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叶熙明？

　　沈沐树怔住, 放开手缓缓抬眸, 一半清晰一半模糊的视线里, 她只能看到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还有一张逆光模糊的脸。

　　多日没见, 她一时有些恍惚, 下意识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左眼无光又无焦点, 只一只右眼眨啊眨的，看起来有点小可怜，叶熙明唇角微微上扬, 蹲下身摊开手，沾着点点灰尘的隐形眼镜静静躺在掌心：“太后，你抢了我的问题。”

　　沈沐树轻轻拿起隐形眼镜, 又从口袋里摸出眼镜盒, 扭开左盖，把沾了灰尘的隐形眼镜仔细清理干净, 这才扒拉开眼皮戴进去。

　　混沌的世界瞬间清明, 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她松了口气, 揉了揉酸麻的腿, 在叶熙明期待的目光中, 完全不晃悠地起身：“我陪朋友来参加新年派对。”

　　想象中的少女腿酸抱满怀没有发生，叶熙明有些失望，起身双手懒懒地搭着后脑勺：“我家住这儿。”

　　“……”沈沐树一时语塞, 看着前方很是气派热闹的别墅, 想到他脚上的葡萄棉拖鞋，“今天的新年派对是你家办的？”

　　那沈天星知道么？

　　陆离为何会邀请她来参加叶熙明的派对？

　　想到圣诞节那晚，昏暗楼道里霸道亲吻沈天星的男孩，沈沐树很是不解，眉心也微微蹙起。

　　叶熙明点头，想起她口中的朋友，随口道：“你朋友是谁？”

　　“沈天星。”

　　“……”叶熙明顿时噎住了，他媳妇的朋友是沈天星？

　　虽然知道前段时间沈沐树穿越到了沈天星身上，可换回来后，两人根本没交集，怎么突然是朋友了？

　　沈沐树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两件事。

　　其一，在叶熙明被甩的时候，沈天星曾经说过他认错人了，而他又告诉她，他喜欢她，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她。

　　其二，明明是考上大学后才用上沐浴露，喜欢马鞭草柠檬味的妈妈因为她去了1970后改变了小时候的记忆。

　　如果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她瞳孔蓦地瞪大。那个清晨阳光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那个飘雪的巷道里，气喘吁吁拉住她的小男孩。

　　还有酱牛肉包，豆浆，冻樱桃，仙后的红绳……全部都是她。

　　所以叶熙明喜欢的人，其实是那时坐错时空列车的她？

　　“树树，怎么了？”见她表情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恍然大悟，叶熙明急了，倾身看着她有些红的眼睛，“是不是隐形眼镜过敏了？”

　　他突然靠近，俊脸放大了好几倍。

　　“你别过来。”沈沐树下意识一巴掌盖上他的脸，有些心慌地往后退了退，其实之前叶熙明说喜欢她，她嘴上虽说着相信，实际却并不怎么相信。

　　他们认识不久，他怎么可能一直喜欢她呢。

　　但现在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因为那时候她是在沈天星身上，所以沈天星会说叶熙明认错了人，她不喜欢酱牛肉包和冻樱桃。

　　叶熙明喜欢的人的的确确是她……

　　“怎么了？”叶熙明猛地被盖住脸，只能透过指缝看着沈沐树，他也不敢乱动，“树树，到底怎么了？”

　　“我……我……”他说话间的热气喷在掌心，沈沐树莫名觉得很是灼人，收回手甩了甩，干巴巴地咳了几声，“没什么没什么。”

　　叶熙明眼眸微闪，只觉得今天的沈沐树很是奇怪。

　　“沐树你来了。”两人沉默时，突然一道清雅的女声响起。

　　沈天星和陆离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淡淡笑了笑，和叶熙明打招呼：“叶熙明，好久不见，原来今天的派对是你爸爸办的。”

　　从上次分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一人认错，一人将错就错，空气里流动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叶熙明眼眸沉了沉，看了眼旁边明显在神游天外的沈沐树，还是说了句：“之前的事，很抱歉。”

　　他说得隐晦，但沈天星明白，他是指之前认错她的事，那堵在心头许久的不甘突地就消散了。

　　她喜欢叶熙明，那些本不属于她的温柔和体贴，曾让她沦陷。因为喜欢，所以她不甘继续被错认，主动和他提出分手。

　　不是没有后悔过，在“讨厌二号”再也没响起来时。

　　可刚才的刹那，她看到叶熙明凝视沈沐树时那自然而然的温柔，蓦地明白了，原来假的真不了，真的，永远是真的。

　　她轻声道：“是她么？”你要找的人，是沈沐树么？

　　叶熙明眼眸瞬间流光溢彩：“是。”

　　沈沐树和叶熙明他们一起进别墅时，迎宾四人组的脸色很是精彩，尤其吐槽沈沐树是附近保姆的那个小姑娘，脸都憋红了，根本不敢抬头，只垂着头小声道：“欢迎。”

