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鲜花进了屋子, 点上煤油灯, 屋子里两天没人住了, 天气这么冷, 一点热乎劲都没有。牛鲜花把东西放在一边, “行, 你把东西放在那边的地上就行了。”

　　刘建设放下东西啧啧啧的四处查看, “哎呦，之前我妈说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过得苦，我还成想有多苦,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点煤油灯呢。”

　　牛鲜花回了家就没闲着, 赶快把炉子生上，顺便把灶台上点上火, 等会俩孩子回来就暖和了。“六十年代, 什么年代,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 生在大首长家里, 那么会投胎。”牛鲜花通着火炉子。

　　刘建设听笑了笑, “就这环境，还能奋斗到又会看病又会写字真的不容易啊，大姐你有两下子。”

　　牛鲜花知道他又在探听自己的来历, 心里嘀咕, 谁tmd是你大姐啊，滚蛋！

　　炉子生起来了，屋子里渐渐有了热乎劲儿，牛鲜花看着在火炉前烤手的刘建设，人家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俺去接孩子，你是继续监视俺是不是真的有孩子，还是走啊？”

　　刘建设搓搓手，“不用，我这暖和暖和就走。”说完也不管牛鲜花同意不同意，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根来借着炉子里的火自顾自的抽起来。

　　刘建设吸了一口烟，“我也不是监视你，就是来看看情况，我们哥仨都不在老两口身边，突然从她们嘴里出来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大夫，而且还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大夫，你说我能放心吗，不得调查调查？看看你是不是估计骗老人钱的？”

　　牛鲜花没说话，往炉子里添柴火。这人鬼心眼可真多，六十年代人不都是很淳朴的吗？

　　“不过看下来……”刘建设眼睛没停的打量着这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其实他之前在部队上，接连接到两个哥哥的噩耗，再加上家父病危，心里每天就揪着，结果某天听到王老太打电话说，家里来了位神通广大的大夫，带着根大人参，愣是把在死亡边缘的父亲救了回来，那医术比王大夫和城里的卫生所都好。他心里不由得打鼓，别是他娘病急乱投医，找了个跳大神的吧。这大夫名字挺好记，叫牛鲜花，他特地让人去打听，回来的结果是确实是牛家村人，不过没听说会医术，这更让他觉得可疑了。

　　见到牛鲜花的时候，他依然这么想，十足的农村妇女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文化的医生样子，直到她头头是道的开药方，说病情，连王大夫都频频点头，带来的药材是灵芝，也没有主动要钱，看来还真像是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刚刚在车上，自己几次试探以及对她进行压力测试，这人都能面不改色，虽然有些地方就是很奇怪，例如她的文化水平，和医术的来源，但她一副有苦衷的样子，刘建设一个大男人，也不好逼问的太紧。

　　现在来她家里，家徒四壁，可能确实生活不易。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人有故事。但不管怎么样，老首长的命是她救的。刘建设抽了几口烟，从兜里拿出一个钱包，掏出一百块钱递给牛鲜花，牛鲜花没接。“这是干嘛？”

　　“拿着吧，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不容易，看看这家里，连个正经东西都没有，就别推脱了。”刘建设环顾了四周，然后把钱放到那个瘸腿桌上。

　　“俺不是推脱，俺是嫌少，那野生人参，野生灵芝你以为便宜啊！就这么点东西，一百块钱，说不好听话，你就是一千块钱都没地儿买去。”牛鲜花毫不客气的对他说，牛鲜花看到刘建设的眼神了，进来就像个警察似的，四处的查看她家，那巡犬的样子让牛鲜花很不舒服，既然这样，她也不客气。

　　刘建设没料到这女人要东西这么直接，牛鲜花继续，“以前跟老两口也就算了，俺也没想要钱，本来就是救命的，现在好了，你这个孝顺儿子回来了，俺也就不客气了。”

　　刘建设一根烟抽完了把烟头扔到炉子里，看着牛鲜花感叹，“我还真是没看错你。”

　　牛鲜花也看着他，一副一步不让的架势。

　　刘建设把钱包里的各种粮票肉票零钱什么的都掏出来放在桌上。这都是他在部队上的时候发的，回了家一直没机会用，也就全攒到钱包里了。“其实说不好听话，你那灵芝人参都是有价无市，你卖给谁去，平常人家谁出的起那钱。再说你倒买倒卖谁敢买？”

　　牛鲜花一脸严肃的数着手里的粮票油票，“生命无贵贱，就是路边的乞丐需要人参救命俺也会毫不犹豫的，但是现在用药的是你父亲，谁让他有个好儿子呢？”

　　牛鲜花把所有的票据都收好，理直气壮的继续说，“你有自行车票吗？俺想搞个自行车，要不然每次进城太长时间。”

　　刘建设冷笑一声，“你个寡妇家家的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咋不要个汽车呢？”自行车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稀罕货，就跟宝马奔驰似的，绝对的身份的代表，就是城里都少有人骑。

　　“俺想要自行车也不是为了俺自己，有了自行车这样俺就更能经常进城给你父母看病了，你不亏。”

　　刘建设没等牛鲜花说完就站起来就出门了。

　　“自行车~~”牛鲜花喊了一句。

　　“没自行车你也得去看病，自行车可不是那么好弄的。”刘建设说完就出了大门，消失在夜色里，走的很急，可能是怕牛鲜花这个农村人再无底线的狮子大开口。

　　牛鲜花看着满地的东西和刘建设刚给的钱，这趟还算没白去。

　　牛鲜花去隔壁毛驴家接孩子的时候俩孩子都已经脱了衣服准备睡觉了，和毛驴家的孩子一家在炕上玩耍。

　　“娘~~”

