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 顾文思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蹬了蹬腿, 发现身边没有人。

　　夜色寂静, 唯有海浪潮起潮落的声音。

　　她赤身坐起来, 用被子捂住胸口, 就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阳台上, 夜风把他宽松的睡裤吹地鼓起, 听见她的动静，俞樾回过头来，“睡不着？”

　　顾文思没说话, 见他快步走进来，反手将窗户又关小一点，人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带来一阵海上的咸风。

　　“你身上好凉。”她伏在他怀中, 把唔得温热的被子拽起来盖在他胸口。

　　夜色中两人窝在一起, 彼此亲密的拥抱，俞樾见她不怎么说话, 恹恹的好似没有骨头。

　　“是不是讨厌我了？”他随手揉弄她脸颊边垂下来的发丝, 拿手指头捻着。

　　顾文思楞了楞, 用指尖戳他胸口, 后被一把握住。

　　“只是害怕明天你忽然就不见了, 所以每天多要你一点。”俞樾忽然埋头, 把脸藏在她头发后面不肯抬头，“没轻没重的，抱歉。”

　　顾文思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生气的, 只是出于女人潜意识中的矜持，又或者是什么别扭心作祟，总是条件反射地推拒着。

　　丈夫宠爱自己，谁又会真的生气呢。

　　“我不会消失的，又不是童话故事。”她动了动身体，把脚伸到他两腿下面压着，又把脑袋往他怀中挤了挤，“你有时候真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

　　俞樾听了，只是默默搂紧了些。

　　夏天阳光晴朗，顾文思穿着泳衣坐在池边，头顶是一把遮阳伞。凉爽的水流冲着她的脚踝，隔着墨镜能看见太阳的形状。

　　俞总给她弄了一架拍立得，傻瓜版高性能简操作，尽管顾文思“咔嚓咔嚓”瞎拍一通，日出之城的颜值却也足以撑起场面，每一张照片都如同素颜的美女，自然又大气。

　　他们现在在度假酒店自带的私人泳池里，顾文思学不会游泳，只好坐在池边自娱自乐。有几个家长带着小孩子在水中嬉戏，欢快地打着水球，她抓拍了几张照片，却怎么看也不满意。

　　“哗啦——哗啦——”

　　一人在她面前的池子里游泳，飞快地进出水面翻腾出白色的浪花，身姿矫健，灵活的像一条梭子鱼，她不自觉举了相机对准那个人影，等他正好游到对岸浮出水面时，就按下快门。

　　俞樾一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撸，一手抹了把脸，滴滴答答的水花不间断从脖子上胳膊上胸口往下淌，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闪着光。

　　看见她在对岸，他两手撑着池边站起来，每一步都带着水。

　　顾文思莫名发起呆来，手中拍立得 “滋滋滋”地吐出照片，她取出来一看，上面的人看着她的方向，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真好看。

　　在升城度过的时光是美妙的，不用考虑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天都在同一个人怀里醒来，在同一个人怀里入睡，他会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带着她看遍每一处风景。

　　“为什么升城要叫日出之城，明明日落也很美啊。”

　　两个人坐在沙滩上，顾文思肩上披着纱巾，赤着脚踩着沙地。

　　“日落是落幕，表示谢谢今天你陪伴我。”

　　“日出是迎接，”他凑过来，“代表我还想和你在一起一整天。”

　　顾文思侧头看他，这会连被风吹乱的发丝也染上了一半晚霞的颜色，他眼中专注的只有她一人身影。

　　取下日出之城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个浪漫的人，他用一整个城市作为礼物对某人说：以后人生的每一个日出和日落，我都想和你一起观看。

　　再回到尚城已经是比赛结束两周以后了。

　　顾文思踏入半点一心的时候，没有人搭理她。

　　“小红，最近怎么样，我给你们带了海鲜特产。”她把大包小包的袋子放在柜台上，又招呼厨房里的人，“李师傅，陈庚秦班好久不见呀。”

　　这时候店里没什么客人，顾文思站在原地保持招手的动作半晌，那几个人才慢动作探出头来，小红拿托盘挡住脸偷摸着瞧她，“不是我出幻觉了吧？”

