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打破屋内安静。
林舒从睡梦中惊醒, 不耐地翻过身, 还未睁开眼, 便感觉到头似要炸裂般疼痛。她不禁蹙紧眉,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窗帘厚重近乎遮去所有光亮, 她用胳膊肘支撑着, 循着光亮摩挲过手机, 接起来贴到耳边就又躺回去。
“抱歉,这么早打来,有没有影响你休息?”
她忽地睁开双眼, 目光一顿:“没有,我也醒了。有事?”
“恩。”肖晋合上手中的合同,“有时间见个面吗?”
林舒挪开些屏幕, 看了眼时间。
才早上八点。
“现在吗?”她坐起身, 走过许久才绕过床尾,她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这是, 酒店?
“最好是现在。”
“现在恐怕不太方便, 迟点吧, 我再打给你。”
林舒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屋内, 也落在她身上。收回目光时,正滑过还未收回的手臂间,她怔了下, 又缓缓看向身上。她目光不由得顿住, 转回身,看清屋内陈设后,心头一沉。
“再联系。”她匆忙挂断电话,拨了串熟悉的号码。
“你说什么?你居然去泡吧了!”白青双眼瞪得很大,看见面前的患者被她惊得脸色惨白,她干咳两声,捂住话筒,“不对不对,重点偏了。你说厉言勋吻了你,然后呢?”
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下,白青忙朝患者尴尬一笑,起身快速走到墙角,眉心不由得蹙紧:“我的乖乖,你们不会419了吧?”
林舒捂着额头,努力寻思半晌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我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他们在酒吧里吵得很凶,然后他吻了她。然后……酒劲上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擦,你们这么多年未见,上来就……这么刺激吗?”
微风拂过纱帘,从林舒身上宽大的衬衣衣领灌进来,也拂过她光|滑|的膝盖。她靠坐在桌边,蹙眉咬着拇指指腹,目光不觉又落回床|上。两侧枕头,被褥都还凌乱,他们昨天一定是睡|到|一起了。
可是到底有没有……
白青揉着脑瓜仁,半晌,才冷静些许:“等等,你先仔细感觉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疼……之类的?”
“那倒没有……”
话还未说完,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
厉言勋轻抵着她的额头,一只手勾在她耳后:“你不说地址,我可带你回家了。”
然后,她好像到他家就吐了……还吐得很凶。抱着马桶又哭又笑,拎都拎不起来。
再有,她隐约记得,某一刻厉言勋的脸离她很近,只是背着光看不太清表情。她扯着他的衬衣衣领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要穿你这件。”
林舒生无可恋地捂住双眼。
她昨天是喝了多少!丢人丢大发了!
“我昨天,好像吐了,还吐得很难看。他应该没把我怎么样……”
白青蹙眉问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都跟人家回家了,是想旧情复燃?如果你想复合,那就完全ok,没问题了。你要是不想……恩,那就当玩玩,反正你也不小了,早该有了。”
“全世界最不想放开你的,就是我,就他妈是我!”厉言勋双眼通红,指着胸口的模样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我也不知道。你先忙吧,我挂了。”
林舒挂断电话,有些烦躁地撩起眼前的碎发,放下手时不小心打倒了什么。她怔了下,转回身就看到一瓶放倒的冰糖雪梨,底下压着张写满字的纸。她挪开饮料瓶,拾起纸。
