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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缕凉风

凉风与热花雕 临渊鱼儿 4902 2021-04-02 11:22

  第二十章

  走到山脚下, 当天边的第一颗星亮起来时, 程遇风才松开陈年的手, 他牵她的时候似乎有些急切, 松开时却很自然, 就像山风吹落一片轻飘飘的枯叶, 连面上表情都是波澜不兴的。

  陈年可不像程遇风那么淡定, 她揉了揉手腕,觉得那处皮肤热度惊人,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面那道颀长的背影, 神色若有所思。

  思绪如山间的风捉摸不定,像想了很多事,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外婆找回来了, 好在有惊无险, 虚惊一场。陈年的一颗心彻底落下来,被清凉晚风一吹, 整个人都轻松得不可思议, 她松开发绳, 黑发立时披了满肩, 她又用手随意地拨了拨, 快步跟上去。

  月亮出来了, 是一轮满月,清辉照人。

  一行人刚好走过水仙桥。

  河水满涨,河边树木的影子纵横交错铺在水上, 像无数扭曲的手臂, 挣扎着冲出水面,看起来阴森恐怖。身临其境,陈年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老豆腐西施提过,桃源河里浸满了游魂,不管是得了绝症生存无望一心求死的,还是连续生了几个女儿都没有生下儿子羞愤自杀的,往水仙桥下一跳就算了事……

  但更多溺死在这条河里的,是那些一晌贪欢的产物或者带着原罪降临人世的女婴,她们可能出生才几天,就被父亲或者父亲母亲联手灌下混了安眠药的牛奶,然后在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悄然无息地被桃源河吞没。

  没有人会关心她们去了哪里,唯一能证明她们曾存在过的证据,是天亮后河岸边烧过纸钱的黑印和旁边的两三支残香,它们也证明着那未被全然泯灭但已经扭曲的母性。

  桃源镇的男人在杀自己的女儿这件事上几乎是驾轻就熟,且似乎不用背负任何道德和良知的谴责,毕竟头上压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祖训。他们生来好像就只会做一件事,生儿子。只有生了儿子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只有生了儿子,这辈子才算圆满,最后断气也断得瞑目。

  当然这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现在还有没有,陈年想,应该没有了吧?

  毕竟托科技的福,如今胎儿性别鉴定连小型私人医院都能做,也很敢做,无痛人流广告更是贴满了大街小巷,一旦辨认出胎儿是女婴,自然会有冰冷的手术台去对付,桃源河也因此平静了十多年,可它无辜背负的那些冤屈,又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洗干净呢?

  想到这里,陈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往程遇风身边靠了靠。

  一路走来,程遇风步伐平稳、气息均匀,外婆大概也觉得很安心,在他背上睡着了。

  陈年轻声喊他:“机长。”

  程遇风偏头看她:“嗯?”

  “待会你在我家吃饭吧。”

  男人笑起来,朗朗月光下,一张俊脸更显清隽:“你厨艺怎么样?”

  陈年看得目光都有些直了,她耸耸肩,让他不要抱太大期待。

  “是吗?”程遇风挑挑眉,“那我更期待了。”

  陈年嘿嘿一笑。

  快走到家门口时,她猛地想起自己这么久没回来,家里应该没什么菜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可怎么办?

  路招弟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在山上时陈年已经打电话告诉她外婆找到了,让她不用担心,路招弟琢磨着时间,心想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没想到真的在门口就打上照面。

  看到外婆平安无事地回来,她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

  “你们回来了!”

  路招弟拖着伤脚走过来,陈年连忙扶住她,“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路招弟摇摇头,“搽了药就不怎么疼了。”

  她说着看了程遇风一眼,又飞快地闪开视线,落到陈年身上:“我给你带了一些菜,待会你自己煮来吃。”

  陈年正发愁着呢,路招弟这就雪中送炭来了,她接过沉甸甸的木篮,顺手搭上她肩膀,“你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不用!”路招弟连忙摆手,“我已经……吃过了。”

  其实哪里有心情吃?她只不过很不好意思和一个陌生男人同桌吃饭,生怕自己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丑,给陈年丢面子。

  “对了,奶奶今晚是回你家睡吧。”

  陈年难得回来一趟,想要多陪陪外婆,这也是人之常情,路招弟点头表示知道,转身往家里走了。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客厅亮着灯,路吉祥半小时前被尿意憋醒,从厕所出来就看到垂头丧气的女儿,他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看到她哭丧着脸更是觉得怒气都顶到肺部了,就顺口发飙骂了几句。

  路招弟在家里挨骂成了习惯,平时都是乖乖受着,要不然呢?顶一句嘴鸡毛掸子和竹鞭就会伺候到自己身上,但这一回她不知哪里借来了胆气——

  “我奶奶不见了!”

  这一句吼得路吉祥人都蒙了,他大声喝道:“你说什么?!”

  路招弟用尽全身力气喊回去:“我奶奶不见了!”

  路吉祥虽然为人窝囊又惧内,但毕竟是老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加上苗凤花那边堵得滴水不漏,母子俩这才日渐日地疏远了,何况人又是在自己家里丢的,要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不孝的名声落到自己身上,料不定这脊梁骨要被人戳多少年,这一下他的酒意全化作冷汗出来了,“怎么回事!?”

