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啦啦地刮, 苏牙揉了揉鼻子, 忍住喷嚏, 抱着手臂站在最后面。

　　操场上推推嚷嚷一群人挤做一推取暖, 体育老师指着他们恨铁不成钢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一个个七老八十了！就该来一窝沸水把你们一个个丢进去指不定煮出一锅油腻腻的汤圆！”

　　人群中间有个男生颤抖着喊：“不用你丢！我自己跳下去！沸水, 那多暖和啊……”

　　“你能炸出一滴油算你赢！”

　　“本仙女全身都是肌肉没有一丝脂肪！”

　　体育老师黑着脸, 全身都是肌肉的女生不配称仙女！那时金刚芭比！

　　还有个女生喊：“老师, 您能快点吗，我不想吸溜着鼻涕美丽冻人啊！求解散啊！”

　　“啊！我的腿——”

　　“乐哥，你的飞毛腿肿么惹？”

　　“冻！僵！了！”

　　“啊~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啪啪啪~”

　　顿时一阵儿群魔乱舞横生, 体育老师额角青筋突突狂跳，大冬天的他穿着身夏天的运动服，露出的胳膊结实有力, □□崽子们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一个个抖得跟犯了羊癫疯似的！看着真生气！

　　“……解散！”狂躁的狮子吼, 落在缩成一团的几十位待下锅的汤圆耳中那真是堪比天籁之音！喧嚣声中，几人组成的小团体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取暖, 在操场吹了十多分钟西北风真的要冷死了！！！

　　一声满血复活的嘹亮吼声从散开的人群中传来：“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颤！北！抖！啊~”

　　“我操！齐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骚！啊~”

　　“是参不是颤, 是斗不是抖, 是哇不是啊, 你个傻逼！”

　　齐乐捏着嗓子：“嘿嘿嘿嘿颤北抖, 啊~”尾音骚气蓬勃, 惹众人捧腹大笑。

　　体育老师只觉眉心一阵儿抽痛：“……齐乐！我看你很精神啊，要不要过来陪我比划比划。”

　　齐乐顿时闭嘴，头摇得跟拨浪鼓, “谢谢老师厚爱, 此时的我非常的虚弱，怕冷，我属蛇的，我需要冬眠……”

　　孟尧之踢了踢有些僵硬的腿，活动四肢：“齐乐，来跑一圈。”

　　“好耶。”

　　体育老师：“……”

　　那边俩人在拉伸备跑。

　　苏牙摸了摸裤兜，里面悄悄咪咪藏着一根烟，她冲陈琦挑了挑眉，张嘴无声道：“打火机。”

　　陈琦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借着人群遮挡，把兜里的打火机丢过去。

　　“走，”赵萌卫过来揽住她俩的肩，“小卖铺浪去。”

　　陈琦也点头：“哎，咱就去小卖部抽呗，这么多人给你打掩护呢，他看不着。”

　　“小卖铺的老板靠不住，”苏牙木着脸，想起那个一跺脚脸上的肉就要抖三抖的人，“已经被孟尧之买通了。”

　　“……”赵萌卫瞪大眼。

　　“你家……同桌还真是神通广大。”陈琦说。

　　体育老师一声“预备……跑！”那俩就如离弦的箭迸射而出，身姿敏捷如豹，原本喊冷的姑娘们这会儿热情高涨在边儿上做拉拉队正臂高呼，体育老师在边儿上抱胸赞叹：“这俩人腿上装马达了吧！”

　　苏牙摸着烟有些迈不动腿，这样的孟尧之她很少见，充满野性的帅气，一头微卷的发四处飞扬，白皙的娃娃脸认真又严肃，和平常的撒娇耍赖判若两人，抓人眼球，非常迷人。

　　“哎哎哎孟尧之加油！”

　　“娃娃脸啊啊啊——”

　　“哎我操！齐乐你敢不敢赢一次啊！”

　　齐乐破空嘶吼：“你当我不想赢吗——”

　　陈琦懒洋洋靠在赵萌卫身上，看着苏牙直叹气，脚底生根啊，我看您这烟还是别抽了，憋着吧。

　　苏牙真就把打火机和兜里的烟全塞陈琦兜里毁尸灭迹，她目不转睛盯着孟尧之，奔跑间扬起的笑容，猫弧嘴勾起的弧度，扭头朝对手的挑衅，自信又夺目，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让她沉迷其中，移不开眼。

　　一片欢呼声中，孟尧之率先冲过终点，在女生的起哄声中跑到苏牙面前，双眼熠熠生辉，那什么认真严肃或是挑衅统统不见了，只剩下邀功一般的嘚瑟，骄傲道：“我又赢啦！”

　　苏牙抽了张面巾纸拍他脸上，被他的小欢喜逗得勾起嘴角：“我们家二娃真厉害。”

　　“……你手机给我，我要把我哥拉入黑名单。”孟尧之咬牙，脸一垮，有种想掐死孟逢雨的冲动。

　　瞎教！千里之外都收不住你作死的嘴！

　　孟大明星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有空就给苏牙发短信，花式吐槽弟弟从小到大种种行为，连成年旧事奶娃娃期间吐奶的次数都要提出来吐槽一番……字里行间嘲笑意味一点没有电视上的高贵冷艳，人设崩塌得厉害。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苏牙避开身后人的目光伸手掐了掐他手心。