他什么时候,练了字?居然字迹工整。
根据纸上的提示,她一一走到对应位置,脑海里似是他在逐条轻读。
“你的衣服洗好了,晾在阳台。那条裙子,白天穿着出门不合适,我留了件外套在沙发上,你可以直接披走。”
林舒走到阳台,按了按钮,升降衣架落下,她摘下短裙,转身正看到沙发扶手上搭着的外套。
“锅里有粥,6点半煲好的。你醒了,再添点水热一热。少喝点,对胃好。”
她走到厨房,打开电饭锅锅盖,果然看到已经有些稠的粥。他居然还放了红枣,枸杞等。
手扶在桌子边沿,她垂眸发了很久呆,才又捏着纸看下去。
“最后……”
彼时,办公室里在听汇报的厉言勋,不觉出了神。
早上出门前,他把纸轻声压好,犹豫许久还是走回床边,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印下一吻。转身走出去,带上房门。
“这是我的号码,你随时可以联系我。当然,如果你不想,踏出这个门,我不会再纠缠你。”这是他写的最后一行字。
“厉总?”王恒小心翼翼清咳出声。
厉言勋默然敛回目光:“继续。”
“根据您的要求,我们仔细筛选过后,就剩下这两家。论实力还是技术,两家都不相上下。”王恒把两份资料递到他面前。
“放下吧。”厉言勋瞥了眼封面上的“金锐”二字,身子向后一靠,抬手揉了揉眉心。
关门声过后,屋内堕入安静。他耳边,却总能隐约听到她的哭声。
“疼。”
“哪疼?是不是刚才撞到的……”他神情紧张,正要看她背后,就看得她微微摇了摇头。
“哪都疼。”
他狠狠怔住,被她枕在脖子间的手臂,轻轻勾回,默然把哭得有些抽搐的她拥紧入怀。蹙紧的眉,如何都再舒展不开。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林舒?”肖晋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
她才猛地惊回神,勾勾嘴角:“抱歉,昨天没休息好。你刚才说到哪了?”
莫名的,她刚才突然想起昨晚厉言勋抱着她,问她的话,才不觉出了神。
肖晋抿了口咖啡:“我有话直说,肖氏对金锐的SER很感兴趣。在新能源的研究方面,肖氏要比展弋入行早得多。我在想,或许你们会更愿意考虑和肖氏合作。”
“说的有道理。”林舒点点头,勾起嘴角,“不过你好像找错人了。我只负责技术研究,金锐要和谁合作,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肖晋笑着摇摇头:“肖氏的新项目还未对外公布,我是希望,能由你从技术方面着手引荐。”
说的好像,很多企业都在争SER,晚到一步就会抢不到。但实际上,无论是展弋还是肖氏,他们都有太多选择,根本没必要如此。说这么多,他不过是想,她能凭此在公司立一功罢了。可她只想单纯搞好技术,并不喜欢这样。
林舒抿着唇沉思片刻:“我觉得……”
电话正在这时响了,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不小心带出了老妇给她的红纸条。她怔了下,忙拾起紧握在手心。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林舒笑笑,握着手机跑到洗手间,才接起。
“啊?真的!那太好了!”她握着纸条的手拄在洗手池边,嘴角不觉扬起,“我不管,为了这项目大家集体加班那么久,慧姐可要请吃饭!”
“那必须的,大餐!”
挂断电话,林舒暗自松了口气。
展弋选择和他们合作,她也有理由,拒绝肖晋了。
正要走出洗手间,她突然想起什么,躲到角落,打开手心的红纸。
一个“故”字,映入眼帘,也在心头重重捶了一拳。
半晌,她收好纸条,走回座位。
“不好意思,我刚才接到消息,展弋已经决定和金锐合作,所以……”林舒双手合十,比到嘴边,勾起嘴角,“我只能谢谢你的好意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肖晋笑笑,端起咖啡杯凑到嘴边,目光却散落在奶泡间,握着咖啡杯的手不觉握紧,“我听说,厉言勋回来了?”
