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自习, 评委组的老师们以孟岩为头, 挨个班照相。轮到8班时, 已经打响下课铃。
厉言勋和黎子越训练完回到班, 就看见孟岩带着几个老师站在教室后, 几乎半个班的人都回头回脑地看, 自然少不了林舒, 白青还有一直玩失踪的韩赫。
“完蛋,前两天他和丁堰刚吵过,不会不给你好好照吧?”白青捂着嘴小声说道。
林舒默默咽了下口水:“应该, 不会吧。”
“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他们俩可是那种互相扒过|裤|衩的关系。韩赫打架当天晚上,俩人就去撸串了。关系处到这种程度,一般是他们怎么吵都可以, 但外人说一个‘不’字都不好使。”厉言勋侧着身子坐下, 两只胳膊分别扒着两个桌子,瞥了眼班后, “我反倒觉得, 他当组长, 对8班有利。”
白青看向林舒, 眉峰一挑:“我听说这次新加个环节, 会以不标明班级的形式, 把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全校师生投票。最后这部分得分会折合,算到总分里。”
厉言勋手指随意捏着下巴:“还有这环节?”
话音刚落, 就被林舒指上鼻子, 他一歪头,很无辜地摊开手。
“我可什么都没做。”
“跟你们说。”黎子越拄着厉言勋的桌子坐上去,瞥了眼班级后头,嘴角微勾,略带得意说道,“我昨天偷偷去转了一圈,咱们班这次赢定了。”
“跟那个那个谁比起来呢?”白青用手挡住脸,朝黎子越挤了下眼睛。
好在黎子越够激灵,完全懂她自带屏蔽的意思。
“她?”黎子越冷哼一声,有些不屑,“她不是一直号称什么,全一中最有潜力的艺术生?我的天,跟我们特嫂比起来,差飞了,好吗?真的真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们就瞧好吧。”
黎子越的话,林舒也就当玩笑听听。倒是白青号|侦|察|机的消息果然很准确,晚自习,评委组就把照片打乱顺序放到论坛上,并且没有标明班级信息。
官|方挂出投票规则是:校内人员,每人只有有且只有三次投票机会。并且这条贴,会在次日晚12点锁,未投票,则算弃权。
因为具体投票的分数占比未对外公开,大部分人都认为这票很可能到最后并没什么鸟用,几乎没听说有人拉票,这场比赛硝|烟|味也始终不浓。
林舒觉得,反正她的任务完成了,结果已经不受她左右,虽然心里还有点惦记,但也便回归到正常学习生活中。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林舒照常去练琴。结果刚走到楼门口,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真不知道那个红衣|女|鬼的板报,凭什么排到你前面,画得那么烂!”
林舒闻言,脚步一顿。
红衣|女|鬼?该不会说的是她画的《大话西游》里的紫霞吧?
她默默加快步伐走到拐角,躲开身后的视线,才微微探出头来,果然看到顾心媛和张筱岑朝琴房走来。
林舒暗自叹口气。
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
“我去看过原版,她画的的确不错。”
是张筱岑的声音,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波澜。
等下,所以她偷偷来过8班,什么时候?
仔细回想着所有可能,林舒落在地面的视线突然就闯入两双鞋,抬眸正迎上张筱岑的目光,那目光有些复杂。
林舒当然不知道,前天晚上,不只有她和厉言勋走得晚,还有楼上的张筱岑。张筱岑一直忙着给板报收尾,忘了时间。结果从侧楼梯下来,正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从堆杂物的教室走出来。
未免碰到尴尬,她总归要等他们先走,就索性在走之前,去看了眼林舒的板报。
只不过,相比于板报,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两人脸颊泛红,衣服上还沾着几乎同样彩色粉笔灰的模样。
“我听说你爸是老师。”张筱岑抱着琴谱转过身,直视林舒的双眼,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家里人知道吗?”
“多谢关心。”林舒勾勾嘴角,“不过这是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
说罢她就要从她们眼前走过,却被顾心悦拦住。
“你家里要是知道,你早就把自己给出去了……”
“你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我,没有!”林舒直截了当打断她的话,握着琴谱的手,默然握紧,抬眸盯紧顾心媛的眼睛,语气强硬,“你父母没教过你,出门别乱讲话吗?”
“我就说了,还能怎么样!”顾心媛猛地推了下林舒的肩膀,她后背磕在墙壁上,硌得生疼,不禁蹙起眉。
顾心媛指着林舒,一脸鄙夷:“你除了去老师那告个状,还有让别人罩着你,还会什么?跟我在这装什么硬气!”
