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大年初一, 陈年正式迎来二十五周岁生日, 这次并没有大举宴请亲朋好友, 只是一家人温馨地度过, 不过, 该收的礼物一样都没少, 大部分在年前就陆续从国内外寄到家里来。
光是拆礼物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加上走亲戚,陈年直到年初五才闲下来,回到家, 她很没有形象地倒在沙发上,棉拖也被蹬得东一只西一只。
程遇风把棉拖捡起来并排放在一块,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她很自然地把腿伸过去:“揉揉。”
程遇风轻按着她的小腿,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过年走亲戚,聊天主题无非三样:孩子的学习成绩, 单身的催结婚, 已婚的催生孩子, 陈年作为已婚人士, 被问得最多的自然是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其实陈年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可爱, 她也心痒痒地想要生一个,只是这种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似乎, 某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心急?
陈年把头靠在程遇风肩上, 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他的袖扣,她清了清喉咙:“程先生,那个,你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了吗?”
程遇风猛地停下动作,先是低头直视她的眼睛,再是紧紧盯着她小腹,眸色骤然转为狂喜。
陈年一看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她连忙摆摆手:“没有。”
“只是之前被人频繁地问到,我也想问问你意见。”
毕竟避孕措施什么的都是他在做,除了某次意外,其他次的谨慎程度简直可以用滴水不漏来形容。
不过,看他刚刚的反应,她心里大概有底了。
事实上,对于生孩子这件事,程遇风的打算是缓两年再说,一来考虑到陈年的年纪小,二是她的事业也正处于重要阶段,孩子必定会分掉她的大部分精力。
可就在前一刻,他沉浸在某个美好“误会”中,竟发现自己压抑不住那股由内心涌出的欢喜。
程遇风凝神沉思,陈年静静等了一会儿,想到表姐家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儿,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生吧,生吧。”
“我想要生女儿,将来给她买好多洋娃娃和漂亮裙子!”
程遇风看着她,好笑地问:“如果生的是儿子呢?”
“那就再生一个,哥哥保护妹妹也很好啊。”
“万一还是儿子?”
也是啊,陈年发愁了,生男生女的概率是随机的,又不是随她所愿,想生女儿就能生女儿的,她又想到什么,激动地一跃而起:“所以……生?!”
程遇风故作叹气,自嘲道:“再不生都老了。”
陈年眉色飞舞:“不老不老。”
明明夜里还生龙活虎的。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备孕,我想想要做些什么,饮食作息还有心理状态……”
不了解不知道,原来备孕还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陈年把注意事项言简意赅一条条地读过,在程遇风肩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程先生啊,生女儿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程遇风捏了捏她脸颊,戏谑道:“生的是儿子也不许嫌弃。”
怎么可能会嫌弃?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陈年也一本正经地回道:“儿子不嫌弃,嫌弃儿子他爸。”
“哈哈哈……别、别挠我!”
“程遇风你不要这么幼稚好吗?!哈哈哈……”
“老公,老公我错了!”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过得有声有色,每天都徜徉在幸福和笑声中,没来得及细细回味,陈年就要回研究所上班了。
全研究所回得最早的人是琳姐。
琳姐是不婚主义者,大半生致力于物理研究,获奖无数,研究成果颇丰,她家人都移民加拿大,春节她飞过去待了两天,被父母念得心烦,怕再一次弄得不欢而散,她立刻收拾行李回国。
没办法,在老一辈眼里,女人不结婚是万万不行的,他们的担忧总是很多,甚至考虑到自己以后去世,女儿孤零零一人没个依靠,想想就怪可怜的,他们怕是死也不瞑目。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生活方式,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没有权利干涉,琳姐不是没有妥协过,可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要和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当然,她也对女人没有任何的兴趣,她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物理。
陈年来到实验室时,琳姐和立鹏飞早就到了,三人打过招呼,聊了十分钟左右,副组长也过来了,召集大家开会。
会议的主题主要围绕“感光器”的研究展开,历时一个小时。
最后,副组长总结:“预计还有四个月左右,我们的研究成果就要面世了,这无疑将是一个重大突破,我个人表示非常期待。”
众人相视一笑,神情都有些激动。
“接下来,我们可以着手筛选实验对象了,筛选标准待会我会发到实验室邮箱,请留意查收。”
“最后,感谢在座的各位为‘感光器’所作出的贡献,大家辛苦了!”