不仅仅是回来了。昨晚有人亲眼看到他把她按在酒吧门口亲,还带她回了家。
林舒目光一顿,点点头。
肖晋喝了口咖啡,试探性问着:“你,们……”
“我最近在考虑换个发型,你有什么店可以推荐吗?”林舒直接打断他的话,叼着咖啡勺蹙眉若有所思状,“事先说好,太贵的我可负担不起。”
肖晋禁不住轻笑出声,摇摇头:“那你也是问错人了。”
正午的阳光,落在车窗间反射出刺眼的光点,那车窗悄然降下一半。
“这么多年朋友,连个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实在头疼得厉害。”林舒食指点点头,蹙起眉,“改天吧。”
边昊予去当|兵|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离肖晋远一点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忆犹新。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肖晋抱有这么大敌意。但毕竟,他是她哥,肯定不会害她。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她一放松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半晌,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看着熟悉的名字,附着陌生的号码,不觉出了神。
而此时,长街那一端。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目光久久落在桌边漆黑的手机屏幕间。
不知过了多久,厉言勋默然敛起目光,重重叹口气。
她会联系他吗?会吗……
正想着,手机突然传来振动。
二更:
厉言勋顾不及看仔细,慌忙拿过电话凑到耳边,下意识说出口:“林……”
“是黎。”黎子越无奈地摇摇头,不觉蹙起眉,“我说,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当年你说怕耽误她,我能理解。那现在她研究生都毕业了,也没什么可耽误了吧?你既然还爱她,还放不开,就去追回来啊!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特哥,哪去了?”
“死了。”
死在无数次跌倒后的血泊里。商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早已教会他习惯,先想清楚所有可能的后果,权衡利弊,再付诸实行。
厉言勋默然敛起目光,语气冰冷:“有事?”
“行行行,你牛逼,你就挺着。我看你他妈还能挺多久。”黎子越不耐地坐上桌边,“下周五晚上,哥们儿单身趴,爱来不来!”
凌晨,厉言勋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他本该享受这份清净,眼前却不时浮现昨晚他抱林舒回来,她醉酒后不经意勾起的嘴角,甚至是她呕吐不止,他手忙脚乱帮她清理的画面。
他转头看得他留下的外套还在沙发上,随意扯开领带,走到卧室,被褥床单,她都已铺平,就连他给她备着解酒的饮料都还一动不动地压着他写的纸。
只有看到阳台上挂着的衬衫和冷藏室里一口未动的粥,还能提醒着他,她的确来过。
厉言勋默然拿出啤酒,又走回卧室。他慢条斯理解开袖口,把衣袖随意推到臂弯,打开电视。靠坐在床边,一一打开啤酒,一口接着一口的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尽是苦涩。他看着电视里的嬉笑,浑浑噩噩间,笑笑,转而又沉默。
某一刻,他拾起脚边一个个酒听,发现都空了。才扶着床边勉强站起身,踉跄地往门口走,手掌不经意间怼开衣柜的拉门。他盯着柜子里一人多高的粉色毛绒玩具熊,良久未有动作。
耳边是疆城玩偶店店员说的话。
“这一对叫想念熊。黄色的小熊是小米,粉色的叫小悠,他们可以替你传递想念。”
那一年,他第一次带项目,被所谓的合作商骗得血本无归。厉言伟让他以每月工资补公司的损失,直到还清为止,只给他留最基本的生活费。他被同部门的人背地里嘲笑,在整个公司抬不起头。什么骄傲,什么面子,统统被现实磨得精光。
他带着他所有的钱,去疆城找她。因为他一直记着,他答应过她,会给她过成年礼。能再见到她,他很开心,虽然不能说话,更不能告诉她,他是谁。
次日凌晨,他带着小悠火车硬座十几个小时,折回玉城。那天,是他生日。他只能抱着小悠,吃泡面。回到公司,还被厉言伟骂得狗血淋头。
从回忆里抽回,厉言勋在柜子边坐下,笑着挑了挑小悠的下巴,一头跌进它怀里。
“熊先生,你好暖啊。”
半梦半醒间,林舒当时的话就在耳畔。窝在玩具熊怀里的人,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声音沙哑。
“你也是。”
周六一大早,颐园小区就炸开了锅。
迎亲队在楼下扯着脖子一遍遍喊。
“车茹,我们来接你了!”
楼上卧室内,白青和林舒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封门和藏鞋上。
林舒边把鞋塞进背包里,边催着白青:“你好了没啊?他们上来了!”
“马上,马上!”白青扯胶布扯得满头是汗,“大车,你家门也太他妈大了!”
“老白,你这在哪学的?”车茹探过身子,上下打量一番已经被胶带重重包裹的门,不禁蹙起眉,“能行吗?”