　　玻璃墙后面陈庚两人探头探脑地，就是不肯出来。

　　李玉江擦擦手骂道：“快别玩了，跟小孩似的。”

　　他们这才出来，像看外星人一样打量她：“文思姐，我们以为你起码要天南海北玩一个月的，姐夫竟然肯让你这么快回来工作？”

　　顾文思低头翻袋子：“这不是要准备准备去北京决赛么。”蜜月什么的，随时都可以再补。

　　沉迷美色可不是正经厨师该做的事啊……

　　“哦……”几人神情一致地拖长了音节。

　　小红捡了块鱼片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说起来，文思姐你夺冠了以后，倒是有好多新闻媒体要来采访，结果他们哪哪都找不到你，就只好跑来拍我们店。”

　　陈庚捂着肚子笑道：“我做甜品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追着问怎么选面粉，怎么选鸡蛋。”

　　“最惨的是李师傅，走到哪被拍到哪，削个苹果皮还要全网直播，美其名曰‘半点一心的独家厨艺报道’。”

　　众人心有余悸地点头：“那会去个厕所都要担惊受怕，就怕忽然窜出来一个话筒。”

　　顾文思略显抱歉：“太对不起了，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没事没事，后来也不知道是哪里下达了指令，大多数新闻都不来了，也就厨王争霸的官网还在跟进报道。”

　　李玉江拍拍袖子上的面粉，一张老脸满面红光：“这有什么，文思取得好成绩，是在给尚城和咱们店铺争光，你们一个个都别抱怨了，打起精神来。”

　　众人纷纷点头。

　　“对了，上周我们收到个匿名的箱子。”小红忽然一拍脑门，她和陈庚两人合力从柜台下面拖出个半人高的大纸箱子，外面虽然写着长虹家电的名字，但是八个角都已经折旧变形，看起来颇有点年头了。

　　“因为写的收件人是你，所以我们都没擅自拆开。”

　　几人围着这个箱子看了看，顾文思率先拿出把剪刀想要划破胶带，却被陈庚一把夺了去，“文思姐小心！万一是眼红病寄来的恶作剧怎么办！”

　　他们把她堵在后面，组成一道人墙，顾文思哭笑不得：“不会有危险的，现在寄快递都要验视过的啊，还要身份证实名制呢！”

　　然而他们并听不进去，陈庚拿来个锅盖挡脸，像恐怖分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

　　“怎么样，是什么东西？”顾文思见他不说话，便扒拉开众人，定睛一看，箱子里满满当当地放着一沓沓的纸。

　　有彩色的绘图、旧报纸、杂志剪页，更多的是电脑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面字迹密密麻麻的，还带有红笔手写的标注。

　　“北京市候选人，天津市候选人，Y省候选人……”

　　顾文思拿起一份材料，上面分门别类按着34个省级行政单位进行划分，把所有候选人的强项、成品、获奖名单都写的一清二楚。

　　“我去，还附了各种资料和证明。”陈庚恍惚见了天方夜谭，他指着手里一份杂志，“这都是几年前的了，谁这么厉害能一直收集美食报刊？”

　　李玉江摸摸下巴：“这些报纸和杂志都是专业期刊，一般人不会买这些。其实之前我们几个人也找过资料，不过没有他这份这么全面。”

　　小红想了想：“这大概就是学渣笔记和学霸笔记的区别？完全是送上门的复习资料嘛。”

　　众人高兴起来，将这些资料一沓沓都搬出来：“有了这些咱们就能知道对手的强弱了，万一又是两两对决，还能先发制人。”

　　“这会是哪个好心人寄过来的？”

　　陈庚一拍掌心：“会不会是姐夫啊，他这么神通广大！”

　　顾文思摇头，这种匿名好事不可能是他，她又看了看快递单上的发件人，只有一个不知道真假的X先生，但是有显示自动定位的地址。

　　“这个祥云道12号是哪里？”

　　众人想了想正打算翻地图，李师傅走过来说道：“是市中心最繁华的美食街，尚城最贵的饭店都集中在那附近。”

　　顾文思沉默了：“他们之中也有人参加了厨王争霸。”

　　众人反应了片刻，陈庚忽然捂住嘴惊叫：“不是吧，是那个输给你的白夜酒店崔师傅弄的？”

