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牙半节课都在给他刷记录, 孟尧之在边儿上被迷得神魂颠倒, “厉害, 真厉害, 我每到这里就断了, 你手速怎么辣么快！”
“是你手速太烂。”苏牙毫不客气一语道破真相。
“……”我感觉你不疼我了, 孟尧之伤心地咬手指, 我现在还在给你抄作业呢！能不能对我好点！
能，怎么就不能了。苏牙像是听到了他的诽腹，一手点击屏幕, 一手飞快伸到书包里摸出一把奶糖塞他兜里。
孟尧之顿时眉开眼笑，苏牙隔三差五就给他一包奶糖，他不管怎么缠着问她在哪儿买的她就是不说, 总觉得自己被包养了！
一包奶糖就把他包养了。
真是、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啊！我怎么这么便宜！
他看了眼在教室外跟隔壁班老师聊天的朱朱, 悄悄咪咪丢了颗糖到嘴里，浓郁的牛奶味霎时遍布口腔, 甜得他忍不住眯眼。
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牙直接点了退出, 把手机递给孟尧之：“有短信。”
孟尧之放下笔, 接过一看, 是他爸发的。
他想都不想点了删除, 又把手机递给苏牙，“没事儿，接着玩。”
苏牙没接, 活动下五指, 淡声道：“不玩了。”
“再玩一会儿嘛……”孟尧之刚说话，短信又来了，还是他爸发的，他又点了删除，删除没多久，又来一条。
反反复复好几次，苏牙都看不过去了，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你看一眼。”
“能有什么急事儿，”孟尧之难得冷脸，“指不定又是哪个小妖精拿他手机给我发艳照，点开我怕眼瞎。”
他不待见他爸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时他才十一岁，深夜一连接收好几条“他爸”发来的彩信，点开时的心情……一言难尽。
虽然事后他爸把那个趁他睡着拿他手机作妖的小模特封杀了，但这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恶心了他好几年。
手机一直在震动，哗啦啦就是十多条进来，他基本不接他爸电话，短信也不怎么看，以往他不理，那边就消停了，但今天一直不见回信，他爸干脆打了电话过来。
孟尧之现在敢上课偷吃糖，可真没嚣张到上课接电话的地步，他虽然看不惯他爸，可见他这么急切的样子，掐断他电话后还是点开了短信。
-爷爷生病住院了，接你的人马上就到学校，赶紧回来。
其余十来条消息全是一样的内容，孟尧之眉毛拧成毛毛虫，心想他爸总不能拿他爸的身体健康问题来唬他回家吧？
可他走之前他爷爷身体明明挺好的啊！身子骨硬朗得每天早上还打太极呢！
出于对他爸的不信任和对他爷爷身体健康的信任，孟尧之盯着手机踌躇发呆纠结时，又是一条短信来了，这回是他家大娃的，内容比他爸那条稍显触目惊心。
-爸已经派人去接你了，爷爷病危，赶快回来！
这怎么一下就从住院拉扯成病危了？！
孟尧之这下脸色彻底变了，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苏牙看他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真有急事儿？”
孟尧之慌乱点头：“……我、我可能要回家一趟，我爷爷生病了。”
他说完，起身就往教室门口走，椅子划拉地板的声音有些刺耳，在寂静的教室格外突兀，全班的目光下意识放到制造噪音的孟尧之身上，包括正在和隔壁班老师聊天的朱朱。
“老师，我要请假。”孟尧之直接把手机递给朱朱，页面还停留在他哥发的短信内容上。
…
孟尧之抓着苏牙的袖子不撒手，两人站在校门外不远处的路口，面前停着一辆苏牙叫不出名字看着有些眼熟的车。
才下课，接孟尧之的人就来了，他拉着苏牙出来送他，大眼睛里包着的眼泪水摇摇欲坠，不知是因为家里病危的爷爷，还是因为这场毫无心理准备的离别。
强硬地把手机塞苏牙手心，孟尧之脑子很乱，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想都没想过会这么快离开建城，“我走了就联系不上你了，你别拒绝，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我，我还有很多手机，总之，你别不理我。”
他这次回去不知道要多久，他怕时间一长苏牙就把他忘了。
他怕苏牙把他忘了。
“二少，该走了。”司机在旁边提醒。
攥紧苏牙的手，带着即将离别的慌乱，小可怜的眼泪终于“唰”一下流了下来，顺着面颊滑入脖颈，“我、我喜欢你，苏牙，你别忘了我。”