“呵!瞧不起我是吧?”白青放好胶带,掸掸手上的灰,一脸神气,“他们能破开,算他们牛逼!”
结果……
半小时后,白青呆傻地看着厉言勋用刻刀轻松划开她的杰作。
“卧槽,你他妈还是人吗?来当伴郎还他妈自带刻刀!”
看着白青一脸的不甘心,林舒也是哭笑不得。
她大概是忘了,凡事只有她想不到,从没有厉言勋做不到。
第一道关卡黎子越算是轻松过了,但白青可没那么容易放手。
她握着跳绳指向厉言勋,瞥了眼地上的指压板:“你背个人,光脚跳十个。就算过第一关了。”
厉言勋有些无奈,却也接过跳绳,脱了鞋,踩上指压板。
“诶!厉先生没听明白规则吗?”白青指着他的脚,食指摆了摆,“是光脚,穿袜子也不算。”
见厉言勋有些为难,黎子越忙打圆场:“诶亚,别那么严苛……”
白青转头朝黎子越眨了下眼睛。
黎子越转个身就不是他了,指着厉言勋:“脱!为了哥们儿的幸福,拼了!”
厉言勋犹豫再三,还是敌不过围观人起哄,脱下袜子。
“背谁这事,就不为难你了,选个最瘦的给你。”白青指着林舒,“就你了!”
林舒怔怔指着自己,干咳两声,咬着后槽牙:“你确定不再好好想想?”
“快点,一会都误了吉时了!”白青直接把林舒推到厉言勋身边。
结婚本就不缺看热闹的,今天,还尤其不缺一中毕业的非常清楚两人情史的校友。
厉言勋目光无意间瞥到人群中站着的邓成伦,正看到后者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厉言勋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转而看向白青,白青虽然还是一脸不耐,却也用目光指了指地面。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提了下西裤,在林舒面前半蹲住,周围的起哄声不亚于当年他在操场上脱|衣服|露|肌肉。
林舒瞪了眼白青,却也只得跳上厉言勋后背。她抱紧他肩膀,他便起身手腕勾住她|双|腿|回|弯,往上抬了抬。她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垂在眼前,她却还是隐约看得他右脚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烫伤伤疤,也不觉倒吸口冷气。
他们之前去海边玩过,那时他还没有这伤……什么时候有的?
“抱紧了。”
她抬眸看得他微偏过头看她,敛起慌乱的目光点点头。
“来,按我数的算哈!预备备,开始!”白青打了个响指。
“1,2,3,4。”白青盯紧林舒的表情变化,提高音量,“2,2,3,4。”
身后开始有人哄笑:“卧槽,这也行!这不他妈没头了?”
“3,2……”
“够10个了。”林舒拍拍厉言勋肩膀,“停吧。”
“不够。”他只轻说回道,继续跳。
林舒的目光渐渐落得很远。
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他靠在仰卧起坐架边背对着她,也是这样数数,气得她暗骂他王八蛋。她记得,地震后得来不易的假期,她从背后偷袭他,咬他耳朵。他笑着求饶,叫她小祖宗。
那年清早的阳光还很凉,他运动过后的气息却是暖的。跑道是个椭圆,他们跑得再远,都永远没有尽头。
双眼渐渐升温,她搂住他脖子的手臂也不觉握紧。
白青就在这时喊停:“好了好了,够了。”
林舒从厉言勋|身上|下来,就默然退到墙角。却忘了,婚鞋还在她的包里。伴郎们被捉弄一圈,最后还是要找上她。
他们开始找婚鞋,第一只鞋藏在婚纱裙下,没几分钟就被黎子越摸到了。另一只,伴郎们找了半天,最后还是厉言勋从黎子越手里抽出红包,直接走到角落递到林舒面前。
“拿来吧。”
她本就在放空,毫无防备就要把背后的包递过去。
人群里有人喊道:“不能那么轻易给他!一个红包,给个提醒。”
林舒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红包,手指在身边指了半圈:“在这边。”
却隐约看得厉言勋嘴角勾了下,找都没找就递出第二个红包:“找不到,再提示。”
之后,这场找鞋活动,就进入了死循环。
“再提示。”
“再提示。”
……
直到林舒已经指无可指,微咬着下唇瞪他。
根本不是为了给她红包,分明是故意要看她主动把包递出去!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提示,厉言勋就指着她背后:“我猜在包里。”
既然猜中,她没办法,也只能乖乖把鞋从包里拿出来,递过去。
她以为他现在动不动便西装革履,应该很正经了,没想到还是那么讨人嫌。
“你赢了。”林舒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酒店宴席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花藤之下。灯光一路追着车茹,映得她身后的裙摆泛着淡淡的光。
圆桌间,林舒挽着白青的手臂,枕在她肩头。静静听主持人说,两人恋爱长跑十年,终于修成正果。看他们三年半异地铺了一桌面的车票机票,还有两人一起出去旅行,在全国数十个城市留下的合影。她也不觉染红了眼,吸吸鼻子,跟着鼓掌。
人群中有人喊了句:“丢手捧花了啊,单身的都来!”
