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是被噩梦惊醒的。
车祸, 整部车都废了, 车盖前面冒着热滚滚的白烟, 越来越大, 白烟迷了人眼。周围声音嘈杂, 消防车、救护车, 还有人的呼喊声。
梦里, 那个人脸上都是血,脸色惨白,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她想要叫, 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声来。
后来……
梦醒了,后背的冷汗,睡衣都浸湿透底。
“叶然, 你做噩梦了?”是个小女孩, 声音轻弱,却异常的好听。“乖, 不怕, 我给你拍拍。”
小女孩子四五岁的样子, 模样和她有五分像, 尤其是那双眼, 大眼睛、双眼皮, 像黑珍珠一样。
“吓到你了?”叶然掀开薄被,“起床吧。”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幼儿园。”小女孩又懒懒地躺在上床。
“叶笙, 今天是初一, 我们要去鸡鸣寺。”叶然把她要换的衣服放到床边。
叶笙四岁了,已经有了漂亮的意识,对衣服的挑剔越来越大。叶然觉得现在的孩子真的和她们小时候很不一样。
在叶然许诺她今天可以吃两根棒棒糖后,叶笙终于答应一起去鸡鸣寺。
叶然有个习惯,一年里有时间便会去寺里住上几日。
有些事,自己救不了自己,只能求佛了。
鸡鸣寺是宁城最古老的古刹之一,素来有南朝第一寺之称。初一这一日,来敬香的人自然不少。叶然买了一张门票,进门处请了三炷香,叮嘱叶笙:“一会儿不要乱跑,跟着我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然在香炉边上将香点燃,走到香台前的大平台,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朝拜一次。她闭着眼,眉心轻轻拧着,神色肃然。眉宇间带着一股说不明的忧伤。
约摸一分钟,叶然才睁开眼,眸色已经恢复了清明。
叶笙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叶然拜完将香插过香炉中。
“叶然,这样佛祖就能听到我们的愿望吗?”
叶然低弱无声地应了一声。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呢?”叶笙奶声奶气地问话,让一旁的香客回头道,“小朋友,和佛祖说的话不要说出来,要记在心底,不然就不灵了。”
叶然笑着摸摸叶笙的头,“听到了吗?”
叶笙吐吐舌头,一会儿她要悄悄告诉佛祖,让她有吃不完的糖果巧克力,当然不要让她蛀牙。
叶然绕着药师佛塔走完最后一圈,拉过叶笙的手,“走吧,我们去吃饭。”
叶笙嘀咕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吃青菜豆腐吗?”
她弯着嘴角,“这样佛祖才能帮我们呀,叶笙小朋友。”
“可是我还是小朋友,我还在长身体,我该多吃肉。”
“嘘,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不能在寺里说肉啊,不然佛祖会生气的。”
叶笙立马捂住了嘴巴。
两人顺着台阶出了寺。
叶然回头,不知道佛祖有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
她求的心愿:佛祖,请让我快点见到傅延北。
叶笙走不动了,闹着要抱。叶然哪有力气,“听话,再走几步,我们去打车。”
“走不动啦,走不动啦。”叶笙重复着,“你就让我吃了一颗糖,我的腿要罢工了。”
叶然这会儿真后悔了,她不是故意忘了拿糖的。“听话,回去一定给你吃。”
“你骗过我三次了。”她举起手指,义愤填膺。大人的话还能信吗?
“都说了不是骗,是忘。”叶然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拖走。就在这时候,一位穿着僧袍的师傅停在她的前方,“叶施主——”
“师傅——”叶然松开叶笙,朝着大师还礼。二十岁那年,她曾参加过寺里组织的禅修班,才认识了眼前这位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点点头,“近来可好?”
叶然沉默一瞬,最终弯弯嘴角,有几分无奈,“师傅,我忘不了,放不下。所以我决定去找他。”
大师脸色淡然,“切莫强求,万事随缘。”
万事随缘?
