看何弈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也很严肃地回答他。当然,回答完之后还是有一点心虚的,因为她跟好哥们张扬,还是有一点“兄弟”之间的亲近的,但是为了培养何弈不亲近其他女孩子的优良品质,她怎么能不做一点牺牲,限制一下自己的行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那你以后也不可以作弊。”何弈接着提要求。他还记得张扬帮初夏作弊,她去跟张扬玩骗他说生病了的事。但是他当下并不打算明示,暗示一下就好了,免得不愉快。
“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件事,真的很糗。”作弊被抓,还被何弈听到她跟张扬的对话,让他知道她做的所有坏事,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可以。”
何弈如此大方,初夏反而反思起自己,她觉得自己承认错误的态度不够好,于是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我知道我离你喜欢的优秀的女孩子的标准很远,所以我,但是我用了错误的方法……”
“我喜欢优秀的女孩子?”何弈抓住了一个点。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喜欢优秀的女孩子?
“难道不是吗?”初夏看着他。
“我没有说过吧?”何弈反问。
“好吧。”初夏不纠结这个点。
“等等,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喜欢优秀的女孩子?”何弈闹不明白。
初夏张了张嘴没说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组织不起语言。
“你理解的优秀是什么?是成绩吗?那我应该照着全校排名去找女朋友。”何弈说。
初夏听见“女朋友”这个词很高兴,一高兴就不想计较了,她拉何弈的衣袖,哄他:“好啦,不要生气啦。”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说不提,但何弈还是忍不住提起了这件事。
“为什么?”初夏眨着眼睛望向何弈。
“咳咳,”何弈转过视线,望向远处,这似乎让他感到有一些难以启齿,“怎么说呢,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比跟我一起的时候更自在……”
原来何弈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初夏感到好笑,何弈这么聪明,怎么会连这个都理解不了?她跟张扬在一起打打闹闹肆无忌惮当然是因为她跟张扬是玩伴,并不会去过分在意对方对她的看法。可是何弈是她喜欢的男孩子,因为在意他的想法才会在他面前拘谨放不开啊。
“我现在就跟你很自在呀!”话音刚落,初夏就扑向了何弈,这次何弈是真的不设防,竟然真的被初夏扑倒在地上。
何弈仰面躺着,初夏压在他身上。
何弈感到初夏的身体很轻,软软的。
两人四目相对,气息相闻,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
初夏在何弈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初夏的发丝荡下来,扫在何弈的脸上,脸上痒痒的,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何弈看着初夏,未经修饰的一张脸,青春可爱的一张脸,大眼睛上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小巧的鼻子,她的两片嘴唇,没有涂口红,颜色却比涂了口红还要好看、自然,像两片花瓣,引诱人去触碰。
当何弈的手指触碰到初夏的嘴唇的时候,她感受到他指尖微微的凉意,她闭上眼睛,亲我吧,亲我吧。
初夏等待着。
“我靠!”
“野战!”
“激情四射!”
“好污啊。”
“我需要洗眼。”
“我还是个孩子啊,我要回家找妈妈。”
“停车!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听到几个男孩子的声音,初夏连忙从何弈身上爬起来,何弈也跟着站起来。初夏捧着发热的双颊躲到何弈身后去,用他的身体挡住自己。
这几个男孩子刚才玩玩闹闹,压根就没想起初夏这个人,最后是马骏突然想起来,一拍脑袋:“我靠,初夏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还不敢去告诉老师,于是原路返回去找,但愿初夏已经自己爬上来了在附近转吧。结果刚到这边就看到了这副“香艳”的画面,要不是马骏没忍住先发出声音,其余几个还等着看一场好戏呢。
何弈走过去,忽然出拳打了马骏一拳,虽然没用多大力,但是猝不及防的马骏还是被打得后退几步,险些跌在地上。
“我靠!何弈,你干什么呀?”马骏被打得有点懵。
“以后不要乱带初夏。”何弈语气里有点警告的意味。
“你自己女朋友自己不带,我看她可怜才好心带带她,现在你过来怨我?”马骏也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不敢还手,但是当着好几个男同学的面被打了,有些落了面子,嘴上还是不肯服软。
何弈一脚踢过去,眼看就要踢到马骏的腿,马骏向后一跳弹开了,躲到一棵树后,冲初夏喊:“初夏,快管管你男朋友,现在开始有暴力倾向了,如果你以后被家暴,请记住妇联的求助电话是——”
“马骏,信不信我撕了你!”马骏的胡言乱语,初夏实在听不下去了。
眼看着初夏要冲上来,马骏赶紧跑了,一边跑一边说:“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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