林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青推着站起身。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她要坐回去,却被白青撤了凳子,硬生生瞪得走过去,站在人群外。
“3,2,1……”
手捧花飞到半空,面前挤着的人居然不约而同朝两边散开,林舒惊讶地看着手捧花毫无阻拦,直接跌进她怀里。在花掉下前,她慌忙伸手接住,一脸懵地被主持人拉到车茹旁边问话。
“告诉现场的单身男士们,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林舒尴尬地勾起嘴角,摇摇头。
主持人干咳两声:“想找个什么样的?”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连鼓掌带起哄地看向角落坐着的厉言勋,她也不觉看去。还未等她收回目光,他竟也抬眸看过来。
目光相交间,她忙敛回,看想主持人,脸颊微微发烫:“就合眼缘吧。”
等主持人终于肯放了她,她低垂着头走下台,窜回位置,整个人都像是刚被炉火烤过。某一刻,她目光无意间落在手中的粉玫瑰中,不觉出了神。
曾经在脑海里预热过无数次的画面,每一次,台上穿西装的都是……
她漫不经意般抬眸看去,却发觉那位置,已经空了。
“舒,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当年也是不得已,也是为你好。”
林舒身子一僵,怔怔看向她。
后者摊开手,眼睛却也泛着红:“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那天被大车夫妇拖走才知道。”
她眉心不觉蹙紧:“你是说……”
厉言勋脚上的伤疤,又浮现在眼前。
“对。”白青指指脚下,勾起嘴角,“你不用怀疑,今天我们所有人,都是故意的。”
白青勾住林舒的肩膀,目光落得很远,重重叹口气:“姐们儿都也看出来了,你呢,还是放不下他。就是被伤怕了,那点倔强的自尊心,也不甘就这么回头。”
“什么鬼?”林舒轻笑出声,瞥向别处,却禁不住吸吸鼻子,“说得好像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可是你想啊,如果这一辈子,你无法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可能到年龄随便找个人凑活过日子,一天吵八百遍,到后来他在你身边呼吸都是错的。是不是你那些放下放不下的,也都能放下了?别的我都不说了。”白青指着在敬酒的车茹和黎子越,“我就问你,你能看的了,他娶别人还给你发请柬吗?”
林舒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默然垂下眸。
她很清楚心里的答案,可是……就算她能放下,他们就能全然忘了彼此曾经说尽最伤人的话,和好如初吗?怕只怕,和好未成,徒增尴尬。
“我去下洗手间。”她站起身,直接绕过白青。
白青翻个白眼,目光追随着她:“一跟你说正经事,就他妈去洗手间,下次能不能换个理由噻?”
林舒一路低头走过,走到洗手间门口,却碰到个人。看得出两人都想躲开,却总是她往左走,他便往左。她向右,他又往右。如是几番,谁都没能走开。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她抬头就看得厉言勋也在低头看她。
下一刻,她便低下头,从他身侧绕过。感觉到他要走远,她脑海里满满都是白青方才说的话。
她咬着下唇犹豫许久,还是叫住他。
“你脚上的伤怎么回事?”