叶然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了,她相信事在人为。
叶然出生在宁城,后来随着家人搬到北方,多年后,她参加高考又考到了宁城的大学。人生不过如此,兜兜转转,来来往往。
周一早晨,一阵忙乱。叶然将叶笙送到幼儿园,一再保证下午会准时来接她放学,小丫头瞬间收了眼眶快要掉下来的泪珠,“那就这样吧,我进去了。祝你今天一切顺利。”
叶然和他们班的老师对视一眼,总觉得自己段数比不上一个四岁的小丫头。
她看了看时间急匆匆往深海大厦赶去。
今天要和深海大厦的徐经理签租约合同。
叶然特意换了一套深色的职业套装,略显成熟。电梯在26层停了下来,她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包,心里突然间充满了期待。
深海大厦是傅氏集团的产业之一,也是她回到宁城的目标所在。
傅氏集团的徐经理接待了她。
“叶小姐,合同您再看一遍,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签约。”
叶然翻着合同,傅氏有着专业的法律顾问团,肯定不会在合同上刁难她这等小人物的。“徐经理,上个月我在杂志上看到,深海换了新的总经理?”
“叶小姐,请放心,小傅先生回来也不会对合同造成什么影响的。”
叶然犹豫着,该怎么说呢,“徐经理,冒昧地问一下,您和这位小傅先生熟吗?”
这位徐经理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叶然这个要求。他轻轻咳了一声,“叶小姐,请您看看合同——”
叶然扯了扯嘴角,知道从徐经理这里打探无望。她无意间转过头,玻璃墙外,阳光璀璨,一行人正走过来。为首的那人,一身深色的西装,衣冠楚楚,一旁的人不知道在和他汇报什么,他一直绷着脸,偶尔点一下头。
叶然的心跳都停止了。是他!佛祖一定听到她的愿望了。
以前的板寸换成了大背头,五官分明,一脸的正气,气势压人。抬手间,袖口熠熠生辉。
叶然痴痴地望着,慢慢地转动着头,直到他们快要走过去。叶然几乎没有思考,“嗖”得一下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一个月前,傅延北刚从美国毕业回来,正式接手傅氏在宁城中心的两座商业大厦。半个月下来,他要实施的计划,无一不遭到反对。
“傅总,您看下——”
“傅延北——”
很久没有人会这么直接叫他的名字了,听见叫声,他停下脚步,侧过头望过去。
叶然一步一步地往他的方向走过来,她穿着高跟鞋,尽量控制着步伐,可是脚还是歪了一下。
傅延北眯了眯眼,冷眼瞧着她。他觉得眼前的女孩子穿着老气横秋,长着一张娇俏可人的脸蛋,偏偏穿得像教导主任一样。那双眼一动没动,只是看着他,深沉如海,如同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可是在哪里?
她到底是谁?
叶然紧张地攥紧手,掌心满是汗渍,“傅延北——”她听到周围一阵倒吸气。
傅延北眼眸微微转动,声音暗哑,“你是?”
叶然眼里满是无奈,她轻轻动了动干涩的嘴角,却感觉发不出声音来。“傅——”
徐经理后背都是汗,道歉后连忙拉着叶然,克制着她。“傅总,不好意思。叶小姐是过来签合约的,真是抱歉,打扰你们了。”
傅延北目光从她身上略过,平静无波,他慢慢走过去,最后从她的右侧擦肩而过。
叶然咬着唇角,只是望着他,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恍恍惚惚。
徐经理气愤地拍着桌子,“叶小姐,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
叶然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眼神空洞。没有错,她没有认错人。纵然四年没见,可她不会认错的。
“你知道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吗?”
“傅延北啊。”叶然有气无力地回道,苍白的脸色渐渐好了一些。
徐经理倒吸一口冷气,“你真是——整个傅氏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叫他名字的。”
“名字只是一个标签,况且名字就是让人叫的,否则取名字做什么。徐经理,我们签合同吧。”叶然累了,大脑乱的很,她想快点离开这里。
合同签完了。
叶然舒了一口气,“徐经理,麻烦您了。”
徐经理望着她,“叶小姐,新店大吉。”他这心怎么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呢,活了三十多年,在傅氏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叶然莞尔一笑,“谢谢您,以后欢迎您到我店里来,徐经理,我给你最佳优惠。”
徐经理咬牙,“好。”顿了顿,他疑惑地问道,“叶小姐你是不是认识小傅总?”
叶然收起合同,“认识啊。今天不就差点认识了。嘿嘿。我走啦,再见。”
何止是认识呢?
叶然扬着嘴角。
从大一九月,到大二三月,经历了两个寒冬。
十八岁到二十岁,他们认识了七百零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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