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紧闭。
方璃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抱紧膝盖, 坐在床上。这一幕多么熟悉, 好像是几个月前的重温。
这次她却没再哭, 手里攥紧毫无生气的手机, 深埋下头。
她其实不想弄成这样的, 她是想好好同父亲谈的——说哥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哥会很努力,她也会很努力,未来还长,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对他有那么重的偏见。方璃低叹一声,用手拉起床边的丝绸帷幔, 赤着脚下床。
地板铺着厚重的天鹅绒毛毯, 并不凉。
她掀开窗帘,看了一会窗外凄清的夜色, 再一次, 试图让手机开机。
方璃很想给哥打一个电话, 他估计就这两三天动身。她怕他找不到自己而担心, 更怕会影响到他。
可是没有用。
这个有小刘海的手机是如此的不耐摔, 屏幕破裂, 她摁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璃丧气地坐回床上,抱起床头的抱枕。
时间一点点过去, 刚才和父亲的争吵还在耳畔, 她还和小时候一样,难受的时候就跑上楼,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彼此冷静一些,也给对方一些思考的空间。
可这次。
方璃在床上冷静了许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把抱枕放下,仔细听了听门外,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秒表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地往前走着,夜光的指针,已经显示九点零一分。
往常父亲都会在她门外不断踱步,或者等不耐烦亲自上前敲门。
可今天都没有,外面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方璃深吸一口气,越想越奇怪。
又坐了一会,她心里有种不好预感,推开门,探出脑袋。
“爸?”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二楼空空荡荡的客厅,几盏水晶吊灯亮起,灯光落在中间三角钢琴的黑色琴盖上,反射出诡异的冷光源。
窗户没有关紧,白色纱帘被风掀起一个角,冷风灌进,仿若呜咽。
“爸?!”
方璃声音发抖,慢慢地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立都立不稳,后脖颈很快渗出一层薄薄冷汗。
“爸你在家吗?”
她摁开楼梯间的灯,手搭在冰冷的扶手上,快步往下。
一楼是亮着的,茶几上还有凉透的清茶,杯壁上还残留着茶渍,一切都定格在她离开的那一瞬。方璃呼吸加快,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无所倚靠。她穿过走廊,看见书房门缝下的灯光时,身体才一松,缓缓地吐出口气。
那橘黄的灯光看上去温暖极了。
她陡然安心,捂住嘴唇,刚才所有不好的念头都随之压下去。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依赖父亲,多么爱父亲——她再不能同他置气了,让他责骂就责骂吧,等他气消了,再好好同他说。方璃暗暗想着,伸手,推开书房的门。
手僵在门把上,
“爸!!!!”
方璃脸色骤变,牙齿咬住颤抖的下嘴唇,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一贯强势的男人此刻无力地趴在书桌上,格纹衬衣上满是褶皱,面容憔悴,头顶生出一截白发,短短的,同先前染的一丝不苟的黑发对比,触目惊心。
金色钢笔滚在地上,笔帽不知道丢在哪里。
桌上堆积满文件,一向整洁办公桌凌乱不堪。
“爸爸!!!”
一声惶恐的尖叫,穿透房顶。
——
一整夜,周进都没有打通方璃的电话。
白天一天都在忙,早上和公司人事部通了电话,下午去火车站买了尽快抵达S市的票,回来后又去书店购买英语书籍,晚上收拾行李,安排小俊以后的生活。
其实他很希望能多陪璃璃几天。
但公司希望他能早日培训,尽快入职。自上次从朝鲜回来后,周进也确实闲了有一阵子,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想早开始干活。
而且自从和璃璃在一起后,周进迫切地想要赚钱,迫切地想兑现给她的所有承诺。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很深刻的感觉。
自小家庭条件就差,不曾富裕过,因而对钱看得也不算重,再加上性子不羁洒脱,活得也确实混。
特别是离开部队以后。
对女人,对钱,更是一种随意的态度。
但此刻,他真的想收敛这一切,只想安定下来,给她一份优渥且平稳的生活,好好地,踏实地守着她长大。
未来,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人的改变,有时真是一时之间。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不知道这是第几遍了,周进皱着眉,放下手机。
昨天傍晚他本想去接她,可是电话打不通,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后来也没再开过。原以为方璃昨夜睡得早,所以才早早关机。他心里担心,但时间太晚,也不好怎样。
这一等,便是一夜。
现在仍是关机。
周进担忧地揉揉太阳穴。
那一夜,他看得懂小姑娘的不安和害怕,但他还是……事后,也没有给她更多的温存和亲昵,甚至连甜言蜜语都没说。
所以她是不高兴了吗?