　　孟尧之食指弯曲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奶猫的小爪子在心尖挠了挠，痒痒的，把人灵魂都勾了去。

　　真是……深谙撒娇之道，眨个眼都像暗送秋波，苏牙移开目光，不自然地咳了声，大庭广众之下，嗯，克制！一定要克制！

　　“我渴了。”孟尧之扯了扯衣服，胡乱擦了擦脸，环顾四周，齐乐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想请他喝水的。

　　前同桌焦心同学在边儿上蹦跶着热身，也准备和朋友赛一圈，他问道：“糟心，齐乐去哪儿了？”

　　“小卖铺啊——”焦心回。

　　“苏牙跟我一起……”他话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闷响，随即，苏牙咻地一下从他身边跑了过去，随后，一道身影也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怎么了？他跟着回头一看。不远处，卢苗苗跌坐在地，而她的面前，是一颗……树。

　　撞、撞树上了？？？

　　他瞠目结舌，跟着小跑过去，苏牙已经扶起了她，拍着她身上的灰尘，卢苗苗有些站不稳，脑袋忽地疼痛难耐，她连忙取下眼镜捂住眼睛按压脑袋，天旋地转紧紧抓住苏牙的手。

　　齐康一直注意着她，在她差点撞到树上之前就吓得脸色一变，可惜他离得远，没有苏牙跑得快。

　　站在苏牙身后，踌躇着不敢上前。

　　卢苗苗脸色很苍白，一直揉着眼睛，苏牙觉出不对劲来，被她抓住的手腕发疼，但她没在意，急忙询问：“怎么了？撞到眼睛了？”

　　卢苗苗只是摇头，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开紧拽住苏牙的手，脚步有些虚浮地打颤，把眼镜重新戴上。

　　苏牙关切的面容清晰映入眼帘，还有她身后一脸担忧的齐康。

　　她顿了顿，移开目光。

　　“没事，刚……没注意。”

　　这么大一颗树怎么可能没注意，别说苏牙，就是齐康都不相信，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被她脸上的冷漠刺激的不敢开口。

　　“有点冷，我先上去了。”卢苗苗对苏牙说了声，没敢看他们的反应，扯紧衣服往楼道小跑。

　　她以背对掩饰了脸上惊慌的表情，她又看不见了，这次的时间更长，头也更痛，心神慌乱指尖发颤，她连忙捏成拳头藏住自己的害怕，稳住心神，不敢回头看身后。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多次，有时候是走在路上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下楼梯的时候踩空，切菜的时候切到手，现在居然连树都撞，惊慌如潮水般涌来，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苏牙，我有事想跟你说……”齐康看着卢苗苗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扭头看着苏牙。

　　苏牙原本想去追卢苗苗，看他认真的表情，迟疑着点了头。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三人……嗯，孟尧之死活要跟来，在边儿上虎视眈眈瞅着齐康。

　　齐康苦笑一声：“兄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成不，心跳好快，好慌啊。”

　　孟尧之：“抱歉，我对你没有兴趣。”

　　齐康：“……”有没有说过你很欠打。

　　扭头看了眼远处的教学楼，也没太大心思闹笑，他看着苏牙，脸上布满黯然：“过完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苏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面无表情，甚至皱起眉。

　　齐康扯了扯嘴角，他姑姑再婚，却一直怀不上孩子，男方那边有个女儿，关系处的挺好，但她心中一直有遗憾，就跟他爸商量着过继，男方那边也同意，只是他们常年定居国外，这一走，怕是没那么快回来了……”

　　“情书的事我很抱歉，给她带去这么多麻烦，”齐康眺望远方，万千愁绪满心头，低声喃喃却又坚定无比：“等我们再成长一些，能力再多一些，羽翼再丰满一些，如果，如果那时她还是一个人，我一定把她追回来！”

　　他现在除了满腔热情就什么都没有，甚至还因为自己的过失让她饱受困扰，他放不下卢苗苗，他尝试过，可放不下，所以才在他爸问他对过继这事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思考了一天就答应了。

　　想要对卢苗苗好，想自己再强大一些，羽翼足够丰满到纳她入怀再不受委屈，看着她较小执拗的背影心疼地受不了，一切的前提是他要有足够的能力，情书的意外让他看清自己幼稚的自以为是，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风波他都无法替她阻挡，还谈什么以后，未来。

　　他盯着苏牙，拳头捏着紧紧地，眼底带着一丝恳求和决绝：“我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可能很可笑，但你是她唯一的朋友，请你，请你帮我照看苗苗，我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

　　“我有些搞不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孟尧之盯着前面一前一后相隔数米距离的卢苗苗和齐康，“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才安心么，为什么他要走呢，还走那么远，天南地北的，这一走可就是断了联系啊……以后回来指不定是个什么景色呢。”

　　若是让他离开苏牙……想都不要想！

　　他猛地伸手拽住苏牙的袖子，手指勾了勾，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是绝对不要和苏牙分开的。”还嫌不够撩人，对着她耳朵吹了口气。

　　嘿嘿嘿，看我厉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荷尔蒙挤压得都要凌空爆炸了，苏牙眯着眼扭头瞪了他一眼，摩挲手指，非常想揍人。

　　卢苗苗随着人群出了学校，似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脚步微顿，颤抖地手指抚了抚框架，挤开人群疾步离开。

　　齐康站在原地驻足良久。

　　有些踌躇，就是一眼万年，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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