　　谁能想到，叶家少爷会拖鞋都来不及换，穿着拖鞋奔出来，帮一个坐出租车来的，穿得很是寒酸的女生，找隐形眼镜呢……

　　叶家大门进去先是大草坪，全是忙忙碌碌的服务员在准备晚上的烧烤宴会，宾客都在温暖的室内。

　　叶熙明回屋换衣服，陆离也被他爸爸喊走去应酬，沈天星和沈沐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沐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沈沐树早上没吃东西，此刻心思全在餐厅里那丰富美味的自助上，点头：“嗯。”

　　“你喜欢叶熙明么？”

　　什么？！

　　沈沐树心头一跳，偏头看向沈天星：“你为什么那么问？”

　　“你知道我和叶熙明交往过吧。”沈天星撑着下巴，似在看着沈沐树，又似没有看，“可他其实不喜欢我，只是认错了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认错，但因为他家有钱又有权，可以保护我不受那些混混的骚扰，所以我假装自己就是他找的人，接受了他的追求。”

　　“……”沈沐树虽然想明白了叶熙明喜欢她的缘由，却没想到沈天星那边也还有一个故事，很是惊讶，“假装你是他找的人？”

　　“没错，他喜欢的人喜欢吃酱牛肉包，喜欢喝豆浆，还喜欢东方神起。”沈天星深吸口气，把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脑说出来，“我就假装喜欢酱牛肉包，豆浆，东方神起……然后他果然没发现，待我很好，我也不知不觉沉溺了进去，像小偷一样，偷取根本不属于我的幸福。但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间久了反而是种折磨，所以我告诉他，我并不是那个人，和他分了手。”

　　沈沐树沉默了半晌，过了很久才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说完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秘密，沈天星浑身轻松，向她眨了眨眼：“因为我发现，比起叶熙明，我更喜欢你。”

　　“……”沈沐树目瞪口呆，“啊？你……”

　　“我很认真的。”沈天星笑出声，“其实我和你通电话的时候，你根本还没起吧。”

　　那种刚刚睡醒的鼻音，她清楚得不得了。

　　“可是因为我来了电话，你真的很快赶来了。”她突然抬头，认真握住沈沐树的手，“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派对，参加的宾客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别看我表面淡定，其实心里真的很忐忑。”

　　直到看到沈沐树，她的不安很神奇地消失了，明明认识没多久，可只要有她在，她就觉得安心。

　　友情，真的很奇妙。

　　“你参加派对是为了认识娱乐公司的人？”沈沐树略一思忖，瞬间明白了陆离为何会带沈天星来参加派对。

　　“嗯。”沈天星眼眸微微发亮，“只要有机会可以出头，我都要试试。”

　　说完她又用肩头轻轻碰了碰沈沐树：“喂，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说是不是喜欢叶熙明。我说真的，他真是特别好的男孩子。”

　　话题又绕了回来，沈沐树又怔住了，耳垂有些发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看着她面红耳赤还不自觉的模样，沈天星笑得更灿烂了，咳了咳道：“哦，原来不喜欢啊。可是他很喜欢你唉，那个酱牛肉包女孩，就是你。”

　　酱牛肉包女孩……

　　沈沐树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仙后红绳，思绪又飞了。

　　新年派对的午餐是自助，西餐中餐应有尽有，钱月月缩头缩脑地跟在叶凡霖和钱跃身后，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夹了块芒果慕斯，也因为手抖而掉在了礼裙上。

　　“啊……爸爸，我怕！”凉凉的新鲜芒果粒擦过她的手臂，特别像小女孩凉凉的掌心，她捂住耳朵，跑到钱跃的身后，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你帮我和她说对不起，爸爸……让她不要来找我，爸爸……我错了，你快帮我和她说对不起。”

　　一时间，大厅的目光都看向钱月月。

　　虽然碍于叶凡霖的面子，大家明面都没有说什么，但还是有不少人悄悄打量着钱月月低声耳语，不时传来笑声。

　　叶凡霖很不满，他今天是看在钱月月把叶熙明劝回家的份上，带着钱跃父女去见见人，可这小女孩，实在上不了台面。

　　他儿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孩？

　　他眉头锁起来，不怒自威的模样让钱跃心颤了颤，他恨铁不成钢地扯了扯钱月月，低声道：“月月，安静点。”

　　钱月月委屈地缩了缩头，暖气充足的大厅还是冷得她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一点儿也不想出来，但爸爸偏偏要带她出来。

　　“爸爸，我想回家……”她咬着下唇，感觉周围全在盯着她，怕得不行，“爸爸，我们回家好不好？”

