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稠的霞光下, 他的脸庞格外艳丽。

　　他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叼住她指尖的烟, 眼皮轻颤, 朝她轻瞥一眼。

　　他的视线投进她的眸中。

　　洛芍夹着烟的指尖轻颤。

　　他细长的手指如同按着钢琴键一般, 在她的手指上抹过。

　　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纪东曦咬着烟嘴, 对她露出明亮温暖的笑容。

　　徐徐上升的烟雾, 橘红色的火光, 她在烟气里凉薄又温柔的侧脸，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初见。

　　洛芍低声说：“原来我们曾经就见过。”

　　纪东曦眨了一下眼睛，哑声含糊说：“姐姐终于想起来了, 我等这一天……都要疯了。”

　　他轻轻啜吸了一口烟屁股，却呛着自己大声咳嗽起来。

　　洛芍冷淡地看着他，手指插进自己的短发中轻轻梳了梳：“不会抽烟就别抽了。”

　　“不。”他咳嗽的有些发红的双唇碰了碰, 低声说：“我要尝试一切你喜欢的, 没道理他能，我却不能。”

　　洛芍将他推开, 坐在路石上, 并拢双腿, 单手支着脸颊, 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纪东曦突然心生惶恐, 他僵硬地笑着：“姐姐, 我匆匆赶过来，还没吃饭呢，姐姐也没吃吧？不如我们先去吃饭？”

　　洛芍却问：“你的父亲醒来了？”

　　纪东曦在她身边坐下：“嗯, 签署了一些文件。”

　　洛芍笑了一声：“恭喜你了, 纪董事长。”

　　他脸颊微红，一副羞涩少年人的模样：“姐姐别这样……”

　　洛芍又问：“你对我来看你母亲这件事……怎么想的？”

　　纪东曦低下头，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掐着洇湿的烟屁股：“既然姐姐想看，那就来看好了，我不想再对姐姐有如何隐瞒。”

　　“那好，我问你！”

　　洛芍双眸燃起了冰火，愤怒又冷冽：“我的计划你究竟知道多少？”

　　纪东曦凝视着洛芍双眸：“我……我……”

　　她眯起眼睛，那样锋利无情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刀刀戳在了他的心口上。

　　“我也是在姐姐不断行动中，猜测到一些的，真的，姐姐，相信我！”

　　洛芍在他绝望的眼神中摇了摇头：“我现在真是不知道该信些什么了？陈晴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纪东曦断然说：“没有！”

　　“哦，既然没有，那为何我一提她的名字你就知道她是谁？我可从未跟你说过她吧？”

　　纪东曦一脸坦然：“那是因为这位名为陈晴的女人来看过父亲了，她也告诉了我一些故事。”

　　“有些事情连陈晴都不知道，她如何能告诉你？”

　　面对洛芍的咄咄逼问，纪东曦的目光动摇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姐姐是不相信我吗？要怎么样姐姐才能相信我？”

　　他捂着心口，贪婪又痛苦地盯着她的面庞。

　　洛芍轻笑一声：“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姐姐，不能！”

　　天色暗下来，背后店铺的彩灯猛然亮起，映在她的肌肤上，就像是游轮投进泛着冰沫深海的灯光，一片冷滟滟。

　　纪东曦一把抓住洛芍的手，哀求说：“姐姐，不要离开我，我不会分手的，绝不！”

　　洛芍仰头看向高楼大厦间逼仄的天空。

　　如果一直拘在仇恨中，她所看到天空只有这么大的一方。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恩怨到这里就可以了，更何况……

　　洛芍按亮手机，只见陈晴发来的消息——

　　我都已经知晓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你是为了报恩，做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还有……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对我的好，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洛芍，谢谢你，我们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

　　不再见。

　　洛芍轻声问纪东曦：“你之后有什么计划？”

　　纪东曦攥着她的手腕，轻声说：“因为这些变动，我最近可能不在学校，我想申请在家自习，等到高考的时候再回来。我成绩好，学校会同意的。”

　　“是公司的事情？”

　　纪东曦无所谓地笑了笑：“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没有问题吗？”

　　纪东曦面朝着她，含笑握住她的双手，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哑声说：“跟姐姐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你可真厉害啊，这样一来你岂不是成了最大的赢家？”

　　纪东曦露出笑容，虎牙尖尖，明媚的如同一个小太阳：“只是运气好一些罢了，我父母不信任彼此，也不信任那些吸血亲戚，所以，一旦出了事情，自然就都把股份转给我了。”