厉言勋身子一僵,在她身后站定。
“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你组织好语言。”林舒努力压着情绪,目光飘忽难定也掩盖不了眼底通红,声音还是禁不住颤抖,“要是让我听出漏洞,你就死定了。”
三更:
阳光炙热洒落,拉扯着凉亭的飞檐,落在青草间。不远处,从宴席厅传出的喧闹,依然清晰。最近处落入耳边的,却是树叶轻轻摩擦的声响。
“你说吧,我听着。”林舒的目光落在山石间,池塘边,语气淡然。
“你想听什么?”厉言勋在她对面坐下,却是双目紧盯着她。
林舒抿了下唇,暗自叹口气:“就从你突然玩失踪开始说。”
厉言勋目光一顿,旋即垂下。
10年9月,省运动会前一天。
他给她发过信息,她没回。他刚要打电话过去,就有同队的人敲门进来,说刘海洋叫他们去他房里,有事商量。刘海洋最讨厌他们在集合时,看手机。当时,黎子越又在洗漱,他就没带手机先出了门。
结果,他走到楼梯转角,眼前经过一个黑影,他头昏昏沉沉还没看清,就被人用力撞了下肩头。后背抵上墙壁的同时……
“我感觉到滚烫的热水从我腿上泼下来。”厉言勋的目光透露出冷意,脸颊两侧的咬肌也不觉绷紧。
林舒狠狠怔住,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抠紧指腹,犹豫许久还是蹙眉问出口:“很疼吧?”
厉言勋怔了下,点点头。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要浸冷水。但是,他距离房间很远,黎子越也迟迟没出门。说来也奇怪,其他人的房间都在6楼而且挨着,只有他和黎子越的房间被安排到7楼的走廊尽头。
等他扶着墙勉强撑着跳回房间,再浸冷水,就已经太迟了。
“医生说伤到了脚筋,就算恢复得好,也必然大不如前。我试过,就是你在操场看到我的那天。”厉言勋抬眸看去,目光却没有任何波澜,“我感觉自己像个残疾人,没有右脚,所以接的假肢。”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返赛场。最可笑的是,当晚刘海洋赶到医院,他们才知道,根本就没有叫他们集合这件事。他,居然被人玩了,还输得一败涂地。
林舒盯着他,眼底不觉已然通红:“然,然后呢?”
“那段时间,我情绪非常不好,比我回到学校后甚得多。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厉言勋深吸口气,眼底微微泛红,语气却变得很轻,“配不上你。”
“难道你不知道,从我答应你开始,我就没在乎过这些吗?”林舒眨了眨眼睛,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你就因为这个要推开我?”
厉言勋摇摇头,抬眸盯上她,苦笑出声:“以我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们还继续在一起,你一定会被我拖累。与其,让你跟我一起难过,甚至拖累得你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到时候再由你父母出面拆散我们。倒不如,由我出手,让你早点脱离。我宁可你恨我,打心里就觉得我是个人渣。”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被拖累啊!”林舒歪头看他,声音颤抖,“说不定我不仅不会被拖累,反而能拉你一把呢?”
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不愿你去冒这个险。我很清楚,功亏一篑的感觉。”
“那你就不怕,这辈子我都不会回头了?你就不会后悔吗?”林舒擦去眼前模糊,蹙眉紧紧盯着他。
“我当时就没想你能回头。我想,或许你找个和你一样优秀的人,会过得更好。”
林舒苦笑着摇摇头。
分开后,她总是在人前装作满不在意。却多少次,窝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遇到的人也好,介绍过来的也罢,她总是有意无意拿他们去和他比,也总会败下阵来。
是,她没在等他,可想找个和他极为相似,能容忍她所有情绪和脾气的人,和再等他回来,又有什么分别?
