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语气越陈恳, 越低声下气, 张扬就越心痛。少年的拳头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 他瞪着初夏, 目眦欲裂, 眼眶发热。最终, 他低吼一声，转身跑了。

　　初夏也是看到了张扬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伤人的话。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再也无法收回。

　　张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初夏的视线里，她转身，上上下下看何弈：“何弈, 你有没有哪里被他打到？”

　　何弈只是看着她, 却不说话。

　　“被打到了吗？打到哪里？哪里痛？要不要去医务室……”初夏絮絮叨叨地发问。

　　这时候的天色，正是将黑未黑的时候, 略暗沉, 但何弈所看到的初夏的眼睛, 却是盈盈灼灼, 非常亮。

　　何弈就这样看着初夏的眼睛。

　　忽然, 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

　　两人都把对方看得更清晰了一些。

　　初夏仰着头仔细看何弈的脸和脖子, 想看出哪里有发红或者青紫的痕迹。何弈也低头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有馥郁的桂花香气在萦绕。

　　何弈将手搭在初夏肩膀上。

　　初夏身体一僵，空气好像凝滞了, 她的呼吸好像也不太顺畅了, 她感觉自己吸气也不是，呼气也不是。她紧张了起来，胸口像是有小白兔在跳。

　　何弈的身体慢慢俯下来，他这是要吻她了吗？

　　我的天，不要啊，她晚饭前刚吃了林聪慧的蒜香青豆，当时没注意，现在她嘴里说不定还有大蒜的味道。她可不想让何弈以后回忆起第一次吻她的情景的时候说：“那是大蒜味儿的。”

　　况且，她自己也不希望她的初吻里有大蒜的气味。

　　那真是太煞风景了。

　　想到这里，初夏把头往旁边撇。

　　“不要动。”何弈说。

　　初夏不动了，她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

　　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想象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

　　初夏睁开眼睛，何弈的手恰好移到她眼前，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是一朵米粒大小的，淡黄色的桂花。

　　初夏有些不解，但是何弈的手移向初夏的头顶：“好像还有。我看一下。”

　　原来是从她头顶摘下来的桂花。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初夏立刻后退一步。

　　“我帮你拿下来。”何弈说。

　　初夏下意识抱头，她怎么能让何弈碰她的头发，她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头发一定已经油了。

　　“不，不用了。”初夏抱着头说。

　　何弈看她坚持，只好说：“好吧。”但是眼神又有点遗憾的样子。

　　“我们回教室吧，快要上晚自习了。”初夏试图转移何弈的注意力。

　　“嗯。”

　　——

　　林聪慧问初夏：“你跟何弈是不是在谈恋爱？”

　　初夏起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是有一丝丝甜蜜在心中蔓延。初夏坐在操场上，低头揪着地上发黄的草叶子：“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那天球赛让你帮他拿衣服，不是吗？”林聪慧说，“如果你们没有在谈恋爱，他怎么让你帮忙拿衣服？”

　　“大家都是同学啊，互相帮助嘛。”初夏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再说我也帮马骏拿了。”

　　“最近我听见别的女生在传你们谈恋爱。”

　　“没有，你不要乱传。”初夏摆手。

　　“真的没有吗？我们关系那么好，你谈恋爱可不要瞒着我。”林聪慧有点不相信。

　　“没有。”

　　林聪慧仰头思索了一下，说：“可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初夏问。

　　“说不上来，反正不一样。”

　　——

　　初夏没想到许佳佳也来问她同样的问题。

　　许佳佳悄悄凑过来：“初夏，你是不是在跟何弈谈恋爱？”

　　初夏扭扭捏捏答不上来的功夫，许佳佳倒是先说了：“我跟刘一鸣在谈恋爱。”

　　“啊？”这倒是让初夏始料未及，“你们……什么时候，怎么在一起的？”

　　初夏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他们俩的座位明明隔了那么远。

　　“我们是在周末的补习班里遇上的，我先问他问题的，后来我们经常讨论问题，一来二去就熟了。”许佳佳解释。

　　“我真的没想到，你们平常……我都没看出来。”初夏说。

　　“我们得低调，不敢太明显。因为在一中，早恋就像韭菜，长得高的是要被收割的。”

　　“哦哦。”

　　“那你跟何弈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许佳佳问。

　　“应该……没有吧？”初夏脸上是不确定。

　　“噗。”许佳佳忍俊不禁，“有没有谈恋爱你自己不知道吗？”

　　初夏摇头，眼神有些疑惑，她应该知道吗？

　　“他是不是还没有对你表白？”许佳佳问。

　　初夏摇头：“是刘一鸣先对你表白的吗？”

　　“对啊。刚开始我没答应，后来每个周末上补习班的时候，他都给我带热腾腾的早饭，因为他知道我经常就是牛奶饼干对付过去的。”许佳佳说，“不过我看何弈的性格，可能有点慢热吧，或许你可以先表白。对了你喜欢何弈吗？”