　　“看不出来，他那样骄傲自大的人，会这么认真地做小笔记和剪贴画啊。”

　　陈庚看着手里一页页装订好的资料，尤不能想象那个一脸“欠我钱”样的崔师傅，会全神贯注地坐在台灯下一张张剪报纸。

　　不行不行……画面太美好了。

　　“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做好事不留名，就是不想我们去打扰。”李玉江随手翻了翻，“文思你心里知道就好。”

　　她点点头答应着，李玉江又说：“所以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你要先把这些都看一遍。”

　　小红也点头道：“考前冲刺，时间已经不充裕了，咱们只能临时抱佛脚。”

　　陈庚&秦班：“文思姐你这段时间就别来店里了，抓紧时间背书吧！”

　　顾文思：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所以蜜月游结束以后她用一麻袋鱼干换来的，是一麻袋学霸笔记。天知道她高中毕业后就去了美国，再也没有读过书，此刻这么一页页地翻过去，挑灯夜读，竟有些面对期末考的感觉。

　　俞樾远远地站在书房门口看她，台灯照得顾文思脸上像蒙了层月光，头发柔软地披散着，手里拿了根笔，正低头专心地写写画画。

　　“在看什么？”他走过去把牛奶放下，俯下身自然而然地搂住她肩膀。

　　“是备考资料。”顾文思说完，下巴忽然让人牵起，她尚没有反应过来，等俞樾离开她嘴唇时，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陈庚他们给你做的？”俞樾随手翻了翻顾文思的复习教材，发现竟然出乎意料的完善。

　　“是别人送给我的。”顾文思补充道，“那些尚城落选的同行们。”

　　俞樾一顿，颇意外地走到一边仔细地翻看起来那堆东西。

　　“看来这些人也不全是那么坏，毕竟尚城参赛的人能进入全国决赛的，貌似还是第一次。”

　　顾文思点点头，又将台灯拧得更亮一些：“所以我要加油呀，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她这么说了，又埋头苦读起来，手下的资料一页一页、一行一行，她竟然完全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俞樾两手抱胸看了她一会，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此后三天，顾文思越发勤奋，就差在书桌上刻一个“早”字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通常是俞总伸手一撸，身边的被单已经凉了，她天还没亮就早早地爬了起来背书，像个高考生一样。

　　“文思，再睡一会，今天是周六。”

　　顾文思正坐起来穿衣服呢，忽然身后一只手揽过来，直接把她又拽回被窝里去了。脑袋撞上一个人的胸膛，俞樾伸了伸胳膊，把人往自己怀里拖。

　　“我要起来背书了，还有好多没看呢。”她推拒着，奈何与这人发生关系以后，他们一起睡觉时他都不爱穿衣服，触手光溜溜的，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

　　“你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才睡，现在七点。”俞樾睁开眼睛，里面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用拇指揉过她眼下，顾文思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像只大熊猫一样。”

　　“我可不饲养保护动物。”说着，他已经翻身上来，沉重的身体压得她动弹不得，顾文思两只手被钳制住举在头顶，还没来得及反抗呢，他一只手已经利索地开始脱她的衣服。

　　“唔……”

　　风花雪月入梦，仿佛被痴情淹没。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顾文思挠了挠头发，感觉身上好像被他揉地散了架，两条腿儿好像面条一样踩不着地。她顶着鸡窝头爬起来穿了衣服，洗完脸后好歹才清醒一点。

　　俞樾穿着宽松的白T坐在沙发里办公，他膝盖上放了笔记本电脑，看到顾文思下楼来，朝她招手。

　　“过来吃点东西，你快饿过头了。”

　　顾文思像只鸡仔一样乖乖走过去等待投喂，俞樾摸摸她脸，去厨房端出来杯豆浆，四只灌汤包子和碟子小菜，见顾文思慢条斯理的吃，他也坐在旁边。

　　“你要得考前恐惧症了，文思你自己说，这几天你睡好了吗？身体吃不消，你怎么去首都比赛。”

　　顾文思咬着筷子装可怜，俞樾意味深长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不如我来帮你出题考考，答错的话你就亲我一下。”

　　“……”顾文思一口包子差点噎住。

　　“这叫做冲刺模拟卷，哪有考试前光背书不做题的。”俞樾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她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这一场厨王争霸34名候选者中，有多少人曾进入过之前的甜品组决赛？”