  路招弟咬着牙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跟他说了。

  路吉祥大叫一声,急匆匆就出门去找人了。

  路招弟双腿发软地瘫在地上,看到爸爸心急如焚的样子,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快意,她是故意不告诉他外婆很可能在山上,让他也试试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的滋味。

  天色已经全黑了,路吉祥还没回来,路招弟扭伤的脚隐隐生疼,人也累得要命,完全没做饭的心思,她随便冲了个澡,头发还没干透就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了过去。

  隔壁,灯火晕黄。

  陈年在小厨房忙碌着,小锅坐在炉灶上,正“滋滋滋”地往外冒着热,她熟练地翻着锅铲,把蒜蓉炒出了香味。

  程遇风帮忙看火,不过他并没有烧老灶的经验,往灶口喂了几根木柴,火势却慢慢地变小了,他轻皱眉心。

  陈年看得捧腹大笑:“机长,人要实心,火要空心啊。”

  闻言,程遇风把木柴抽了两根出来,果然火又旺起来了,他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别有深意地看了陈年一眼。

  年纪轻轻,懂得的道理还不少。

  外婆刚进家门就醒了,此时正笑眯眯地坐在厨房门外藤椅上看两人做饭,“阿烨你出来和我说说话,让如意自己一个人忙活去。”

  陈年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拜托”的动作,压低声音告诉他:“外婆把你当成我爸爸了。”

  程遇风失笑,按他这年纪来看,怎么也不像她爸爸吧?他洗干净手出去了。

  陈年把削好泡在清水里的土豆捞起来,切成细丝,她一心二用,耳朵还悄悄竖起来,听外面两人的谈话。

  外婆问:“阿烨啊,在水泥厂吃了很多苦吧,这次回来我看你都瘦了不少。”

  接着是程遇风煞有其事的回答:“还好,最近厂里的活比较多,等忙过这阵就好多了。”

  外婆握了握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再忙也要顾着自己身体啊,你干的是体力活,三餐一定要按时吃,不吃哪里来的力气?”

  陈年又听了一会儿,望着门外的方向微微失神,外婆问的全是是些和程遇风不相干的事,可他那么耐心又温柔地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甚至还能让她宽心地笑出来……

  这一幕看着好温馨。

  锅里的油热了,陈年回过神,把切好的土豆丝倒进去,外面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她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深处的声音——

  仿佛乌云蔽空,闪电忽然在天边撕拉开一道口子,拨开重重浓云,直击她的心扉,令她心魂震颤。

  虽然陈年有点心不在焉,但三个菜都还炒得不错,不仅看着有卖相,吃起来味道也不错,她自己这关是过了,所以很想知道程遇风的评价:“怎么样?”

  “退步了。”外婆率先说。

  陈年下意识想捂脸,外婆你别拆我台啊。

  不过外婆显然还把她当成了女儿路如意,“你爸当年可是手把手教你的,怎么这么快就生疏了?”

  陈年只好说:“太久没做了。”

  外婆又点点头:“不过这道番茄炒蛋倒是还不错吃。”她招呼程遇风,“阿烨你别干坐着,赶紧吃吧。”

  程遇风拿起筷子,先尝了青椒土豆丝肉片,意外发现里面暗藏玄机,某部分质软味淡,其他大部分微辣爽口,明显是同一道菜特地做出了两种口味。

  他明明看到土豆丝是同一锅起出来的,怎么做到的?

  程遇风一看过来,陈年就知道他吃出区别了,明亮的双眼笑出得意的弧度,“家传秘方。”

  程遇风有种想伸手揉她头发的冲动,但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刚吃完饭,外婆就昏昏欲睡了,陈年烧了一盆热水,帮她洗漱好,扶到床上,细心地把蚊帐边角都掖好,确认她睡熟了,这才起身走出房间。

  程遇风刚才也出去了一趟,从车里把小蛋糕和另一份礼物拿了回来放在桌上,老式灯光不是很亮,他的半边侧脸被勾勒得很柔和。

  “你外婆睡下了?”

  陈年鼓起双颊,机长后背是长了眼睛吗,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她出来了?

  程遇风面向她,声音带着细碎笑意:“蛋糕化开了,还要吃吗?”

  当然要吃!

  陈年以前都不怎么正经吃晚饭,就算吃也顶多吃个七分饱,所以胃里还有多余的空间,她捧着蛋糕,用塑料勺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甜味在唇齿间散开,她连连点头,“好吃。”

  程遇风看她嘴角边沾了奶油,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陈年接过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他指尖,像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目光不住地四处瞄,“咦,这是什么?”

  “也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吗?”她惊喜不已。

  “嗯。”

  陈年拿起长方形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钢笔,沉稳大气的黑色,笔盖处泛着一层银光,看起来很别致。

  程遇风知道陈年写得一手好字,所以特地选了钢笔做礼物,虽是他惯用的牌子,但考虑到是女生用,花了些心思才挑到这支,看她反应,便知道她是喜欢的了。

  陈年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盖回去:“机长,问个煞风景的问题,这会不会很贵啊?”

  要是很贵的话,她就舍不得用了,得好好收藏起来才行。

  “还好,”程遇风说,“路边摊上随便挑的。”

  陈年:“……”

  月上树梢,程遇风看看时间,准备离开了,他正要开口,陈年不知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机长,你能不能陪我去做一件坏事?”

  程遇风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目光很深,像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陈年有一种面对教导主任的感觉,她只是一时开心忘形和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好像当真了,她认命地垂下脑袋准备听训。

  果然听到他说——

  “陈年,从今天开始你已经正式成年了,你知道成年意味着什么?”

  陈年心虚地点头:“知道。”

  意味着再也没有未成年保护法保护了,意味着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负责,意味着……

  还没等她默念完,程遇风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跨出门槛时,他又回过头,“还不跟上?”

  陈年一头雾水。

  “不是说要去做坏事吗?”男人刻意放低的声音透着某种蛊惑,漆黑眼底甚至有一丝笑意闪过,“不过事先说好,坏事你去做,我只负责放风。”

  哎哎哎?!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声快把它们挤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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