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霾, 渐渐笼罩了大半个桐市。飞鸟堕入低空, 空气越发稀薄, 隔着一层玻璃门, 依然隐约感觉得到来自胸口的压抑。
车轮划过地面的声音骤然撕裂安静, 来往车辆也在红灯绿灯前急刹车停住。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十字路口, 公交车横在马路中央, 距离它侧面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停着辆小型货车。
屋内开了灯,昏暗为背景, 玻璃窗映着五官和举在耳侧的手机,林舒的眉心渐渐蹙紧。
“你说什么?”
挂断电话,她匆忙拽起背包绕过圆桌, 背包扫过桌边的塑料杯, 玻璃门推开又弹回关严,塑料杯也应声跌落, 奶茶般的液|体洒落一地缓缓沿着地面的倾斜流淌。
出租车绕过路口慌乱, 各种抄小路十五分钟后终于到达工业园区。林舒一路跑到电梯间, 明知道一次足矣, 手指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一连戳了好几次上键。
她粗气连连咽了下口水, 喉咙才不不至于干得疼, 她瞥了眼窗外,黑云之下,已有雨点落在石头铺就的路面。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她忙走进去, 按了楼层。电梯一路向上,她人亦跟着,胸口却有什么仿佛一直停在原地,撕扯着她呼吸困难。
电梯停下,林舒提着包直接跑到总监办公室,推开门。她双手拄着办公桌面,高跟鞋之上的双腿微微发颤,她抬头盯着发怔的余琳,目光中满是坚定。
“SER是我和师……”她生生咽下后面的字,“贺杰全程参与研究的,我来解决,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我很清楚我的资历在办公室里并不高,但是总监,我请求你让我试试。”
见余琳有些迟疑,林舒默默咽了下口水,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她边往电梯间走,边脱掉高跟鞋,光着脚跑到电梯门口。在电梯里的几分钟,她才有时间靠着电梯壁歇一歇,头脑却仍要不停歇地思考。
半小时前,她以为是厉言勋打来的那通电话,其实是程惠打来的。
SER系统在展弋的纯电SUV测试的最后阶段,突然出现中途断电,续航能力减半等严重问题,连一次完整的测试都无法完成。巧合的是,就在今天,贺杰失踪了,谁都联系不上他。
而现在,距离展弋的新品发布会,还有不到十天。
贺杰回归后,就没再让林舒接触这个项目。他到底背地里对SER做了怎样的调整,她不清楚。最坏的可能就是,现在的SER已经完全不是她之前接触的模样,一切都要重新来过。具体情况,只有她到了现场才能确定,目前对她来说,所有都是未知。
林舒垂在身侧的双手,拇指用力摩挲着,手心满是汗。
这是场豪赌,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很清楚,不论是金锐还是展弋,他们都别无选择。
她光脚跑过已附着一层雨水冰冷的石路,拦下出租车。
“师傅,到圭宁路。”
看到圭宁路的路标,雨丝已经密集如雾气缭绕。她跑到工厂门口,抿了下脸上的雨水,手掌用力拍打着门卫的玻璃。
“你好,我是金锐的工程师。”
风扯着天蓝色旗帜远离了旗杆,顶楼会议室的窗口传出的光亮,在漫天昏暗中格外扎眼。雷声轰隆落入耳畔,屋内却异常安静。
坐在长桌另一端头发花白的男人清咳两声,挑起眉看向厉言勋。
“这次的项目是你当时力排众议,一定要做的。我有听说些消息,你如此坚持,可能并非完全考虑展弋的发展,而是有一些私人利益牵扯。包括你选择合作商,也是有主观考虑。”
盛弋,十几年前和厉言伟合伙创办了展弋的前身,是目前展弋最大的股东。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开始议论纷纷,不时有质疑的目光朝厉言勋瞥去。
“在发布会前,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这件事如果被媒体知道大做文章,展弋的股票走势很可能会受到影响。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盛弋手心摊开,指着长桌两边的人,目光凌厉,“如果因为你的一个项目,影响到在座所有人的利益,你要怎么补救?”