　　“撞到纪言的司机是怎么回事？”

　　纪东曦：“好像是意外，毕竟司机努力踩刹车了，可是路面太滑，没有刹住车。”

　　“这样啊……”

　　“姐姐，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他站起身，朝洛芍伸出手。

　　“嗯。”

　　她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一阵轻薄又冰冷的晨雾。

　　她将手放进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纪东曦伸手一拉，将她拽进自己的怀中，狠狠地抱住。

　　洛芍纳闷：“你在做什么？”

　　纪东曦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姐姐……”

　　他轻声呢喃着，心和胃都疼了起来，他想要知道洛芍到底在想些什么，会不会还会离开他，可是，他又怕自己问出来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洛芍推了推他。

　　他却呜咽一声：“姐姐，不要丢下我。”

　　洛芍没有回答，反倒问：“不走吗？”

　　他赶忙点头：“走走走。”

　　纪东曦和洛芍上了王秘书开的商务车，王秘书笑眯眯说：“两人和好了？这就好，这就好。”

　　洛芍坐在最后一排。

　　明明空间那么大，纪东曦非要挤在她旁边。

　　“怎么回去？”

　　纪东曦眯着眼睛含糊说：“王秘书会送我们回去的。”

　　“是是是，洛芍小姐请放心，我还买了零食在座位下面，在路上您可以吃着。”王秘书立刻说。

　　纪东曦“嗯”了一声。

　　他打着哈欠，一歪头枕在了洛芍的肩上。

　　“你做什么？”

　　纪东曦小声说：“姐姐，别闹，我一晚上都没睡，又急忙赶来见姐姐，先让我休息一下。”

　　洛芍低下头。

　　窗外的霓虹光划过他的脸庞，她看到了他眼下的青黑，像是阳光中的黑子。

　　她探出一个手指，凌空勾画了一下他的眼睛。

　　闭着眼睛的纪东曦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没有睁开眼，嘴角却甜蜜地扬起。

　　洛芍看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有交握的手热的冒汗。

　　王秘书一边开车，一边偷望着后面二人，只见自己的老板枕着小姐姐的肩睡的香甜，而小姐姐却冷淡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跳跃。

　　多配啊。

　　洛芍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刺来。

　　王秘书莫名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立刻移开视线。

　　可惜，他老板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太弱势了啊，那些手段和心机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王秘书在心里嘀咕着，专心致志开车。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到早上了，可复尔雅居然等在校门口。

　　刚下车还睡眼朦胧的纪东曦一下子清醒过来，笑问：“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洛芍从他身旁经过：“我通知老师的，要不然这么早怎么进去？”

　　纪东曦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突然黯淡了一下。

　　复尔雅担忧地盯着洛芍，责备道：“不来你也要给老师打个电话啊，你昨天说是要回来，结果不见踪影，老师……”

　　纪东曦立刻抢先说：“抱歉，老师，都是因为我。”

　　洛芍抿着唇没说话。

　　复尔雅看了看纪东曦，又望了望洛芍，他“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带两人进了校门。

　　瞅准纪东曦不在的时机，复尔雅对洛芍说：“之前你在短信里说的事情，你是认真的吗？”

　　洛芍轻声问：“老师以为我对你讲的故事都是假的吗？”

　　“不，只是，你才刚来十一班没有多久，现在又要转学……”

　　洛芍低头，鞋尖儿踢了踢地面：“因为我对不起纪东曦，也不想看见他，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我就不需要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了。”

　　复尔雅还是想要挽留她：“纪东曦他最近也不来学校。”

　　“老师，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以后都与他再无瓜葛！”她的脑袋又垂了下来，低声喃喃：“我相信老师，才把这些都告诉您，如果您没有办法帮我，我就只好找别人帮忙了。”

　　不知道是处于私心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复尔雅原本想要再劝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却变成了一个字——

　　“好。”

　　一切都该结束，她也该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的路了。

　　过了一个月后，复尔雅通过关系为她另外找了一所中学。

　　“虽然不是重点，但这所学校管理十分严格，军事化管理，女生不准留长发，男生的头发也不准到脖颈，总之，校风还不错。”

　　洛芍的手指拂过渐长的头发，朝复尔雅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复尔雅神情复杂，却没有提别的，只是说：“你放心，你新去的学校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洛芍嫣然一笑，脸颊上的酒窝甜的要人命。

　　然而，即便复尔雅有些方面看不上纪东曦，却也不得不说——

　　洛芍这招釜底抽薪，怕是要把那个男孩逼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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