　　“二十人。”

　　“其中拿到过名次的？”

　　“四人，分别是15年季军钟和悦、14年季军白子文、13年亚军魏振和16年的亚军邓安，他们大概是所有人里最强的竞争对手。”

　　“那你看出他们和别的选手哪不同了？”

　　“嗯……”

　　“亲一下。”

　　顾文思垫脚，狠狠地在他脸上吸了口。

　　俞樾心满意足摸摸她脑袋，“其实这四人的实力也不错，但是决赛更多考验的是运气，拿到不趁手的材料，都是节目组的考验，之前的省赛你也体会到了，完全不知道会出什么难题。”

　　“每一届的冠军厨王，都是运气和实力的双重赢家，他们都进军厨艺巅峰境界，有了不俗的成绩，所以这个比赛根本不看名次。”

　　“不是冠军根本没有意义，他们不应该是你最关注的对手。”俞樾把那四份材料统统丢到一边，“你关注他们，其他人同样会，如果我没猜错，这四人反倒会最先出局。”

　　顾文思看了看那被崔师傅标记着“特别注意！”的大纲，忍不住转移回视线，俞樾将其中两本拿出来，“这几个第一次进决赛的选手，和你一样都是黑马，才应该特别注意才是。”

　　顾文思点点头。

　　“什么时候去北京报道？”

　　“我记得是下个月一号来着……”

　　“再亲一下。”顾文思懵了，但还是乖乖垫脚又吸了他一口。

　　俞樾面色不变，眼神倒是十足欢乐：“恭喜你，答对了。”

　　顾文思一愣，被他弹了下脑门：“你店里的人都跟我说了，这回决赛咱们要一起出动，爸妈、李师傅小红陈庚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全是你的后盾。”

　　她抿了抿嘴，忽然伸手抱他，手臂紧紧环住他腰，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晃啊晃的，顾文思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样就不会怕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文思仿佛从一个文盲学渣开启了金手指，一路飙上了学霸的道路，几乎几口就能吃掉一本资料。

　　再加上有俞樾老师不定期抽查作业，和李玉江老师不定时增减考题，她已经能将其余三十三人的优胜劣势倒背如流。

　　节目组安排的飞机，也就在31号那天早上。

　　“东西都带好了吧？”在候机大厅里人山人海的，所幸没有所谓的媒体来直播登机。

　　顾文思正准备提醒自家爸妈两句，没想到薛母答应的飞快，“都带了带了，吃的穿的用的，紧急用药快客感冒灵三九胃泰我都带了，你快放心吧！”

　　“噢……”

　　转头又见俞樾的贴身助理刘骏正抱了本文件在说话，她问：“刘助理也一起去吗，离了你们公司里能脱开身吗？”

　　刘骏看过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眼镜，反射两道精光：“没问题的，我已经升职成高级特殊荣誉助理，一般会议远程操控就能完全搞定。”

　　他指了指身后三名黑衣黑墨镜的保镖：“这次为保障夫人的安全，并且维护比赛秩序，我们还带了公司的高级保全，和我一样都是‘高级’绝对不会再出上次那样的问题。”

　　“噢，好的……”

　　顾文思背着自己的书包，她环顾一圈，薛妈顾爸在整理她的行李包，李师傅和陈庚他们还在研究食谱和赛制，小红忙着联系节目组和官媒，刘骏一行人忙着摆拍和耍帅。

　　好像到处都没她什么事了。

　　“怎么，紧张了？”俞樾走过来，一手牵住她的手，一边自然地拿拇指摩挲几下。

　　顾文思摇摇头：“完全不。”这种貌似集体出去春游的感觉是什么，她竟然一点都不紧张，好像等待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全国最顶尖的甜品师，也不是来自首都的检阅。

　　从尚城飞往北京，他们在早上出发，下午时分堪堪到达，期间在飞机上用了简陋的午饭，算是勉强填饱肚子。

　　“欢迎欢迎~”刚下飞机就被【欢迎种子选手】的巨型条幅弄了个措手不及，众人还带着睡眼惺忪，某一位保镖大哥脸上还有褶子，就被节目组的摄像机抓拍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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