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桔子身子砸到床上, 弹了几弹, 摔得她晕眩了几秒。她捂着脑门爬起来, 看秦岳正在解外套的扣子。他脱了外套, 又解了领带, 长指捏住衬衣领口的那颗纽扣, 解开了。
杨桔子觉得自己都要炸了, 她揪着衣领盯着秦岳语无伦次地问:“你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秦岳伸手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边,接着把外套跟领带搭在椅子背上, 然后坐了下来。杨桔子咽了口唾沫,也磨磨蹭蹭地坐正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那让她觉得有点儿尴尬。
秦岳双臂环胸, 冲着她微微扬起下巴, 那姿势跟港片里审问犯人的阿sir如出一辙。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说。
“问什么呀……”她低下头不敢看他,慌得一双眼四下乱瞄。
“当初为什么走?”他沉声问。
她咬了咬嘴唇, 小声咕哝:“你明明知道的嘛。”
秦岳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 杨桔子壮着胆子抬头瞄了他一眼, 他拧眉的样子有些吓人, 她又迅速低下头。
“那好, 换一个问题。”他长出一口气,又问,“我在中国放了两年的寻人启事, 为什么不跟我联络?”
“什么寻人启事……没看到过啊……”她心虚气短地撒谎。
然后又一阵长久的沉默。
杨桔子觉得自己就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 动不了,不知道说什么,更不敢看他。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有兴趣听我讲一下吗?”秦岳问。
杨桔子没吱声,秦岳自顾说了下去。
“我很少到中国,虽然我是华人。有一年,有家合作公司中国区办年会,邀请我参加。因为合作很久了,碍于情面我来了。年会结束后,我坐在了回伦敦的飞机上,遇到一个女孩。”
“我坐在后面,看不到她的样子跟表情,只听到她哭得很伤心。我通过空乘送了一包纸巾给她,她回头跟我道谢,我才看到她的样子,她哭得眼睛肿了,鼻子下面蹭得很红。她很年轻,但已经不是个孩子,看得出来身上带着社会人的气质,但还是带着一点稚嫩,虽然在哭,可撅嘴的样子透着一股野性。”
“我被触动了。她让我想起了20岁时候的悦容,一个刚步入社会,穿着套装还有高跟鞋,在商务楼之间穿梭的女孩,那时候她一样年轻,还没有那种在交际中如鱼得水的能力。恍惚过去了九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跟她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后来那女孩一直哭,飞行了两个小时就没有停下过。我起身去卫生间,路过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她,她睡了,可睡着了竟然还在哭。我没见过这么会哭的人。我当时想,遇到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哭成这样?”
想想那天,刚知道彩票无效的时候,那种世界坍塌的感觉,当时如果飞机在天上能开门,她一定会跳下去。如今再回想,那场事件犹在眼前,可感觉却无踪可循。可她记得秦岳对她微笑,给她那包纸巾。
人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
杨桔子抿着唇,慢慢抬起头。秦岳俯着身,胳膊搭在膝盖上坐着,满面笑意地看她。她脸上微红,咕哝了句:“三千万呢……换你,你不心疼啊?”