厉言勋始终坐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有落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食指指腹轻轻敲着。
敲门声传来,徐岩面对一会议室的股东微点了下头,走到厉言勋身边耳语了几句。
厉言勋目光顿了下,抬眸迎上盛弋的目光:“现在下结论未免为时过早,我厉言勋在此承诺,此项目绝不会影响展弋,更不会影响到在座任何人的利益。”
但因盛弋两次暗示厉言勋不顾股东利益,主观臆断。厉言勋即便如此说,在座的人也并不买账。
有人说:“你怎么能那么确认?”
也有人跟风:“动动嘴皮子谁不会?”
厉言勋站起身,双手拄着桌边,目光在在座的人脸上一一掠过:“如果我做不到,我引咎辞职。”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厂房内骤然明亮,又堕入相对昏暗。
林舒抱紧双臂,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测试员曲烨不自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她的刘海已经湿哒哒黏在额头,身上的黑色连衣裙不容易看出洇湿,却也沉重挂在身上,他清咳两声。
“你要不要披件衣服?不过我们这只有工作服……”
“没关系,你继续。”林舒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曲烨手中的记录上,“所以是什么时发现有问题?小问题也算,最好精确到具体时间点。”
脑海里重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走过一遍,其实贺杰早有异常。或许从他回归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为今天而计划。那么,他要达到的效果,他自己肯定早也测试过。在今天问题爆发之前,不可能一点差错都没有。
听曲烨讲现在的情况,林舒不时点点头,但更多的是咬紧下唇沉思。
末了,曲烨把笔记本递给她:“我们现在发现的问题就是这些,你看下。”
“好,辛苦了。”林舒笑笑,走到测试车前,捏着笔记本的手指摩挲了下,转回头,“我改变主意了,你们有小号的工作服吗?”
厂房外,雷雨交加。
林舒顶着安全帽,一身浅灰色工作服加上劳保鞋,趴在打开前机盖的测试车上,根据图纸,仔细检查着。
首先要排除贺杰是否在安装上动手脚,才能看数据问题。
忽而感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只怔了下,而后便继续检查,头都不回,却问出口。
“安装时你在现场吗?当时有没有出现一些类似的问题?”
她又检查了几处,发现没人回应,她手上动作一顿:“我是说比较小的问题,比如近百次测试中,出现一次短暂的停电……”
话还没说完,她鼻子一痒,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抬手抚上额头,眉心不由得蹙紧。
工作后她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可别在这关键时候出问题……
肩膀一沉,她转头看得厉言勋只穿了件衬衫站在她身侧,而他的西装外套,此刻就搭在她脏兮兮的工作服外。
林舒禁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声音发闷:“你怎么来了?”
厉言勋隔着西装拥紧她的肩膀,目光暗沉偏头看她:“我的女人,我的项目。我若不来,天理难容。”
他怀抱和西装带来的温度,在冰冷的厂房内,堪比炉火。她微低着头,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嘴角也不觉勾起。
但她还是推开他,瞥了眼不远处的测试人员,清咳两声:“还有人在……”
“他们都知道。”
整个展弋,但凡不聋不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因此,今天盛弋才有机会逮着这层关系说事。
厉言勋拽着西装衣领提了提,嘴角微扬:“你有能力,所以我不用避险。”
从最开始认识她到现在,他始终认为,她比她了解的自己,有更大的潜能。
“谢谢厉总的认可。不过……”林舒点点手里的图纸,朝他摆摆手,禁不住轻笑出声,“还是请你不要耽误我崭露头角,ok?”
厉言勋也不多说,而是比了个“ok”的手势,指了下休息区,眉峰一挑,便转身走过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暴雨终于渐渐停歇。屋檐边还不时滴着水,落在厂房外。
厉言勋走到趴在电脑前的人身边坐下,伸手撩开她眼前的碎发,眉心蹙紧,眼底微微泛红。
阳台围栏附着着水珠,偶尔滴落。落地窗内,身穿睡衣的童灿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屋内光线还不明亮,她想去洗手间,摸索地走着走着。推开门,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走到了书房。
“我不喜欢任何人打扰我工作。”某人冰冷的话落入耳畔。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好奇心驱使着她轻声走到办公桌前,拇指摸索着桌边,她转回身要走,目光却落在面前挂着幕布的巨大画框上。
犹豫许久,她还是走过去,食指撩开幕布边沿……看到一角时,心不由得骤停了片刻,她猛地掀开布帘,双眼默然瞪得很大。
画框比她高大得多,里面镶嵌着黑板,黑板的每一寸都粘着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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