正欲安慰他的苏牙一愣，手僵在半空。
不等她说话，手里又被塞了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她认得，是他家的钥匙。
害怕被拒绝，想要在两人之间多一点联系，孟尧之把钥匙塞给她后猛地退后两步，打开车门，站在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她，“苏牙，我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说完，一抹眼睛，弯腰坐进车里，关车门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大。
司机恭敬地对苏牙点点头，绕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苏牙看不清车窗内的孟尧之，可里面哭花眼的孟尧之却扒拉着窗一瞬不瞬盯着她，司机有些不忍心，二少什么时候这样过？可家里的事也耽误不得，他一狠心，启动车子，不多时便消失在拐角。
喜……欢她？
苏牙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钥匙。
上面挂着一只吐舌头的哈巴狗，水灵灵的大眼睛懵懂无辜地看着她，苏牙心下猛然一抽，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可惜前方空荡，别说人，连尾气都消散在了空中。
事情发生得始料未及，连给人一丝反应的机会都不留，孟尧之在慌乱间留给苏牙一部手机和一句扰乱人心的话就走了。
狗子真是好本事。
苏牙心中五味杂陈，那句仓皇的表白若是在平时从孟尧之嘴里说出来，她定然当玩笑就拒绝了，可当时那种情况别说拒绝，她估计自己要是表现出一点抗拒的意思，他都能水漫金山。
看着手中的水果机，锁屏密码她知道，可他就这么把手机塞给她了，别人找他怎么办啊？有电话打进来她要不要接啊？
真他妈愁！
苏牙还没来得及愁上三秒钟，就真的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备注是闪瞎眼的“大娃”。
“……”面无表情盯着手机，她不想接，真不想接，但对方特别执着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打着，苏牙等再一次自动挂断后，速度飞快给备注为“大娃”的这位葫芦娃发了条短信过去。
-孟尧之刚上车。
哪想这条短信非但没让对方消火，反而电话响得越发欢实，苏牙拿着这烫手山芋头发丝都要炸了，这他妈可要怎么搞？
最后实在没法点了接通：“孟尧之手机在我这儿，你找他或许可以打他司机的电话。”
孟逢雨满腔怒火正要喷薄而出，却听见电话那头传出一道陌生女声，烧到顶峰的火“嗖”的一下降了回去，声音顿时卡壳：“你是谁？”
我家二娃呢？
“他同学，”苏牙说，“他刚走，手机给了我，你打他司机的电话吧。”
孟逢雨捏着眉心，心思百转千回，他家弟弟刚上车，然后把手机给了他同学，还是个女生。
若是平时他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这会儿时机不对，不是探究这事的时候，于是他态度还算温和地回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
上午的课程在苏牙的发呆中迎来了放学铃声，她原本四个口袋一样重，现在无端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兜里揣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和一部跟自己毫无关联的手机，压得她走路都比平时慢了几倍。
真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啊，苏牙找了个安静的草坪躺着，从兜里摸出那串钥匙，摩挲着上面的小狗子。
喜欢？
苏牙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钥匙串，喜欢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无比陌生，在她尚且短暂的人生里，真没喜欢过谁。她不会无知到问“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这种直逼十颗星的傻逼问题着实太搞笑，所以她喜欢孟尧之吗？
苏牙转动钥匙圈，看着那条吐舌头傻里傻气的狗子，手指戳了戳它涂成粉色的舌头。
