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药瓶滚动而来, 撞到鞋边。林舒一怔敛回目光, 俯身拾起, 转身才知刚才是行人撞翻了治疗车。
此时, 治疗车已被扶起, 但玻璃碎片仍落在残留的药水间, 未来得及收拾。
林舒走过去时, 两个护士还在埋头捡散落在碎片中的医疗用品。她把手中的药瓶递过去,护士刚伸手接,就不觉蹙紧眉, 伴随着不觉吐出嘴边“嘶”的一声。她垂眸看见护士靠近地面的另一只手,指腹被划破很深的伤口,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的暗黄色药水间。
她目光呆滞地落在鲜血滴落间, 眼前浮现的却是数分钟前, 映在眼帘的消息。
【如果从始至终都没有他……】
恍惚间,林舒的胸口一阵莫名抽痛, 她握着药瓶的手不觉收回胸口。
而此时, 桐市交通管理局, 多部电话铃声交杂混乱。
邓成伦在监控视频中, 看到熟悉的车, 心头猛地一沉, 双目不觉盯紧屏幕:“停!倒回去!”
拄在桌面的手不觉握紧成拳,青筋暴起。
省院门口正在等车的白青,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几乎同时, 半个桐市人的手机屏幕上方都弹出一条消息:桐林街与长宁路□□汇处, 发生特大交通事故,伤亡尚不明确……
桐市一院,突然又有一大批人被推进ICU。一段音乐夹杂在医护的慌乱,和盯着手机议论的嘈杂间。
“喂?”林舒猛地转过身,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得很远,握紧药瓶的手,不觉松了,玻璃跌碎在大理石地面,药粉从破裂的缝隙间散落。
循着她目光落去,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浓烟之间,横在路口的大货车撞倒了一辆公交车,货车两侧,玻璃的碎片和汽车残骸落在鲜血混杂的机油间。
邓成伦穿行在毁坏的车辆间,蹙眉搜寻着,肩头的对讲机始终嘈杂得刺耳,街边痛苦的呻|吟和哭喊声亦然。
某刻,他在一辆白色跑车前站定。
车驾驶位的门开着狭小的缝隙,鲜红顺着车座和门框间滑落,滴在板油马路的纹路之中。
他双目不觉瞪大,慌忙拿过对讲机,双唇禁不住颤抖。
“桐A55888,重复,桐A55888,有没有人见到车主。重复,有没有人见到车主!”
对讲机内嘈杂,长久回荡的,是与他耳边同样的哭喊和议论。
他拿出手机,拨通熟悉的号码。
数秒后,桐市一院电梯间,手机铃声响起。
林舒接起电话:“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面前的电梯门开了,电梯里却已站满了人。她跑到另一个电梯门口,按“下”后,电梯屏幕的数字却迟迟停在“10”。她慌乱地四下看看,转身跑向楼梯口。推开门,扶着楼梯扶手一路跑下。
急诊部大厅内站满了满身是血的伤员和陪同家属,救护车的声音刺入耳膜,医护匆忙推着血肉模糊的伤员往抢救室跑,喊着。
“让一让!让一让!”
林舒穿梭在其中,不时拦在看似熟悉的身影前,却又要道歉离开。身边人来人往匆忙,她转身,搜寻,目光亦迷失在呻|吟和四散的血光中。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又一次拨通熟悉的号码。数不尽的占线声中,落在不远处十字路口街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又暗,如是反复。
绝望似是天边的黑,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了已然昏暗的明。大厅内匆匆身影,渐渐少了。大厅也悄然堕入安静。
林舒扶着额头坐在长椅边,目光透过长发的缝隙,空洞落在脚边。
不知是何滋味,又痛又痒地揪着她胸口难以平复的跳动。
某刻,她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盯着只有一条信息的界面出了神。拇指快速打了一行字,还未发送,突然有什么遮住眼前光明。
“他们说你在这。”
她不禁怔住,缓缓抬头看去。
背着光,她看见熟悉的身影,裹着重重绷带,鲜红从中渗出。
“找我。”厉言勋目光平静却隐隐压着红晕,他勉强扯起微勾,张开一只手臂,嗓子还哑着,“过来,抱抱。”
林舒瞥向别处,视线仍越发模糊,她嘴角勾了下,起身扑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身。
厉言勋眉心不禁蹙紧:“嘶,轻点。”
她忙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他:“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他没答,只是摇摇头。