“我自认为从没做过后悔事。”厉言勋闭了下双眼,又迎上她目光时,一行眼泪悄然落下,“可唯独这件事,我后悔了。”
她怔怔看他的身影罩上一层厚厚的水雾,隐约看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他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她也看清他近在咫尺蹙紧的眉,和他眼中透露出的,许久之前,她曾经看过的同样的心疼。她
他双唇微微颤抖着张开,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林舒摇摇头,眼泪啪嗒啪嗒打在她的蕾丝裙摆间。
厉言勋狠狠怔住,手也从她脸颊间默然收回,扯了扯嘴角。
“我明白了。”
人生有几个十年啊,负了就是负了。他怕是一辈子都弥补不回。
他默然起身,从她身侧走过,却突然被拉住手腕。她哭得很凶,握在他手腕的手心冰凉。
“白青总是劝我,说人的眼光是会变的。可是,人自己也会变啊。”她抿去脸上的眼泪,“我16岁,喜欢上了你。今年我26岁了。”
她扬起头看他,双眼还通红,却努力勾起嘴角:“我还想再试试,去喜欢26岁的你。”
抱歉了,骄傲又不甘的自己。我还是控制不了去喜欢他,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哪怕那些伤口可能永远都不会完全愈合。我还是想再披上盔甲再赌一次,最后一次。
厉言勋稍一用力,拉她站起身,轻按着她的头枕在他胸口,手指总不觉在她的长发间轻轻揉捏。就像很多年前,他在漆黑的老琴房里找到她,他们都还穿着宽大的校服,他第一次拥她入怀。
当晚闹洞房闹到凌晨,才收场。厉言勋打车送林舒到公寓楼下,抬头瞥了眼已经没几处亮灯的楼。
“住几层?”
林舒食指交叉又放下,推开车门:“我走了。”
厉言勋点点头:“你到家,发条信息给我,我就走。”
“不用吧,这个点了也没有人……”
“听话。”他像是在哄孩子般,伸手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了拍,用目光指向公寓门口,“去吧。”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开了灯,跑到窗前看出租车是不是还在楼下。这也是她很久以前,最喜欢做的事。
看他还在等,她拿出手机,发条微信过去。
【我到家了。】
车缓缓启动,驶远。
手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我走了,回去还有工作,提前道声晚安。】
她默然在床边坐下。
【晚安】
刚要关微信,陈生生的丸子头头像就挂了红1。
生生:我明天出去玩,刚好经过萃嬿公寓,就顺便来接我的大熊了哈。
什么大熊?
林舒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生生,大熊我还有点舍不得,而且也找到地方放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生生:ㄟ( ▔, ▔ )ㄏ,那你留着吧,反正我家里很多,也放不下。
放下电话,林舒小跑到衣柜前,把关了许久紧闭的大熊从柜子里拽出来,抱到床上。她蹲在床边,伸手戳了戳大熊软乎乎的肚子。
“是我。我还有只你,在家。”厉言勋的话就在耳畔。
她不由得想起,他穿着大熊的玩偶服拥着她在疆城的木桥边跳舞,不觉,嘴角便爬上笑意。
手机突然接连传来数条信息,她打开微信,才知道,是白青这个大喇叭,把他们和好的事广播出去了。
邓成伦:卧槽卧槽,绝逼的世纪性复合!
同学甲乙丙丁戊皆跟风发祝福,很快刷了屏。
黎子越:【黑脸】今天我才是主角欸……
白青:喂喂喂,都已经过零点了!某只顶替主角的配角赶紧回去洞|房好吗?瞎凑什么热闹。
许悦: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他们所在的公司刚刚也合作了吗?
黎子越:……
邓成伦:……
白青连发N个“你都把我气乐了”的表情,把许悦的话顶了上去。
林舒怔了下,往上翻许久,才翻到许悦那条信息。
厉言勋在展弋?这么巧?
正纳闷,安静数秒的群,又炸了。
她又是翻山越岭,才找到源头——厉言勋回了条信息。
厉言勋:全员,等着喝喜酒。
紧接着,他就给林舒发了条信息。
【明天周日,公司没什么人。带你来参观,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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