她可以喜欢任何人，也可以任何人都不喜欢，但就是不能喜欢孟尧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意外有了交集，相交的两条线终还是要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走的。
所以，就当没听见吧。
苏牙躲在这儿放飞思绪，殊不知有个人找她找的脑袋都大了。
刘御揣着兜里立菲林的“阴谋”在学校到处乱窜，终于在问了第五个人后找到了躺在草坪上翘着二郎腿玩儿钥匙圈的苏牙，松了一口气，小跑过去：“苏牙学姐。”
话唠来了，苏牙心中警铃作响，捏紧钥匙，撑起身就想走。
“学姐你等等！”刘御伸出尔康手，“我有东西给你。”
一听有东西，苏牙速度更快，刘御不敢绕弯子，直接说出来意，“是关于卢苗苗的！”
这句话成功止住了苏牙转身的动作。
刘御从兜里摸出那个浅蓝的信封伸手递给她：“这是给卢苗苗的。”
“……让我给你递情书？”还以为是什么事关卢苗苗的大事儿，苏牙一听就无语了，挥开他的手就要越过他向前走。
我操！刘御暗骂了自己一声，“误会，误会，这个是给卢苗苗的情书，但不是我写的，是你们班齐康写的。”
齐康？
苏牙停下步伐，转过身盯着刘御的目光有些冷，“齐康写的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现在真该庆幸在我这儿，”说起这个事儿，刘御顿觉自己无比机智勇敢和牛逼，“学姐，你朋友这次差点就要栽跟头了，这玩意儿是我在你们班主任的办公桌上顺走的，你要不要看看？”他手举在半空，知道这次苏牙一定会接。
果不其然，苏牙伸手接过，抽出信封内并不平整的纸，一目十行，看到最后一排署名为齐康的时候，眼中迸发寒光。
“你说这是你在我们班主任的办公桌上顺走的？”苏牙咬牙切齿问刘御。
“是的啊，”刘御点头，手指无意识摸向耳垂想要转动耳钉，却摸了个空，嘿嘿笑了声，他说，“当时我在办公室无意中看到的，就顺走了。”
苏牙心思活络，瞬间抓到重点：这是要整卢苗苗，谁？
信是齐康写的，但以她对他的了解，齐康不是会干出这种事儿的人，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就因为被卢苗苗拒绝？这不可能！
苏牙推翻这个想法，刘御没有吊胃口的意思，直接说出一个瞬间浮上苏牙心中的名字。
两人异口同声：“立菲林。”
刘御一愣，转而笑道：“学姐真聪明，我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格外留意了下，没想到真截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儿出来。”
关键齐康写的怎么会到了立菲林手里？
苏牙脸冷得吓人，决定去找齐康本人问清楚，她若是看走眼，这事儿是齐康跟立菲林串通一气想陷害卢苗苗，到时候就别怪她心狠。
“这事谢了，”苏牙压制火气，捏着那封内容能感动天地鬼神的情书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欠你个人情。”
“不是，”刘御忙摆手，“我不是来讨人情的，我就是、就是……学姐，我能加你个微信么？”
苏牙：“我没微信。”
刘御怎么可能相信这个年代还有高中生不用微信啊，他认为苏牙学姐还是在拒绝他，他都立了这么大功还不能加个微信啊？这也太残忍了！
他盯着苏牙口袋里露出个头的手机，一脸期待：“那、那你的手机号码……”
“我没……”手机号码，苏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兜里的手机，捏眉心，“抱歉，这不是我的手机，我也确实没有微信号手机号，我欠你个人情，这永远算数，以后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找我。”
学姐的表情不像说谎，虽然没问到联系方式，刘御还是挺开心的，好感度也刷了，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自觉闪人，接下来的事儿就不归他管了。
“那我走了，学姐再见！”
午休时间班里没多少人，天气渐冷，男生这个点大多都在篮球场打球，苏牙去班里晃了一圈没看到齐康和立菲林，卢苗苗倒是在座位上看书，她捏着兜里的信，转身下楼。
齐康沉寂了好一段日子，今天硬是被齐乐拉来打球，刚下场就听见有人叫他，扭头望去，有些意外，是苏牙。
一般一窝蜂的男生聚集在一起，只有有个女生出现，那都是火星子丢在汽油堆里，一点就燃，更何况来人还是苏牙，他们学校的校花，那脸，那身材，当然，还有那脾气……啧啧。气氛热烈高涨，一伙人推着齐康过去。