　　两个孩子软软的扑到牛鲜花怀里，牛鲜花当娘的心瞬间就融化了，被人依靠的感觉。

　　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温暖的家，牛鲜花把王老太给她准备的东西翻了翻，大多都是吃的，想必知道她俩孩子，有口吃的不容易。找了一包蜜枣，牛鲜花认出那是城里供销社卖的伊拉克蜜枣，记得卖两毛九一斤还不要票，牛鲜花上次就想买，但是被二姐牛兰花拦住了，说是有那钱买点啥不好，买着零食最犯不上了，不值当。

　　那蜜枣是一种长条状的枣子，外面包了一层糖稀，非常粘，多个黏在一起，牛鲜花拆开包裹的时候，妞妞和牛犊就在她旁边，一边一个，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牛鲜花的动作，牛鲜花掰了两个下来，黏黏的手感，迁出很多细细的糖丝，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小家伙兴奋的小舌头迫不及待的舔上去，“娘，真甜啊！”

　　牛鲜花合上袋子，手上还沾了糖稀，放到嘴里舔了舔，“嗯，真甜。”

　　“娘，你要是能经常上城里就好了。”牛犊一边吃着手里的蜜枣，一边感叹。

　　牛鲜花把东西收好，“为啥？”

　　“那样俺们就能经常吃好吃的啦。”牛犊笑嘻嘻的说，嘴边还沾着糖稀。

　　“就知道吃。”牛鲜花笑了笑，搬着东西放到一边。

　　“俺不想娘经常到城里。”妞妞停了手，睁着大眼睛看着牛鲜花。

　　“为什么呀，妞妞。”

　　“娘一出去就好几天，俺想娘。”说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眼委屈。

　　牛鲜花正背对着她整理东西，牛犊拿着蜜枣走到妞妞身边，“你不想吃着蜜枣了？”

　　妞妞点点头，“想。”

　　“娘得去城里才能有这蜜枣，你让娘待在家配你以后就没蜜枣吃了，谁给你找好吃的去。”牛犊小大人一样给妞妞晓以大义。

　　“可是俺还想娘，可想可想了。”

　　牛犊一脸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的表情，“你是想让娘陪你还是想吃蜜枣。”

　　“都想。”妞妞十分诚实。

　　“只能选择一样，要么娘在家陪你，要么娘上城里但是回来给你带蜜枣吃。”牛犊舔着手上的蜜枣，一边教育着不争气的妹妹。

　　妞妞看了看手上的蜜枣，又看了看牛鲜花，大哭起来，“俺想娘，哇哇哇~~”

　　牛犊看着妞妞一副受挫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妹妹。“哎呦~~”

　　牛鲜花伸出手指推了一下牛犊的脑袋，“你呀，就知道吃。”然后过去把妞妞抱起来，“乖妞，娘不会离开你的，以后还给你带蜜枣吃。”

　　“娘~咯~俺昨晚可~~咯~~想你了。”妞妞哭的不能自已，边打嗝边说。

　　“娘知道啊，娘昨晚也可想你了，所以今天这么是连夜娘就回来了，因为娘知道妞妞想娘了。”牛鲜花抚摸小妞妞的柔软的头发安慰到。

　　“昨晚~咯~毛驴说~娘你~咯~不要俺们~咯~了，俺可怕了~咯~。”

　　牛鲜花还想，妞妞怎么会突然哭的这么伤心，原来是被小朋友的一句话给吓怕了，于是赶紧安慰道：“瞎说，咱们妞妞这么可爱，娘咋能不要你们呢，不要听他们瞎说，娘肯定会要我们妞妞的。”

　　牛犊看着娘俩的苦情戏有点看不过去，索性转头屁股对着他们，专心致志的吃起蜜枣来了。

　　妞妞知道娘不会丢下她们不管，才渐渐情绪平复安下心来，牛鲜花抱着她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你们在毛驴家这两天吃甚了？王姨姨给你们做甚好吃的了？”

　　提到吃，可哪里都少不了牛犊，本来无心加入母女的对话的牛犊转头来插嘴，“吃的野菜饼，俺才知道毛驴就瞎说，他平时总说他娘做的野菜饼好吃，俺还以为多好吃呢，结果一吃，根本没有娘你做的好吃，毛驴就会吹牛。”牛犊这家伙已经被牛鲜花养的嘴都叼了。

　　牛鲜花觉得不教育教育这个小家伙都要上房揭瓦了，“牛犊，娘怎么教你的，你王姨姨辛辛苦苦的上山给你们摘得野菜，回来再给你们做成饼，这么辛苦你非但不感谢还这么说你王姨姨你说合适吗？”

　　牛犊撇了撇嘴，“俺就跟毛驴说，又没在她面前说。”

　　“背后也不能说啊，娘什么时候教你们的这么没礼貌，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俺没有说坏话，本来她做的就不如娘做的好吃。”

　　“那也不能说，尤其不能跟别人说，这特别不礼貌知道吗？娘教给你们的去毛驴家要乖乖的，懂礼貌你们去了讲礼貌没。”

　　妞妞也不哭了，点点头，“讲了，俺哥和俺都谢谢王姨姨，王姨姨还夸俺们来着。”

　　牛鲜花训了孩子，看着牛犊吃了半个蜜枣都不开心了，心也硬不下来，耐心的给他讲道理“行了，记住娘跟你们说的话，不能在人前人后说别的坏话，每个娘都是很辛苦很不容易的，毛驴娘一个人得给毛驴他们兄弟五个做饭，昨天今天还加上你们俩，你说累不累？”

　　牛犊点点头，没再说话。

　　“不管野菜饼好吃不好吃，你们都该谢谢王姨。”

　　“知道了。”牛犊耷拉着小脑袋。

　　牛犊被娘训了，把剩下的半个枣放到嘴里，吧嗒吧嗒的品尝着，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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