　　初夏想了想，慢慢地点头，眼神很确认。

　　“那就好办了，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先表白啊。”许佳佳提议说。

　　“啊！”初夏捂着脸，表白啊，光是想想就让她耳热，“可是我不敢。”

　　其实初夏心中隐隐有感觉，感觉何弈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她又不敢确定，更不敢说出来。万一呢？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万一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万一她的表白给何弈造成困扰，然后何弈疏远她，那怎么办？那以后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为什么不敢？”许佳佳问。

　　初夏摇头：“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也许何弈并不喜欢我，他只是脾气好而已，他对谁都挺好的。”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许佳佳摸着下巴，“或许你可以试探他一下。”

　　“怎，怎么试探？”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你跟他接触多，自己找机会啊。”

　　“还是算了吧。”初夏宁愿做鸵鸟。

　　“何弈行情那么走俏，觊觎他的女生很多，如果你不早点出手，小心他被别的女生抢走哦。”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初夏真的开始产生紧迫感了。她走在学校走廊里，心神恍惚，她要怎么试探何弈呢？她敲一下脑袋，完全没有主意。

　　“学姐！”一个声音。

　　但是初夏完全没注意到，她继续往前走。忽然手臂一紧，她被人拉住了。

　　“学姐。”

　　“嗯？”初夏对对面这个陌生女生露出疑惑表情。

　　这个女生也是开门见山：“学姐，你能帮我给你们班的何弈送点东西吗？”

　　又是何弈的迷妹？

　　看来许佳佳没说错，觊觎何弈的女生真的很多！

　　“不行。”初夏拒绝。她自己还在苦恼怎么试探何弈是否喜欢她，她自己还在犹豫是否要对何弈表白，这时候怎么可能帮别人送表白的东西呢，这不是自己挖自己墙角吗？

　　见初夏拒绝，那个女生拉着初夏的胳膊更使劲了：“学姐，你帮帮我吧，章小雅说你会帮我的。”

　　“章小雅是谁？”

　　“章小雅是我同学，就是上次请你帮忙给何弈送情书的那个女生。”

　　初夏想起来了，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

　　“学姐，你帮帮我吧。”女生把一个粉红色信封拿出来往初夏兜里塞。

　　初夏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女生就已经把信塞进初夏校服兜里，然后跑了。

　　初夏将信封揣在兜里，怎么办？她又不能把它扔掉。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正郁闷着，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初夏回到座位上，何弈正在那儿做练习，只见他一手插兜，一手在草稿纸上演算，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哎，”初夏用手肘撞了撞何弈胳膊，“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故意强调“我”字。

　　何弈略微抬头，用稍显疑惑的眼神看着初夏。

　　初夏在抽屉底下，把那个粉色信封塞给何弈。哪知何弈将左手从兜里拿出来，将信封接过来，而后塞进抽屉洞里，继续插兜。

　　他继续做练习，在这个过程中笔都没放下过。

　　初夏的本意是想让何弈误解成情书是她给他的，她想看看何弈的反应，试探一下他。如果他皱眉，那就是他不喜欢她，如果他露出想笑但又强忍住的表情，但就是喜欢她但又不好意思。

　　如果是第一种，何弈不喜欢他，那么他就会拒绝她。那时候初夏就说：“你误会了吧，不是我，不信你拆开信看看。”这样，即使被拒绝，何弈也不会知道初夏喜欢他，他们俩以后也还是朋友。

　　如果是第二种，那初夏就赚到了。不管是顺势承认下来，还是不承认然后等何弈来表白都行。

　　但是初夏没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何弈什么都不说就把情书塞进了抽屉，看都不看一眼，脸上的表情也跟收到情书之前一模一样。这件事在他心中，根本没有引起波澜。

　　“不是，”初夏忍不住说：“你就不拆开来看一下？”

　　“我为什么要拆开来看一下？”何弈露出疑惑表情。

　　“拆开来看看是谁给你的啊？”初夏感到奇怪，明明刚才她的表情和说的话都在暗示何弈信是她的，怎么何弈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这时候，何弈轻描淡写说：“反正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初夏马上问。

　　“那是你吗？”何弈反问。

　　初夏被何弈套住，脑子一转，转而说：“你猜？”

　　何弈对视着初夏的眼睛，说：“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何弈看着初夏，他要怎么对她解释，因为他之前误解过一次，所以不会再重复这个错误。想了想，还是不解释了，于是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做练习。

　　初夏有点小郁闷了。

　　何弈用拳轻叩初夏摊开在课桌上的化学期中考试复习卷，提醒她：“学习了。”

　　“哦。”初夏拿起笔，看着卷子上“期中考”三个字，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等到期中考结束以后，如果何弈不表白，她就表白。

　　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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