齐康被推得踉跄，回身把身后的几人一人踹几脚踹开，挪到苏牙身边问道：“苏牙，有事儿吗？”
他因为那封信的事儿对卢苗苗内疚得不行，就连对着苏牙，他都不敢直视。
目光漂移，躲躲闪闪，不敢看人，这看在苏牙眼中，问题就大了。
她也直接，直接掏出信，异常平静地问：“这东西你认得吗？”
齐康瞬间瞪大了眼，他怎么可能不认得！他顾不得其他，伸手就去抓，被苏牙躲了过去。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解释这东西怎么会到我手中来了。”
东西在苏牙手中，她却让齐康解释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她手中，这话里的意思，齐康一听就明白了，苦笑一声，“苏牙，我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中，可我能理解为是你捡到了它却这么久才拿出来吗？”
苏牙轻笑一声，却很冷：“你的理解只怕有误，齐康，这东西是别人在朱朱的办公桌上顺走的，你能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朱朱的办公桌上吗？！”
“什么？”齐康愣住了，他原本以为捡到信的是苏牙，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现在才拿出来，可转念一想又不对，那天苏牙一直走在他前面，怎么可能捡到！脑子犯浑之际，乍一听这封信是从朱朱办公桌顺走的，他吓得冷汗直冒，声量骤然拔高：“朱朱捡去的？”
完了完了，齐康打了个冷颤，脑子高速运转回忆这段时间朱朱的言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有什么不同，越急心中越乱，他怎样都无所谓，可卢苗苗不行，是他连累了她，这事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啊！
转而他又想，朱朱捡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他总不会把这事儿闹得人人皆知，就算解决，也是私下解决，心慌之余，他又舒了一口气。
“你掉的？”苏牙却问。
“当然是我掉的！”齐康看了眼球场方向，见不少人在看他们，压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抽奖那天掉的，我原本想……但是后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一直在担心被同校的学生捡去那就完了，还好还好……”
他这口气还没完全咽下，就听苏牙说：“我有说这是朱朱捡到的吗？”
不是朱朱捡到的？那你说在朱朱办公桌上顺走的啊，顺走？
齐康顿时瞪大眼，脸色巨变，呼吸一窒。
“现在知道怕了？”苏牙嗤笑，“立菲林把情书偷偷放到朱朱的办公桌上，齐康，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齐康在听到立菲林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惊，双腿一软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立菲林这是要整卢苗苗，不，说整都轻了，这是要害卢苗苗。
捏紧双拳，手背青筋暴露，他无比懊悔自己的粗心，要害卢苗苗的是立菲林，可制造出这一切的是他自己，他才是差点害了卢苗苗的那个人！
苏牙只是想确定他在这件事上是站在什么位置，得到了答案她也没心情看他自责，把信丢给他，声音没什么起伏道：“你自己看着办。”
“对不起，”齐康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
苏牙知道这话不是对她说的，脚步没停。信还给齐康让他自己解决，是要给卢苗苗还是怎样都由他选择，个人私事她不想干涉，况且她看得出来卢苗苗是喜欢齐康的，虽然其中夹杂了很多别样情绪让她没法现在接受齐康，可感情这东西，外人掺杂进来不好，经历什么，结果是什么，都让他们自己捣腾去吧。
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低估了人性，就注定要吃亏。
育英的上空，时隔一年，一道惊雷再次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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