“走了。”张筱岑象征性扯了下顾心媛的衣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林舒,“免得你又被车茹找麻烦。”
她们走后,林舒站直身子,看似有条不紊地在整理衣服,某一刻,却突然烦躁地拽了下衣襟,瞪着她们走远的方向,蹙紧眉。
在心里暗暗骂着,林舒你真没用。
走到琴房,关上门,她还是忘不了顾心媛刚才那副嘴脸。犹豫许久,拿出手机。
彼时,厉言勋正靠着运动器材喝水,手机传来振动。他拿出手机,就看到林舒发来的信息。
【晚上放学等等我,今天不想挤公交。】
他把手机捻在指尖转了几圈,若有所思。
【我在之前的路口等你。】
放学后,厉言勋在路口等许久,才看见林舒微低着头慢悠悠走过来。走近,她自顾自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抬头朝他勾勾嘴角。
“走吧。”
厉言勋什么都没问,踏上单车。只是,路线走着走着就偏了。等林舒反应过来,他们已是停在一片稻田地边。
一条土路隔开两片稻田,路两头竖着木杆的顶端挂着白炽灯,墨绿色灯罩下光芒有限,只能驱走其下一小片黑暗。路那头的灯,甚至还没参差错落的房屋中,映出的光显眼。
“看到那个房子没?”厉言勋指着对面路口的一间红瓦房。
林舒跳下单车,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那是我家老房子,今年冬天我们才搬走。”厉言勋停好车,手臂搭上她肩膀,把她勾进怀里,“我爷检查出心衰怕冷,平房怎么烧煤也不如楼里暖,才出去租楼住。”
“我从小就在这一片摸爬滚打。”他深吸口气,手在面前挥过,嘴角微微勾着戏谑道:“你面前的这片地,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林舒眉峰微挑,双目无神:“你带我来这,就是想说这些?”
“非也。”厉言勋食指在她面前摆了摆,嘴角微勾:“我来这,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地广人稀的地,最适合静静听。
林舒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被你发现了……”
“你是在逗我吗?你有什么情绪全都大写加粗写在脸上,还用我去发现?”厉言勋轻笑出声,轻点着她额头,“开始你的演讲吧,别太晚回去,又被怀疑。”
林舒点点头,垂下眸干咳两声,声音很轻:“你说,欺负别人的人。”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不对劲,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们别人欺负人时,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今天的事,让她不觉想起之前软弱的自己,也惊觉其实她现在也并没好到哪去。
或许顾心媛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就因为她穿了件堂姐给的衣服,顾心媛往她脖子后吐口水,笑话她只会捡别人衣服。即便这样,当时的她连顶一句都没有,真的除了告状,什么都不会。
“是有人天生有优越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也有人,是因为受够了,才开始反抗。”厉言勋重重叹口气,“比如我。”
林舒闻言狠狠怔住。
他,他也受欺负?
“小时候我长得小,家里又穷,比不上别人家父母不是当|官|有|权|有|势,就是做生意有的是钱。”厉言勋自嘲般笑笑,“你能想象吗?我以前被欺负,都不敢跟家里说。怕家里人过去,反被别人家长欺负。”
她实在想象不到。也没想过,他看着那么冲动的一个人,正经起来会想这么多。
林舒小心翼翼问道:“那,后来……”
“上初中个子长起来,开始有底气了。然后发现,他们很多人真和我打起来,根本打不过我。”厉言勋眉心蹙紧,喊道,“所以去他妈的!老子凭什么受着他们!干就完了!”
她看到他眼底令人望而生畏的狠劲。
“后来,有一个算一个,我加十倍百倍还回去。”
但这些话,却听得她胸口闷得厉害。
你弱,他们并不会可怜你而罢休。你强,却又成了另一个他们。
因为不甘,所以后来他也变成了那样的人,只不过她还没看到他的那一面。
厉言勋再看向她时,眼底的情绪已然褪去。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微勾语气柔和。
“但你别觉得,依靠别人就是无能。你以为学校里能横着走的人,都是靠自己的拳头?身后没点人,早晚被人踩下去。”
林舒身子一僵,默默咽了下口水:“所以你……”
“不说这些。”
他还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在她眼里看到和他当年同样的不甘。
厉言勋胳膊勾着她的脖子凑近他,唇抵上她的额头:“人的刃都是磨砺出来的,这过程会很压抑,很疼。”
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我想你就简简单单做你自己。”他松开些,微俯下身直视她的双眼,挤了下眼睛,嘴角微勾,“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麻烦,只要你找我,我都帮你解决。”
白炽灯的灯罩被风吹得摇晃,连带着灯光也晃动,她看见他脸上的光忽明忽暗,落在地面的影子也有些飘忽,脚下却始终和她的影子挨着。
他握起她的手,捶了下自己的胸口,声音略带沙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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