“你别动。”厉言勋走近,揽她入怀,脊背微弯,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轻阖的双眼,似是落下荧幕。
眼前的黑暗之中,大货车不顾指示灯左转的景象卷土重来。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转过方向盘。现在桐市一院的地下一层里,必然有他的位置。
他长舒口气:“能再见到你,真好。”
林舒从他怀里脱离,盯着他的双眸眸光复杂:“我想问你件事。”
厉言勋目光一顿:“你说。”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觉握紧,清咳两声:“肖晋是不是……”
“是。”
她狠狠怔住,声音很轻:“我还没说完。”
“校运动会之前,找人撞我的是他。”
厉言勋眸光微敛,许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拼凑重演。
之后的十一假期,他拄着拐在篮球场看到林舒和肖晋在一起时,无意间瞥到往门口走的男生,就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后来,他们把那人堵在胡同口。他亲口承认,是肖晋指使。
“找人泼我热水的。”厉言勋转头看向林舒,语气竟波澜不惊,“也是他。”
胸口起伏异常,林舒呆滞地垂下眸:“难怪边昊予说……”
“你想谈恋爱,和谁都行,决不能是他。”
林舒不会知道,当年边昊予找到厉言勋。临走前,厉言勋叫住他,除了问他会不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其实还说了一些话。就是那时,边昊予才知道为什么厉言勋会一朝颓废至此。
这也是为什么,边昊予会跟着林舒去疆城,并对肖晋抱有极大的敌意。
“至于今天……”
厉言勋双眼眯了下,目光中划过一丝冷意。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很小。某个柳絮漫天飞扬的季节,他曾经在小河边遇到肖晋。他看到,肖晋慌忙藏在身后的塑料袋,滴着血。鱼腥味极重侵入他鼻腔。
他一早就知道些事,才会在他们还没在一起时,就提醒林舒,让她远离肖晋。
只是他没想到,当年杀条鱼被发现还会恐慌的人,如今已经学会,波澜不惊地拿人命开玩笑。
“应该也是他。今天他来过,然后……”林舒声音颤抖地接道,把手机递到厉言勋面前。后者看了一眼,双眼不觉微眯。
当时路过电梯门口的,果然是肖晋。他没看错。
厉言勋默然点开肖晋的详细介绍,拇指点上“删除”。
如果她没有他?
他不禁冷笑出声。
就没有如果。
林舒不由得想起之前路雪在天台上对她说的话。
“他这个人很偏执,就只喜欢你。”
不知哪来的风,灌进衣袖,拂过后背,阵阵生凉。
她目光空洞,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小声嘀咕着:“可怕。”
她第一次觉得,“深爱”也可以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手机铃声传来,将她拉回现实。她刚要看是谁的电话,却见厉言勋直接接起来,起身走到门口。
地下二层,走廊冰冷阴森。邓成伦边往门口走,边把手机举到耳边。
“肇事司机已经身亡,现在还联系不到他家属。”走到电梯门口,他重重叹口气,“万一……”
如果死无对证,又刚好查无此人……不仅是厉言勋的伤白受了,他身后今天刚刚躺进冰凉中的人们,皆死难瞑目。
人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远比传说中的鬼|神,可怖得多。
而此时,跨过半城热议和事故慌乱的另一头。
夜色透过玻璃窗映在挂着酒红的高脚杯杯沿,修长苍白的手颤抖地拉开右手边抽屉,混着酒味浓厚,他喉结动了下,默默咽下苦涩与颤抖。
敲门声传来,老板椅转动很小的角度。看着门口站着的人,他一侧嘴角微勾。
“欢迎。”
时针缓缓转至12,路口恢复通行,热议的旁观者也已进入梦乡。鲜血和浓烟清空后,慌乱也总会随之褪去,只留不安落在少数人心间。
迷迷糊糊间,林舒翻个身,摸到身边空荡荡。轻声走出卧室,看得厉言勋靠站在阳台边,迎着月色,他左耳间闪着蓝光。
待他摘下耳机,她才悄然走过去,从背后拥紧他,偏头枕在他结实的后背,轻阖上双眼,语气很淡。
“都会没事的,对吗?”
她不够坚强,也还不够胆大。现在,她只想缩在他背后,等待风平浪静。
厉言勋炙热的手心抚上她箍在他腰间的手背拍了拍,微偏过头:“去穿衣服。”
“恩?”
林舒一脸茫然看着他转回身,掌心抚上她脸颊,嘴角微勾。
“我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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