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没有持续多久, 蒋立博从外面回来, 身后还有带着食物的徐朝晖。

　　蒋立博踱步过来, 有点紧张的问：“你感觉怎么样？”

　　李玉翻身背对他。

　　徐朝晖走进来, 把保温杯放到桌上, 笑着说：“我炖了点鸡汤, 就放到桌子上了啊, 你起来记得喝两口。”

　　李玉肩膀微微颤抖，蒋立博离得近，能听到她轻轻的哽咽声。

　　徐朝晖和楚桐一块离开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 两个病人午睡时间很长，已经到下午四点依旧身睡得迷糊。

　　蒋立博对着李玉的后背说：“李玉，你转过身来吧。”

　　李玉不吭声, 半晌, 就当个蒋立博已经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李玉慢慢的转过来, 平躺着, 看着天花板出神。

　　蒋立博嘴唇嚅嗫两下, 似乎在措辞, 平时那样能言善辩插科打诨的一个人, 此刻却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说：“你睡一会儿吧。”

　　李玉声音平静：“我睡不着。”

　　“不累吗？”

　　李玉扯着嘴角苦笑：“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了, 只要天亮着，我就醒着。”她说着，似乎想到什么顿了顿, 说：“这辈子一次懒觉也没睡过, 小时候有段时间的梦想就是能睡一次懒觉。”

　　蒋立博不知为何有点手足无措，他看看李玉又看看窗外。

　　“那，那现在睡。”

　　李玉叹口气，没再说话。

　　空气流动都变得缓慢，李玉轻轻闭上眼，眼角又滑下泪来。

　　蒋立博呆站许久，然后蹲下来握住李玉的手：“李玉，忘记以前吧，我们以后好好日子。”他说着，手掌盖在李玉尚且平坦的腹部，柔声道：“和我们的孩子一起。”

　　李玉紧紧闭着眼，喉咙哽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反握住蒋立博的手。

　　寒冷的人，怎么能抵抗得住温暖的靠近，即使心生绝望，心底依旧有小小希冀。

　　李玉把眼睛埋在蒋立博的手掌中，颤声道：“如果天永远不会亮就好了。”

　　面前的女人虚弱又可怜，男人无知的顾自膨胀他的爱意，切切抚摸女人的后背。

　　*

　　吴舟坐在后座，疲惫的揉捏太阳穴。

　　他喝的有点多，闭眼靠在椅背养身。

　　“去茶楼。”一开始说要回家，又改了主意去茶楼。

　　阿西反打了一圈方向盘，转回去。

　　陆江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怔怔出神。

　　没一会儿，吴舟的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条短信，吴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面色淡淡的说：“明天接王建回来。”

　　陆江眉头微蹙，却是在不经意间留意到阿西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正慢慢握紧。

　　陆江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到了茶楼，吴舟踉跄着下车，早有女人站在门口等他，脚上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噔噔的响，从陆江手里把吴舟接过来，吴舟的体重压在女人半边身子上，她吃力的歪一下，陆江及时扶住，女人感激冲陆江笑了笑：“谢了。”

　　陆江没说话，点头致意。

　　女人慢吞吞带着吴舟进了茶楼，陆江望着灯火通明的茶楼，眼神晦暗不明。

　　回到车里，陆江道：“捎我一路，我的车在东合。”

　　阿西“恩”了一声，却是没动，侧过脸来问道：“崔世峰不是你手下么，不说点好话？”

　　“他给王建背锅，那么大克数，没可能出来了。”

　　阿西眉头微拧，垂下的眼神带着点凶狠，他骂一声：“操.他妈的！”

　　陆江审视看了阿西半晌，最终还是收回视线，打开车窗，静静抽完一根烟。

　　等陆江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间去医院看李玉已经不合适，于是陆江直接回了家。

　　楚桐和蒋立博留在医院照看李玉，剩下的人回了家便早早睡了。

　　陆江在客厅静坐半晌，一根又一根的抽烟，后又倒在沙发上盯着那发黄的灯泡出神。

　　他想那女人的茶楼，又想王建的事情，接着是崔世峰，然后脑子里不断回放阿西那一瞬间阴狠的眼神。

　　为什么呢？

　　阿西对谁都没什么感情，他跟任何人都只有关系，却独独在这件事上这么反常。

　　他叹口气。

　　这几天的事情太多，好像是走了霉运，一件接一件的来，让陆江越发感到疲惫。

　　他放空大脑躺了一会儿，然后揉一把脸，起身去洗漱。

　　九月份，天气开始明显的降温。

　　蒋立博拿着粥碗走进病房，对楚桐说：“回去换件衣服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李玉靠在床头，附和道：“小桐，你先回去休息吧。”