　　钱月月一直碎碎念，钱跃脾气上来了，今天好不容易能来叶家新年派对，他人脉还没攀，怎么能回家？

　　刚刚他上司看到他走在叶凡霖身边，连态度都不同了，如此天赐良机，绝不能放过！

　　他拉开钱月月的手，语气严厉：“月月，不许任性。”

　　叶凡霖眼眸冷冽，想到一会儿叶熙明要下来了，很是不耐烦地说了句：“老钱，先让你女儿去处理下身上的蛋糕。阿芙，带钱小姐去洗手间。”

　　阿芙是叶家的女管家，闻言立刻上来带路：“钱小姐请。”

　　“是是是。”钱跃连连点头，推了推钱月月，“月月，乖乖和阿芙阿姨去清理下裙子的蛋糕。”

　　钱月月眼眶泛红，垂着头跟在阿芙身后，身子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沈天星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因为叶熙明的关系，钱月月经常找她麻烦，那段时间，她简直超级厌恶她。

　　她走到一直埋头吃吃吃的沈沐树旁边：“沐树，你知道钱月月么？就刚刚大呼小叫的女孩。”

　　沈沐树眼皮都没掀：“知道。”

　　“是因为叶熙明在追你，她找过你麻烦吧？”沈天星把盛有大闸蟹的盘子放到沈沐树桌上，“不行，以后你还是和我一起上下学吧，我打架还算厉害的，你那么乖巧柔弱，要是被她堵到就完了。”

　　“……咳咳咳。”

　　沈沐树正在喝橙子，冷不丁听到沈天星说她乖巧柔弱，一下被呛住，手一抖，橙子洒了一点点在手上，有点黏糊糊的。

　　“我去洗洗手，你先吃。”她心虚地瞥了眼手臂，最近她和关羽练武，已经练出了肌肉，等过段时间脱掉厚厚的大衣，只穿短袖的夏天。

　　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刚芭比了……

　　足有一个会议室那么大的客用卫生间里，温暖的灯光洒在地板上，钱月月一边整理裙子，一边慌张地看着四周。

　　滴答，滴答，水龙头里有水珠滴落。

　　“啊，对不起……”只是轻微的响声，她却像是受到了惊吓，立刻抱着头缩到盆景后面，“你走开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

　　阿芙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淡淡道：“钱小姐，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出来吧。”

　　“不不不不……”钱月月尖叫着看向洗手台，“她在那里！她真的在那里！你让她走，让她走！”

　　沈沐树问了服务员，很快找到了洗手间，一进来就听到钱月月的嘶吼。

　　“是你！你怎么来了？！”看到她，钱月月更怕了，眼泪夺眶而出，“你和她是一伙的！走开，你们都走开！”

　　阿芙看向沈沐树，眼眸闪了闪，这女孩是刚才是跟着少爷进来的，看少爷那模样……她在叶家几十年，是看着叶熙明长大的，当即对着沈沐树抱歉笑了笑：“抱歉，钱小姐神经有些紧张，请您不要介意。”

　　“没关系。”沈沐树知道钱月月是被雪地里的小女孩吓怕了胆，虽然现在看着很惨，还有那么点可怜，可比起那个被她害得一辈子都无法开口说话的小女孩，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和阿芙笑了笑：“阿姨，我试试劝劝她吧，我们是同学。”

　　阿芙点头，很是自觉地走了出去，还把门体贴地拉上：“那麻烦同学你了。”

　　啪嗒。

　　沈沐树反手上了锁。

　　一时间，洗手间里只剩下她和钱月月，还有水龙头的滴答，滴答。

　　钱月月怕了，慌张地起身想要跑出去，可是在路过沈沐树身边时，沈沐树一把拉住她，明明很是瘦弱，她却动弹不得。

　　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我想做什么？”沈沐树紧紧拽着她的手，用力把她甩到地上，蹲到她身边捏着她的下巴道，“你不是很想教训我么？我就在这里。”

　　“呜呜。”钱月月摇了摇头，“我不……我怕……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你们都走开。”

　　“可是你回到学校，还是能看见我。”沈沐树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不只有我，还有她哦，她很想和你捉迷藏，在雪地里捉迷藏，你快点回学校，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钱月月精神彻底崩溃，手狂乱地推着沈沐树，惊声尖叫着，“我不去！我不要看到你们，我不要回学校，爸爸……妈妈，我不要回去……”

　　说着说着，她双眼一闭，极度虚弱地晕了过去。

　　这一次，她是真的不会再回学校了。

　　沈沐树从洗手间出来没多久，钱跃就铁青着脸抱着钱月月也跑了出来，连招呼都没好意思打，上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

　　叶凡霖的脸色很不好，钱跃上司的脸色更不好，额头冒汗地看着叶凡霖，不时道歉：“您看这事，唉，老钱这人吧，其实还不错，只是他那女儿，也不知道……”

　　“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最近是要考核了吧？”叶凡霖淡淡抿了口红酒，“老钱的心理素质，可能不太够。”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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