还是不好意思。
还是……
周进不敢往下想,捉摸不透小女孩的心思。他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她爱吃的零食干果,准备亲自去找她一趟。
恰逢周末,学校没人,他又绕去她住的公寓,在楼下等了许久,也没个踪影,那个常常和她同行的女孩竟也不在。
周进有些着急,从楼道口下来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一样结果。
他从小区出来,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缓缓地抽着。他并不知道她以前的家住哪儿,以往送她,也只是送到闹市区车站便罢。周进摁着眉头,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突然消失。
胸肺里的尼古丁让周进稍稍冷静一点。
不过才一天。
他是不是太紧张了。
或许她是真有什么情绪波动?想一个人短暂的安静安静?不想见他?
她一直是一个挺矫情的小姑娘,心思想法很多,他也都知道的。
周进狠狠地抽了口烟,吐出灰白的烟雾,决定再等等。
【我明天中午去S市的火车,如果看见短信,给我回个电话。】他掏出手机,编辑到这里,手一顿,【不想说话的话,回个短信也行。】
他摁灭手机,将烟头掐灭,回家。
行李收拾得也差不多,一只陈旧行李箱倒在地上,里面是衣服和各种杂物。周进把昨天买的书塞进去,东西有点满,一挤,侧面有只军绿色水壶滚了下来,周进瞥见,也不知哪里来的火,猛地踹了脚。
水壶质量好,从门口滚到床边。
他闭了下眼,弯腰捡起水壶,目光落在床上,眼神一黯。
枕头上还留有一缕长长的头发。
床单被褥上还有女孩香香的味道。
他把那缕头发小心拾起,捻在手里,轻轻转了几下。心里到底是压着几分火,烦闷至极。
他这辈子,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睡完就跑。
偏偏他还得哄着她,还得宠着她——他还那么心疼她。
一天就这么捱过去,她仍是音信全无,周进也不想去那张床上睡。他坐在桌前,一根烟接一根地抽,时不时看看短信。
烟灰缸堆满烟蒂,房间里一股浓烈的味道。
他是中午的火车,早上六点,天一亮,周进又跑了一趟公寓。
还是没人。
周日,学校里也没人。
手机还是关机。
他再忍不下去,胸口憋闷的火愈发升腾,无论小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怪他还是气他,他都要走前同她说清楚。没有她的别的联系方式,周进攥紧拳头,决定跑去她学院里问问。
总有同学知道她家住址的吧。
步伐加快,走向那栋浅灰色的美术楼。
眼看着要走到,兜里手机忽然一震,他心急火燎掏出,看见是小俊的短信。
【哥,上次那个女记者来了,说有重要事找你,要不你回家一趟?】
【现在没空。】
他中午要赶往火车站,现在迫切想见璃璃一面,哪里有空。
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电话。
他皱起眉,指间略顿——小俊是从不会打电话给他的,铃声不断,他犹豫几秒,还是接起。
耳旁传来一道熟悉女声,咬字清晰,“周先生是我,唐可盈。”
周进一愣,眉宇间透有不耐:“我现在有急事。”
这便要挂断。
“你先别挂。”那边语速飞快,口吻平和却笃定,“我知道你有什么急事,你是要找你那小女朋友吧?”
周进呼吸微滞。
“她家出事了,你找不到她的。”
周进攥紧手机,面色沉下,“胡说什么。”
他一直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我胡说什么?她爸是叫方建程对吧?建城房产么。”唐可盈吸了口气,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我跟这新闻也很久了,上次见你们在一起还有点不信。”她停了停,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说:“本来觉得对你而言应该是件好事,方建程一出事,你那罪名也可以……”
“到底出什么事?”他急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么?”
唐可盈像笑了笑,没说话。
周进还要再问,那边却是清晰挂断的声音;他脸色难看,心里升起一种极不好预感,大步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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