　　楚桐”唔“一声站起身来，手机便响了。

　　是陆江。

　　楚桐小跑着从医院跑到门口，望着熟悉的车门被打开，下来一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

　　大帅哥把车门关上，垂眼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时刚好和楚桐热烈的视线对上。

　　楚桐笑着朝他招手，小脸因为低温而微微发红，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等待情郎的到来。

　　陆江穿的有些休闲，牛仔裤和黑色长风衣，脸上还带着笑意，比平时严肃时看起来要年轻很多，他腿长，看着远远的一段距离，没几步就到了楚桐跟前，楚桐吸吸鼻子仰脸看着他。

　　陆江像是有感应一般，张开怀抱把楚桐包在自己怀里。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如此安心。

　　楚桐使劲抱紧男人结实的腰身，小脸在男人胸口用力的磨蹭两下，嘟囔着说：“昨天好辛苦。”

　　陆江摸摸小丫头的头顶。

　　“李玉变得好陌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陆江道：“李玉比你想象的要坚强，不用担心。”

　　楚桐抬起头，嘟着嘴抱怨：“而且你也不在……我特别想你呢。”

　　“我也想你。”陆江眼神宠溺，屈指刮一刮她挺翘的小鼻尖，趁着门口人不多快速的亲一亲楚桐额头，后握住那小手往医院里走。

　　李玉的事情陆江了解个大概，毕竟是男人没有那么八卦，孔晓挑着重点三言两语就跟陆江说清楚了，所以今天看到李玉曾经的婆家人，也能帮着处理些事情。

　　中年妇女是李玉的婆婆，男人则是李玉的哥哥，今天来是要带李玉回河北。

　　李玉面容平静，或许是因为有蒋立博和陆江在场更有了底气，对峙之间，中年妇女失去了耐心，招呼着李玉哥哥就要把李玉拽起来，蒋立博当即一拳把人撂倒，外面的护士医生冲进来，把打架的两人拽了出去，剩下一个中年妇女，看看李玉再看看陆江，干咳一声，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掺和什么！”

　　李玉疲惫道：“什么我们家，我和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要去公安局说理？”

　　楚桐蹙眉，这什么意思？

　　中年妇女哽了一下，提高声调：“你在我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年，现在真是长本事了，找到男人就翻脸不认人！”

　　李玉嗤笑：“白吃白喝？你儿子有赚过一分钱吗？你做过什么家务吗？哪怕一顿饭，一杯水，你给过我吗？你说这些话就不觉得好笑？”

　　似乎被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李玉渐渐有些激动，中年妇女明显理亏，梗着脖子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又要动手，陆江在她抬起手的那一刻，攥住她的手臂。

　　楚桐挡在李玉面前，抬着下巴回视中年妇女。

　　半个小时后，蒋立博和李玉哥哥都回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伤，李玉哥哥走到李玉面前，犹豫了半晌憋出一句话：“好好养身体……也好好过日子。”

　　说完，就粗鲁的拽着中年妇女出了病房。

　　妇女尖锐的咒骂一直到很远才听不到。

　　等人走了，蒋立博突然哭出声来，这一哭把陆江都下了一跳。

　　蒋立博红着眼，把看呆的楚桐往边上一拨，直挺挺的跪在李玉跟前，捧着李玉的手哽咽道；“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李玉像是僵化了，眼神先是震惊疑惑渐渐变成空洞无神。

　　“你知道了？”李玉问。

　　蒋立博艰难点头。

　　“你都知道了?全部，我哥他全部都告诉你了？”

　　是的，他都知道了。

　　李玉曾经受的苦，所受的虐待和侮辱，和那男人之间不堪回首的往事，他都知道了。

　　蒋立博红着眼眶，强调道：“我知道的，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对你不好，是那男的强行把……”

　　李玉突然甩开蒋立博的手，抖若筛糠像是浑身发痒又像是害怕，厉声道：“闭嘴！闭嘴！”