副组长又补充道:“尤其是陈年,我知道她从研一开始就在着手‘感光器’的研究,可想而知其中经历了多少次挫折和失败,可她从来没有放弃……如今,我们能把它从一个概念变成实物,她功不可没。”
琳姐带头:“鼓掌!”
立鹏飞满脸笑意,把双手都拍红了。
在这么多前辈面前,陈年很是不好意思,她站起来鞠了个躬:“我只是做了自己喜欢做且应该做的事,如果我们的努力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点的改变,那么它就是值得的。”
副组长兴奋得面色发红,他扬高声音:“相信我,它不只是会带来一点点的改变,它带来的将是颠覆性的巨变!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四个月的时间流水般飞速溜走了,第一代“感光器”顺利面世,实验对象也筛选出来了,验收成果的时候终于到了。
实验室的成员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等在手术室门外,等着一个在母胎里待了十月的婴儿呱呱落地。
实验对象是一个中年男人,天生眼盲,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光明。
戴上“感光器”的一瞬间,他原本带着些许紧张和激动的表情就像被冰封住了一样,实验室的人见状都提紧了一颗心。
这不是大家想象中应该有的反应。
该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连性子平和的琳姐都现出焦躁的神色,陈年也是屏气凝神,她瞪大眼睛,看到两行泪水从男人脸上齐齐流了下来。
接着,他发出一声无法分辨情绪的声音,泪涌得更汹了,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扶着椅背的手也开始露出青筋。
“这是……这是什么颜色?”
陈年眼眶也跟着一热,笑容却是炽烈无比:“这是黄色。”
“黄色?”男人笑了,像个天真而满足的孩子,“原来这就是黄色。”
陈年又说:“你刚才看到的是柠檬。”
“柠檬?”男人怔怔重复,“原来柠檬长这个样子啊。”
赤橙黄绿青蓝紫,和它们所代表的事物,在他脑中构成了鲜明的画面。
“我看到了。”男人着急地去找旁边妻子的手,“老婆,我看到了!”
他妻子已经是泣不成声。
曾经,他的世界就如那首歌所唱:“……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如今,他看到颜色了,五彩斑斓,那么神奇,那么美丽,仿佛一道彩虹,意外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谢谢你们!”男人仰起头,又是哭又是笑的,“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们一定也会深深感激你们所做的一切……”
他弯曲双膝,似乎要跪下来,立鹏飞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男人的妻子把他扶好,他笑着说:“老婆,如果能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如果还能看到你对我笑的话,那我这辈子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傻瓜。”女人破涕为笑。
当然,按照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做到向视神经传输动态画面,不过这也给了陈年一个新的灵感,能否直接通过“感光器”直接去呈现这个真实的世界?
她心底为这个念头而隐隐发颤。
第一代“感光器”的成功让实验室成员们士气大振,组长亲自在如意楼包下一个大包厢请大家吃饭、庆功,陈年也被起哄着喝了点小酒,饭局结束后,晕头晕脑地被程遇风接回了家。
洗澡还是程遇风帮忙的,洗好后躺在床上唱了半宿的儿歌,程遇风特地录音为证,次日陈年醒来臊得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把录音毁尸灭迹。
程遇风甚至扬言将来要放给女儿听,她想到这茬,双手捂住脸,叹气:“我喝酒了。”
前面的备孕工作都白做了。
“顺其自然吧。”
陈年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我前两天收到希望小学的小朋友们的信,信上说他们在山里找到了一个新的泉眼,邀请我过去看。”
刚好实验室那边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程遇风想了想:“我下周三有空。”
陈年把他扑倒在床上,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知我者,莫若程先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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