秦岳笑着摇头,接着说:“下了飞机,我没有立刻走,而是在闸口等。我说不清楚到底在等什么,可是那个女孩走出来的以后,我知道了。”
“我看着她去办入关手续,看着她恍恍惚惚地迎面走过来,压根没有看到我。她的护照掉了,我捡起来,看到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很有趣,是一种水果。叫这种名字的女孩应该不是城市里的孩子,就像我第一眼见她的那种感觉,她身上有种野性。”
“我看着她向前走了一段就站住了,像个弃婴那样站着。我把护照给了她,带她喝了一杯咖啡。这女孩要么是心无城府,要么是打击太大,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就那样可怜巴巴地啜着咖啡,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把她带走了,我觉得我没办法不理她。我也自私地提了条件,要她做我的假女友。我当时下意识就那么要求了,我不想深入地分析那是为什么,也许,我潜意识里觉得她能救我。”
“我带她回家,看她跟我妈妈斗,跟悦容斗。我知道那样很卑鄙,让一个女孩子挡在我的前面,可我第一次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她并不强大,可是很坚强。我喜欢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喜欢看她玩弄小心机的样子,跟她在一起我很放松,可以说出心底的话。那些往事,我有很多年没有跟人提起过,跟她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我妈妈对她很不友好,那个时候,我却没有办法为她说什么做什么。亲情跟一个陌生女孩之间,我没有办法保持天平的平衡。她很有正义感,让我自己选,她留下继续做我的假女友,或者让她回国。理智上,我明白该让她回去,这是个是非地,不该把她无辜扯进来。可我却没有让她回去,我点了头让她留下。”
“所以,我是卑鄙的,也是自私的。”
“她留下了,陪我上班,陪我做巧克力。她被人偷了东西,我去警察局领她,她又哭得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她真的很会哭。可是她哭起来并不让人心烦,反而别有一番风韵。对,风韵,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可能不太合适。她有种……少女跟女人揉合在一起的特质,是我没有见到过的。”
“她喝醉了后显得很娇憨,已经没法自己走路了,我背着她走。那时候觉得心里很静,听她念叨伦敦的地砖漂亮,我没拆穿她。她想留下,我也想她留下。这时候我们却都没法坦诚,说些不相及的话,我懂她,不知道她是否懂我。也许她没法懂,她还太年轻。”
“跟悦容一起吃饭,在餐厅她受了委屈,她大声宣布我是她男朋友那一刻,我有点恍惚。好像我真的属于她。我看对面的悦容,她也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我可以放下了,爱了十三年,消磨了我跟她的最好年华,一朝抽离,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才发现她一直陪着我,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好感,我对她也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可我认为不行,我比她大十三岁,她喜欢的东西玩的游戏我都不懂,除了做巧克力,我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引领她。我怕我会耽误她。我明白,她早晚有一天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去追求她的未来。”
“我去了意大利,第二天家里出事了。秦衡打电话给我,我当晚赶了回来,在山上找到了她。才知道她心里其实有一个人。我当时的感觉……很难过。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她是纯然一身的,可我……我真的很希望她心里那个人能够离开。我想,我是吃醋了。我也知道我没资格。我能做的只有帮她找到她的东西。”
“我带着他们去看伦敦,整个伦敦,完成他们的夙愿。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导游,给她跟她心里那个人讲解,陪他们去了各种我能想到的地方。在诺丁山,我做了一回我自己,我为她唱了一首歌。不知道她是否感受得到。这些事情,都是点到为止,我不想再伤害,家里发生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所以,我希望她回国。”
“她问我,是否希望她走。我觉得我该说‘希望’,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想让她自己下决心离开,可她却吻了我,说要追我。那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理智一直在跟感情拉扯,我想抱住她,可是我不能。我太复杂,她太简单,她是我的奢侈品,不该轻易碰触。”
“我一直在犹豫,却没发现我的犹豫也会伤害她。在瑞士,她说我是她的小确幸,问我如果发生关系,是否可以放下悦容。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溃败了,差点抱了她。我很后悔,让她不要为我做太多。”
“可她有本事让我彻底败下来。我一直渴望被她拯救,却又一直回避。我想我还是自私到底,我想要她。在杂技团,她替我上了十米台,那替身掉下来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停了,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了。我们去后台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关于我跟她到底要以一种什么关系继续。当时思维很乱,我就找最简单的问题问自己。”
秦越站了起来,走过来坐到床边。床向他的方向塌下去,杨桔子身子向他倾斜过去。他拉起她的左手,把那枚钻戒套到她无名指上,继续说:“我问自己,如果有一天,另外一个男人给她戴上戒指,亲她,抱她,我会是什么感觉。”
他凝视着她,摸摸她的脸。她因为惊讶微张着嘴,他用拇指去搓她的嘴唇,低声说:“我的答案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这辈子就到头了。”
他慢慢凑近她,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气息扑在她的唇上。
“桔子,这就是我想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
她呆呆的,他轻轻往前一凑,擒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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