　　蒋立博从没见过李玉这样狰狞的模样，一时间不敢言语。

　　*

　　陆江把楚桐送到家，就急忙赶去市里。

　　时间还早，纪晓宇没出去多久，不一会就被楚桐给赶上了。

　　纪晓宇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对楚桐也爱答不理，一直到成山门口，他对楚桐严肃的说：“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楚桐果断点头，敷衍的态度看的纪晓宇很是无奈。

　　他跟楚桐相处的不久，但是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他自认已经完全看透了楚桐的本性。

　　这个小姑娘，长得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实则心里面对人对事都门儿清，她心里有一杆秤，但面上什么都不显露，甚至说话做事完全随心，你对她好，她也对你好，但你要是惹她不高兴，那翻脸比谁都快。

　　他看过她对陆江甜言蜜语腻腻歪歪更见识过她眨巴着无辜大眼，装的天真无知谎话张嘴就来，把陆三哥那么一个聪明人都耍的团团转，那更别提他自己了。

　　他师姐曾经也笑话他读书把脑子给读傻，纪晓宇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明白自己制止不了楚桐，但他又不能眼睁睁放纵楚桐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他暗下决心，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把这事告诉陆江！

　　但还没等纪晓宇告诉陆江，楚桐就出事了。

　　楚桐万万没想到，那个昨天吓得尿裤子的男人竟然会找她来报仇。

　　她只当男人怯懦又废柴，但没想到那也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昨天被人莫名殴打，被一个女孩儿吓得尿裤子，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的事情，更何况长期处在这种压抑闭塞的环境里，精神方面高度紧绷，再加上楚桐那一刺激，晚上越想越屈辱，第二天，他把匕首藏在袖子里，死死盯着楚桐，趁楚桐出去的时候跟出去。

　　培训室空气不流通，里面什么味道都有，混杂在一起真的是让人无法忍受，楚桐趁着他们背书的时间，出来透口气，顺便把之前答应刘蓓的手机给她送过去。

　　两个人约好了地点，就在那个废角料仓库。

　　楚桐到的时候，刘蓓已经里面等了着，她推开了仓库生锈的铁门，光线慢慢照耀进仓库里。

　　刘蓓焦急的在里面来回踱步，听到声音连忙回头，见了楚桐立刻笑起来：“你终于来了！”

　　刘蓓跑过去，把门关上，露出一道缝隙，不至于完全漆黑。

　　“东西带了吗？”

　　楚桐笑了笑，掀开毛衣下摆露出白皙的肚皮来。

　　上面裹着一层布，中间凸起一个长方形。

　　“你藏到这里啦？”刘蓓瞪眼惊讶了一会，笑着说：“谢谢你！”

　　楚桐把布料拆开，拿出手机来递给刘蓓。

　　“喏。”

　　是个头小巧的按键手机，便于携带和隐藏。

　　刘蓓捧着手机眼泪刷的流下来。

　　楚桐安抚道：“就快结束了。你再忍一忍。”

　　刘蓓用力点头，楚桐刚要开口再嘱咐些什么，身后的铁门突然被拉开，刘蓓正对着大门方向，阳光把她的脸照的煞白。

　　身后的人冲的极快，楚桐回头去看的时候，她已经看不到人脸，只看到到闪现着寒光的刀刃，身后的刘蓓大喊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将她推到一边，刀刃擦过楚桐腰部，瞬间隔开皮肉，划下深深一刀。

　　男人盯着倒地的楚桐，眼珠剧烈晃动，最终手指僵硬的把刀掉在地上，刘蓓怕的浑身打颤，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不要做傻事……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男人不断的摇头，而后死死盯住刘蓓手上的手机，猛地伸手夺走拔腿就跑。

　　刘蓓瘫软在地，爬到楚桐面前急忙问：“要不要紧？”

　　伤口在腰上，随着她的呼吸鲜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刘蓓慌忙帮她摁住，手掌瞬间就沾满鲜血。

　　楚桐脸色惨白，呼吸有点急促，说：“感觉有点不妙……我可能动不了，你去找纪晓宇过来。”

　　刘蓓连忙站起来跑出去，冲到培训室大喊纪晓宇的名字。

　　等纪晓宇狂奔到仓库的时候，楚桐已经陷入了昏迷。

　　纪晓宇揪住身后一人的领子，大喊道：“快！开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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